夜深,上官府里灯火俱灭,四处漆黑一片,苏落猜测上官云飞睡着时候,她悄悄溜出自己房间,来到他的书房,门一推,没上锁,她直奔书案而去,刚摸到那个本子,灯突然亮了,靠窗的一隅,坐着笑意盈盈的上官云飞。
正文 152章 死在爱情里
苏落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会来,他也知道自己了解这一切,那么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上官云飞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托着一个油灯碟子踱步到了苏落面前,先是围着她转了半圈再折回,看着苏落融融而笑,这氛围就像被捉奸在床,他似乎是幸灾乐祸又似乎是无可奈何,目光幻化成箭矢射在苏落周身,别提多别扭。
输人不输阵,苏落傲然而立,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未知对方态度,先开口便输了一半。
他逡巡半天终于说话了:“用瓮中捉鳖、守株待兔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你真是不厚道,所以我一时也想不起该怎么比方了,坦白的说,我在等你。”
他自己往椅子上坐下,手中的油灯置放在书案上,指指自己对面的另一把椅子示意苏落去坐。
坐就坐,摇尾乞怜只会让他讥笑和蔑视,并且自己站在正义公理之上,邪不胜正,我又不是来偷那箱银子,苏落这样想,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落座。
银子?那箱银子?灵光一闪,她转念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借口。
上官云飞手指轻画,在桌子上写出两个无形的字——苏落,然后面庞上仍旧春风和煦:“多好听的名字,人如其名,放心,假如你真的冒犯了我,你的美貌会为你抵消一切,毕竟这世上这么多人,像你这样的美貌若非天工,焉能如此。”
他说着拿过那本名册,掂了掂道:“不过我布下这个局,也就是用这个名册做了诱饵,原因是——初次见面我不仅仅惊骇你的美貌,更欣赏你的天真无邪,我活了二十五年未曾得遇你这样的女子。奉为至宝,所以,我立意娶你为妻,那张琴,据说可以买下一座城池,我赠给你时无半点犹豫。”
话到此处他竟然自嘲的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说这话最早是谁说的,此人必定遇到了一位让他刻骨铭心的美人才会有这样的感慨,我亦如此。那么怎样才能掣肘于你,你那个墨宗谍女的身份毫无分量。我终于想到了这个,我不妨告诉你,尤闲庭家里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划。还有之前那些画圈圈的富贾,也都是我谋害,所以你也不用费心的查探了,我还告诉你,我所做的这些是汗王授意。你看你又知道了更大的秘密,也就是说你越来越危险,势必要同我乘一条船才能保平安,你可以不惧怕我,但汗王的为人想必你听说过,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在这之前,我已经告诉他你知道了很多很多秘密,但也告诉他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汗王说,他可以放过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他这句意下如何苏落明白,是逼婚而已。初次见面那一晚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现在才发现谷梁鸿说的一点都不假。他果真就是虎狼,更有颗狐狸的心,他之前不肯透露身份必然以为有把握得到自己,大概后来觉得有些艰难才出此下策,自己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在凶悍的汗王朱高煦那里挂了名,若无他上官云飞的庇护很难存活下去,他可真是个博弈的高手。
苏落不知在抗拒还是在思量,漠然不语,上官云飞的目光从她的裙裾慢慢爬上去,最后停留在她脸上,这样威逼的话他说的却是谈情说爱般的轻柔:“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有时候害怕只是在未知的过程中,一旦了然结果反倒不恐惧了,苏落撑着腮看着他,微笑中带着顽皮的问:“若我不答应呢?”
两个人分明在暗中较劲,脸上的表情却像在打情骂俏,也就证明都是个中高手。
上官云飞拿起那本名册放在油灯上,火舌舔上去,名册不久化为灰烬,他然后拍掉手上的纸灰,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的样子,淡定的表面,心里其实已经恨的想挥手打去,哂笑道:“即使你有谷梁鸿保护,他敌得过汗王的千军万马?我想你不会舍得让他冒险。”
苏落突然就怒了,就像一个男人想要保护怀中的女人,她也想保护自己所爱的男人,啪的一拍桌子:“上官云飞,用汗王吓唬我,为何你不直接用我叔公,就是当今皇上吓唬我,你这样对一个公主说话,真是大逆不道,该凌迟处死。”
她这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了,料想自己的身份早晚会被朝廷得知,而自己最近一直寻找从宫内出来的宫女太监,上官云飞消息灵通也不会不知,汗王凶残,正和太子朱高炽夺位,上官云飞这样不折手段的大肆敛财也应该是为了助他,所以,假如上官云飞怂恿汗王对付谷梁鸿,事情真的不敢想象,别无更好的办法,唯有釜底抽薪,哪怕朱棣抓了自己像囚禁二哥朱文圭似的,救下谷梁鸿就好。
上官云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接连吐出几个词:“公主?叔公?”
苏落正襟危坐,顿现皇家威仪,大方道:“对,我就是建文帝遗落在民间的女儿,皇上是我叔公,汗王是我叔父,你说他会不会听你的鬼话来对付我,毕竟我也姓朱。”
这是她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姓氏,甚至说这个话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为了恫吓上官云飞,没有感觉自己真的姓朱。
假如是真,这简直就是惊天的秘密,震得上官云飞盯着她看了半天不知如何言语,心中暗想,她这样的美貌或许只有公主才能拥有,因为天下美貌的女子都是为皇家准备的,繁衍下来的公主秉承了母亲的绝色,很有可能此话是真,毕竟冒充皇亲国戚是重罪,料苏落也不敢,究竟该把这件事告诉朱棣还是该告诉朱高煦,告诉朱棣或许把她杀了或许把她囚禁,告诉朱高煦或许用这个落魄的公主做些文章,但也不能保证苏落不死,他是很不想让苏落死的,苏落正是看穿了他的这一心思才敢说出这些话来,这叫对症下药因人制宜。
上官云飞正在犹豫的时候,咔嚓!窗户撞破,一条黑影射了进来,寒光闪闪,雪亮的刀直奔他砍去。
上官云飞是真不会功夫,他凭的是头脑混生活,但他有很多逃命的法宝,害人多了,想过自己也会被害,准备些消踪粉、彩雾弹什么的非常必要,只是没等他动手,苏落一脚踹向身边的桌子,桌子撞到他的椅子,他噗通仰倒,得以躲过刺客的那一刀。
苏落救他的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根本都没有细细思量,只觉得上官云飞假如死了,她和墨飞白等住在府上的人都难逃干系,朱棣爪牙遍布,对付他们几个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那刺客想砍苏落之时,突然从天而降十几个锦衣卫,飞鱼服绣春刀,一看便知,这都是潜伏在上官府里保护上官云飞的扈从,他们把刺客团团围住,那刺客眼看很难胜出,又撞门逃走,锦衣卫追去,上官云飞和苏落也跟着追去,不是想帮着打斗,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苏落担心的是墨飞白,假如真是,自己豁出命也要救他。
只是刚跑到门口,墨飞白却拎着宝剑堵住那刺客,没有只言片语的废话,挺剑刺去,奇怪的是那刺客躲都没有躲,玉树临风般立在那里,一剑穿心,他然后撕下蒙面的黑布,开口道:“阿白。”
声音透漏出他的身份——鱼仙姬,苏落叫苦不迭,没想到他真的下手刺杀上官云飞,更惊讶墨飞白为何对他下手。
鱼仙姬一口血喷涌射出,溅了墨飞白满脸,他没有擦拭没有挪步,冷冷道:“你想害上官公子,他是落落的朋友,更是我们的恩人,你这叫恩将仇报,我才杀你。”
墨飞白在撒谎,他一直盯着鱼仙姬,怕他对苏落不利,苏落潜入上官云飞的书房被人家捉住,鱼仙姬看见墨飞白也看见,只是前后脚晚了一步,以为他对苏落动手,是以才狠下杀心,刚刚这番话不过是搪塞之词,也为了讨好上官云飞。
鱼仙姬摇晃几下,看墨飞白一笑,他的身体还在墨飞白的剑上挑着,像一枚高枝上的枯叶,生命在渐渐消逝,脸如白纸,眼神迷离,攒了一点力气说了最后的话:“临死,我也没有得到你的心。”
话音落,纤细的身子如一根折断的翠竹向后仰倒,习惯纷披的长发如水墨泼下,何其唯美,何其悲戚,他从事建安文骨多年,当得一个好的领袖,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好杀手,没有死在刀光剑影的厮杀中,却死在自己的爱情里,真是可悲可叹。
假如他没有杀过春好的妹妹,假如他对墨飞白的爱再豁达一些,苏落还是非常同情他的,毕竟他所做的事情是为了自己的父皇,遑论对错,不说成功与否。
看在苏落的面子上,也看在墨飞白出手帮忙的面子上,上官云飞让人把鱼仙姬找了地方掩埋,没有抛尸荒野。
这一晚之后,上官云飞有几日没有再来叨扰苏落,他感念苏落在鱼仙姬刺杀自己的时候出手救他,也没有因为鱼仙姬和墨飞白是同伙人而迁怒墨飞白,是感念墨飞白及时出手杀了鱼仙姬。
但这种感念并不代表他和苏落之间的事就此画上句号,他在想,或许可以曲径通幽,对付不了苏落,我可以对付谷梁鸿。
正文 153章 放下即快乐
水调茶楼,苏落正与谷梁鸿相聚吃下午茶,彼此汇报分开这几日的情况,谷梁鸿目前没有找到墨子虚杀害那个公公的证据,苏落这方面却发生大事,因为鱼仙姬死了,听得谷梁鸿眉头皱起,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有些东西可以共有,有些东西唯能独享,假如共有的变成独享,未免狭隘,假如独享的变成共有,势必纷争甚至流血。”
这是靠着窗户的位子,晒着透进来的阳光,苏落慵懒的半趴在桌子上,井井有味的吃着一块油糕,呜呜道:“大叔,我懂。”
谷梁鸿说的是感情,想她未必真懂,问去,果然她道:“你的意思是,逛妓院可以呼朋唤友,你一个姑娘他一个姑娘,大家不亦乐乎。找相好就必须独享,想当年吕不韦和嫪毐都和秦始皇的娘私通,于是乎大打出手,嫪毐落得一个车裂的下场。”
谷梁鸿手抚额头,真不知小丫头脑袋里整日想的什么东西,明明是个非常认真严肃的问题,经过她的诠释就面目全非了。
苏落接着再吃一块油糕,看谷梁鸿的意思不十分赞同自己的见解,于是换了种说法:“美食可以共有,你一口我一口,其乐融融。美男却唯有独享,不然你一晚她一晚的,宅斗由此而发生,聪明的男人所以才一夫一妻,我快活你省心。”
她说的慢条斯理,嘴巴还在不停的塞东西吃,甚至有些含糊不清,看上去并无心机,但谷梁鸿感觉这个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因为此事纠缠她很久了,他清清楚楚,对她的话不加点评。端了茶水喂她:“瞧瞧,吃没吃相,小心噎到。”
苏落果真就噎到,不是因为糕点,而是被烦心事堵得喉咙憋闷,咕嘟嘟喝下一口茶,不经意的侧目就发现了墙上一副书法,题写的正是这茶楼的名字“水调”,她看了好一阵,斟酌下问谷梁鸿:“你说。这两个字怎么读合理?”
谷梁鸿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注视一会,不觉茫然了。这个水字还好,调字可怎么读才合适,读水调(diào)诗意盎然,茶香水调,多美。读水调(tiáo)。情境渐生,一种水因茶叶的不同,甚至是茶道师父的不同,就会变化出各种各样味道。所以说读哪一种都好,可是自己又无法确定,忽然发现这茶楼为何成为京城最大最好最著名的茶楼。这名字如此的耐人寻味。
他真的不知如何说出,既然都好,又怕都错。唯有问苏落:“依你看?”
苏落咽下最后一口油糕,抓了谷梁鸿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然后道:“大叔,告诉你这个答案之前,我先来总结一下你。”
谷梁鸿哑然失笑:“与我何干?”
苏落按下他的肩头:“稍安勿躁。听我慢慢道来。”一副说书先生的派头:“你这个人,武功好。才学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坑蒙拐骗无所不好……”
谷梁鸿一摆手:“等等。”
苏落急忙挤眉弄眼的谄笑:“夸你呢,意思就是你是无所不能的,豪情干云,豁达大度,样貌俊朗,风度翩然,是女人心目中的英雄。”
谷梁鸿被她夸的浑身不自在,给她注满茶水,又代她吹去上面的浮着的一点点茶末,握握杯子试试温度,觉得不烫才交到她手里,沉声道:“说重点。”
苏落吸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准备开展长篇大论似的:“你唯一的缺点就是遇事考虑太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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