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大震。
我抿着唇,不动声色,仍坐在椅上扬眉看他,“那又怎样?那毒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是有你这么个神医在么,你治不好?”
“祈蚬草长在西蜀湿热之地,周遭瘴气浓厚、毒物众多,给我十条命都采不到一片叶子!”男子盛怒,额上青筋隐露,神色骇人得很。
长袖底下,指甲早已深陷进肉里,微微的疼。
头几次毒发都是失去一个时辰的力气;然后一次毒发,是失去一整天的内力;接下来会是什么……
未名的恐慌感席卷而来。上官若风从不告诉我他体内毒性到底如何,阿云也不对我提及半句。而这华景疏,也只有不知道实情,逼急了才会向我透露些东西,告诉我的这些,只能说明一件事,要解毒,很麻烦。
我微敛神,抬眸看他,“祈蚬草是什么?”
男子嗤笑,“你殇清宫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在寻它?自己找不到,就把主意打在他身上了?让上官堡的人不得不为你们卖命!”
“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我半句都听不懂,你凭什么扯到我娘家。”我咬唇,定睛看他,竭力遏制住心底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华景疏的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什么祈蚬草?什么叫这么多年殇清宫一直都在寻它?所有人都瞒着我,这一切一切我都不知道……
“凭什么?你好意思问?这么折腾人的毒,也就你殇清宫才会使出这种手段来。这几年你们殇清宫害他的还不够多?”
恍若旱天里凭空一声雷,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狠狠劈到胸口,焦灼了一片一片地方,火烫火烫的疼。
我惶惑,试探性的问,“这几年殇清宫做了什么?”
华景疏没那耐性同我说这些,近我一步,“解药。”
我偏头,“没有。”
“你——”男子气恶,“人是被你的影卫伤的,那祈蚬草也是因你而起,你敢说你没解药?”
“毒不是我下的,我哪来的解药。”我愤怒起身,一掌拍到桌子上,“因我而起?‘祈蚬草’这三个字我也是第一回在你口中听到。”
华景疏说得万分肯定,字字句句如刀枪般来,我无力反驳,满心萧索,只觉悲凉。
他突地静了,只认真看我,目光沉毅。
半晌,连声音也缓和了些,带了几分的迟疑和试探:“你……真不知道祈蚬草是什么?真的没有解药?”
我倘然与他直视,“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南宫汐月不是闯了祸就不敢认的。一、他是因我受伤没错,但解药不在我这;二、我也的确不知道祈蚬草是什么;三、我不知道殇清宫瞒着我对他做了什么事情,我敢说的是,对上官若风,我问心无愧。”
他的目光与我堪堪相触,眸中颜色略变,避开了过去。
他尴尬偏头,“那解药在……”
“我二哥那。”我无力开口,“不要期待我会去求他,我的二哥,他既然决心要下毒,就不会让我轻易把解药求了去。”
更何况,殇清宫的门,不经允许,我根本进不去。蜀地雪夜,家族与丈夫,一取,一舍,哪一边失去了,都是一生。
华景疏皱眉,神色突地黯然。
我凝眸看他,“他们都不和我说,你老实告诉我,上官若风身上的毒,到底怎么样?”
男子垂目,语声淡淡,三个字:“不好说。”
连江湖首屈一指的神医都只用这三个字来回答,我微微惊愕,怔忪不已。
再见到上官若风,是好几个人避着下人把他抬到了我床上。
黑发微有缭乱,皮肤比往常显得白皙,浓重的眉下,男子眼皮闭着,一双漆黑长睫如蝶翼轻覆轻轻微抖,直挺的鼻梁底下,薄唇紧抿,呼吸浅淡而平稳。
神态无比安静平和,同以往睡着之时无什么两样。
“怎么回事?”我冷然开口。
“最初几天可能睡一天或者两天,再然后可能会睡上一个月或者是两个月,再到后头,可能会一直睡上一整年或是两三年,以此类推,直到……”
“一直这么的睡下去?睡死为止?”控制不住的声音发抖。
我盯着华景疏,而对方缄默,不再言语。
冷意层层,穿透筋骨,蔓遍四肢。
房内或坐或站留有四人。
华景疏、冷氏、尤昆、尤临。
府中事务,瞒不过冷氏和管家,至于尤临,上官若风突然毒发昏睡时他就在边上,也瞒不过。
明明今早还在同我置气,不过几个时辰,人就这么睡过去了。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他倒落得轻松了,可是……明天就是正月十五,麻烦还没到。
“这件事,除我们五人知道,决不能对第六个人提起。”胸口如巨石压着,沉重得透不过气来,我深吸口气,“至于别的,我来想办法。”
办法,办法,嘴上虽这么说,可那咄咄逼人的宗亲、难解的毒,件件棘手,我还有什么办法!
脑海浮现白衣倜傥,男子绝色,风流魅骨。我的二哥,你是想逼疯我么?
文章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堡主不在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一大早便见府里下人忙碌着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灯笼高挂纷繁,喜庆得很。阿云同几个孩子都很开心,一个两个的围着灯笼转,而我,却笑不起来。
“城西有庙会,你领着他们几个出去玩玩。”最后一只长簪插进发里,我侧目,看向一旁的冷氏。
自昨日到如今,冷嘤秋在我房里几近看了那人一夜,而我,却难得的没赶她走。
看得到,得不到,又有什么意思。
“你要一个人应付?”冷嘤秋目里满是惊讶。
“怎么,把你留下来碍我的事?”我语声淡漠,底眸,拿了剪子开始拆手上的绷带。
贴着皮肤,一剪刀侧着减下去,缠得死紧的绷带随着剪刀两刃闭合,‘咔’一声脆响,应声而落。缠了好几日绷带的地方比别的地方稍显白皙,光洁的手背,没有疤痕。
冷氏被我先前的话弄得默了许久,突地开口,“若是旁人,拆绷带时会一圈一圈把绷带绕开,你很不同。”
“矫情。”换了只手拿剪子,同样的方法拆另一只手的绷带,“一圈一圈的拆,无非是过程中有个期待罢了,期待伤口愈合得如何。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期待什么就能来什么。”
一剪刀下去,右手,光洁的手背上一道长长浅浅的疤。
“我那有药,可以去疤——”
“不需要。”剪刀搁在妆台上,抬手打量了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细长一条“做好你要做的事,别的不用你操心。”
冷嘤秋定定看我,目中波澜不定,突地勾唇,“你就当真放心把自己的儿子交到我手里?”
“你有耐心问这种问题,倒不如去做些实际的事。”我横目看她,“诚然,我很不喜欢你。但,你不得不护着我的儿子,比亲儿子还要照护得好。”
女子嘴角扬起的笑意微微,“夫人有这个信心?”
“人是你带出去的,若有半点损失,责任在谁?”我一面收拾妆台上的狼藉,一面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女子慢慢变换的面上神色,“忘了告诉你,他人虽然是睡着的,但外界的声音却听得到。”
冷氏倏然大惊,从椅上起身,目光直直越过我望向那垂幕的床帏。
“怕什么?他没醒。”我看也不看,只瞟过镜子,镜子里的人有着细致的妆容,精致华美的穿着,目里,却清清冷冷的。
再侧目时,冷氏面上的表情很是奇怪,嘴角弧起弯到一半,说不出是喜是悲。意识到我在看她时,她才微微敛了神,恭谨一声,“我先去了。”
言罢,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下意识的回头,床帏之畔,垂幕平整,没有摇晃,纹丝不动。
我起身,带有一丝怀疑,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撩开床帐——
男子闭着目,胸膛微微一起一伏,呼吸浅淡且平稳。
心底一阵失落。
忍不住伸手贴上他的面颊,触手温热。
同平常睡觉时无甚两样。
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双眉,下移到双目,再到鼻梁,然后,点上他的唇。若是以往,他肯定禁不住我的撩拨,皱眉,挥手挡开我的手,而此刻,他却一点动静都无。
神容不变,一动不动。
我黯然低眸,目光落在手背浅浅疤痕处,轻声喃喃:“明明已经很仔细的上了药,可到底还是留了疤。到底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呢?”
门外,响起管家尤昆的声音:“夫人,宗室已开。”
我低眸不理,只顾看着眼前沉睡着的人,“你那一家子宗亲,执着得很,好在今天是早膳之后才来,让我睡了个好觉。”顿了顿,“如果我真的拦不住了,你会醒来吗?”
尤昆没得到回应,在门外再喊了一声。
目中一锐,“你若是今晚之前没有醒来,我就真把你扒光了扔到房外去。”
放下床帐,我再整了衣服,确定好妆容无误,出门去。
宗室宗堂,庄严肃穆。上元佳节,别的地方灯笼高挂,热闹非凡,而只有这处,人人衣着齐整,神态稳重,供品香烛具备一旁,祭祖。
不多不少,又是四十五个人。四十五个人,老少男女,一同立于宗室旁的庭院里,庭院古树萧瑟,树枝低垂弯绕无力。
见我过来,已有年轻辈分的族人迎上来,作揖行礼:“夫人,我等已提前三日沐浴斋戒,今日已再次等候多时。”
朱唇微勾,冷笑,倒是学聪明了,“哪还等什么?入祠便是。”
宗祠里铜钟敲响,声音浑重,点点檀香盈盈飘起,众人入室。
我只在一旁看着,不参与其中。
悼词敬酒,叩首上香。
礼节繁复,每个都一一做到,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礼罢,众人撩袍起身。
年纪最长的人抚着他那发白的长须,凝目看我,“宗祠祭过,已至午时,子綦怎么还不露面?”
不待我开口,已有人戏谑一句:“不会又是昨日通宵达旦,今晨起不来吧?”
“非也,此时已到午时,再怎么渴睡,也该醒了。”
“要不要催人去喊喊?”
“不可不可,子綦的卧房,除了堡主夫人,其它男女都不可进。”
“……”
一拨接一拨,倒是想尽法子阻我的话,一个一个的目中讥嘲,认定了我反驳不出。
上官若风坠崖无伤回府的消息,瞒得极好,便是府里也有许多人不知道堡主在府,眼前这四十五个人定然也是不知道。
大伯再问,“子綦怎么还不出来?”
目光灼灼,暗里含锋。
我笑,不畏不惧倘然迎上去,“众位叔伯、兄妹,汐月什么时候说了堡主在府?”
众人神容微变。
“汐月可不知诸位今天有这么好的兴致上府祭祖,众位也未提前知会一声。”顿了顿,“今日是上元节,堡主起了兴致带着府中冷氏和两个公子出了府。众位可是急着见他?”
文章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惦记堂兄
原本该是肃穆庄严的宗室祠堂,因为人多声杂,显得纷杂不堪。年纪大些的倒还好,站得规规矩矩;年纪轻些的,有的斜倚着柱子、有的三两个勾肩搭背的一团。
唯一相同的却是所有人目光齐齐向我,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子綦当真不在府内?”老人的目光直直而来,锋芒锐利,寒意迫人。
我勾唇浅笑,“汐月方才便已经说明,堡主现下在城西”顿了会儿,抬目看去,“大伯是不信汐月?”
“我等来府两次,一次见不着人也说得过去,两次却都未见着,夫人不觉得未免太过巧合?”
我微笑着,“事实就是事实,若说巧合嘛,只能说诸位来得不凑巧。”
接过下人递来的香烛,走至堂中牌位香台前。两手端平,举高至齐眉,恭谨三拜,尔后平身,将香烛插入香案内。
香烛尖头慢慢腾起的白烟,缭绕而起,回旋升着近乎鬼魅。
我倘然转身,继续方才的话,“诸位前后来府两次,两次均未提前向府中只会一声。汐月不是神仙,没有那先见之明知道各位宗亲要来,没提前提醒到堡主,诸位宗亲也要怪罪?”
“子綦人呢?”
这一帮子人显然没有耐心听我说,反复折腾也只问这一个问题。
“汐月方才早已说过,堡主现下在城西。诸位若还是不信,大可去门房打听,今天早上可有数量马车从府离开,往城西方向去。若各位不想听府中下人的描述,大可去大街上问问临近的街坊,上官堡的马车,向来都是容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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