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帘子,他冷冷瞥我一眼,我别开头去,故作不知。
那是一本我让小二买回来的时下流行的话本子,每晚难眠,总得看点东西才睡得下去。
上官若风翻了几页,书里掉出一朵干花。
即便是干花,颜色也是深深红红的,花瓣边缘卷起,势若飞扬,层出如楼子,中间长蕊斜着,烛光打在上面,似缀了金屑一般,日光所烁,疑有火焰。
落在身上的目光蓦地一凉。
阴沉的声音,配着那一身白衣黑发,有种突然置于冰天雪地般的错觉。
“苏流觞送的?”
我身子一僵,扯了扯嘴角,猛然想起,他也是个醋意大的。
头皮微麻,我真心只是觉得那朵花长得好看,顺手拿来做书签而已呀……
文章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会跪
夜深、风静,更漏阵阵,闷热得很。
室内,烛火盈盈,昏黄的光芒下,照出黑色、暗沉的影。
我跪在地上,膝盖已有麻意,稍稍觑了床上男子一眼,我微微动了动身子,身子后倾,作势要将全身重量移到腿后跟去——
“铛——”
一瞬白光从帘内穿来,东西擦过膝盖,砸到身后的柜子铁匣上,重击弹回,一粒白色珠子顺着地板木纹一路滚到我身前。
我皱着眉用手揉着被珠子擦痛的膝盖。抬头看去,床上那人一手随意拿着我那本话本子看着,另一只手上把玩着床幕垂下的挂珠。
男子斜目看来,声音冷冷:“不会跪?”
“汐月身娇肉贵,养尊处优惯了,不会跪。”我咬了咬牙,极力从脸上挤出个笑来,“不然上官堡主亲力亲为,以身作则的为汐月示范一次?汐月定当好好学习,好好瞻仰,堡主跪姿难得一见,汐月见了后必要用最好的笔墨颜料亲手画下,以金边装裱,挂于房内,日日焚香日日祷告,用来——辟邪。”
左边膝上蓦地一痛,被打得一偏,我身子一个踉跄,右腿跪着,单手撑地。又一粒珠子滚落在我身旁。
下巴猛地被勾起。
我被迫对上一双阴佞的眸。
“你若再犟半句——”男子嘴角带着阴冷的笑,上下看我一眼,“四宫主这个姿势也着实撩人得紧,回去之后我也定要详尽画下,金边表框,银边绕丝,再以玛瑙镶砌装饰,哪也不挂,就放在你我床头,每日行房之前拿出来好好欣赏。”
“你——”我闻言大怒,瞪着眼看他。
他松了手,“好好跪着。”
帘声琳琅作响,再至床榻,他已经开始脱衣。
白衣簌簌而下,我看得一愣,恍然回过神来,惊惶问道:“你这就要睡了?那我……我怎么办……”
他侧身回头看我一眼,眼里明光暗闪:“跪着。”
“……”
时间悄然而过,桌上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最后一点光。陡然的黑暗,烛泪之中余烟缓慢腾起,勾出道道妖娆的白色曲线。
膝盖又疼、又僵、又麻……
额上涔出了不少汗,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跪着的时间本就难熬,我不记得我跪了多久,夜里,好几次昏昏欲睡,身形不稳时又猛然惊醒。
混沌中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窗户外头透着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知道已经跪了一夜。
然后,又经不住眼里的倦意缓缓阖目……
文章正文 第二十七章 矫情
膝盖酸疼,手腕、腰间隐痛;身下绵软,身边温热。似早春二月,春风料峭间,枝头新芽突然绽出,乍寒却暖。
那片温热,带着几分熟悉气息,让人禁不住就缩了身子往那处靠去。脸上滑过衣物熨帖的触感,舒舒服服的……
再睁眼时,入目的,是大开的中衣,露出里头男子的胸膛。脑海一阵混沌,似仍在梦中。
抬头,看入一双探不到底的深眸,近在咫尺的英挺眉目,男子嘴角带着笑,侧着身子看我,一手枕在脑下,另一只手指尖玩弄着我的发。
看过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闭了眼,往他怀里窝了窝,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耳边传来男子清朗的笑声。
上官若风似是心情极好,推了推我:“醒了?”
我皱了眉,拉过他散开的中衣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翻了个身:“没醒。”
男子笑意更甚,将衣服扯过去,大手将我整个身子翻转过来,提到同他一样的高度,一双眼睛眯着看我:“本以为你甫一醒来,见到身上未着一缕,即便不惊叫出声也会吓得面色发白的。”
我斜目看他一眼,“倒是想那样来着,就怕你到时候说我矫情。”
“矫情?”上官若风继续把玩着我的一缕头发。
我翻了个身,扯过被子:“我全身上下哪里没被你看过?何必装出一副纯情的模样。”
上官若风似是饶有兴致,继续将我身子转过来,双手捧着我的面颊,目视着我。
我一掌拍开他的手,皱着眉头:“有完没完,还要不要人睡了!”
上官若风微微一愣。
须臾,他冲我笑了起来,漆黑的眸里尽是明亮的光采。
一阵恍惚,好似回到了四年前,我们还没有开始相互冷战的时候,那时候,他父亲还没死,他的那房小妾还是个在我身边悉心服侍的奴婢。
耳畔微微一热,回过神来时,上官若风已经含住了我的耳垂,舌尖轻弄,带着一片软滑,激得浑身一片酥软。
我一怔,这才勃然惊醒。
用力推开他:“别碰我!”
男子脸色微微一沉,目里乍凉,冷声道:“现在又想矫情了?”
我瞥他一眼:“没心情。”
说罢,绕过他起身穿衣,嘴中一讽:“多谢堡主,还留了汐月这一双腿。”
文章正文 第二十八章 僵持
到了中午,两人又维持到了相互之间冷嘲热讽的状态。用膳时,汐华来过一趟,没对自己突然多了个“姐夫”而惊叹不已,只是上下打量过上官若风一阵,便回了自己的房,估计是从苏流觞那听说过了。
汐华走后,上官若风皱眉看我:“她没死的事,你二哥可知道?”
“应该不知道,不然早就冲过来了。”我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桌子上的几个茶杯,眼前浮现一身红衣,比女子还要美貌的一张脸。
上官若风冷笑,“一个本来因你而死的人突然活了过来,失了一身记忆不说,还被你认作妹妹改了名字。你这手段,是越学越回去了?”
我抿了唇不说话,四年前,因为她的“死”,我狠挨了二哥一顿鞭子,在床上直接躺了好几个月。
上官若风冷目看我,一脸嘲讽:“斩草就要除根,还得拔得干净。如今这草还没有拔,你倒把她养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她从小伴我长大,我虽然心狠,但也并非无情。”
“妇人之仁。”
我咽不下这口气,陡然的怒意,拍案而起:“你也知道斩草要除根,我当初要杀冷硬秋,不是也被你拦下来了?你舍不得你的青梅,舍不得你的美妾,又何必来指责我?”
谈到这里,上官若风脸色一寒,目光如刀刃般的落在我身上。
四年前,他以为为我要伤冷氏及冷氏的孩子,对我怒声责骂,我负气离他。
而如今呢,却也同当年一般,听不得我一句挑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还是他先换了话题:“苏府的事,你不要掺和。”
“那一家子的内争暗斗?”我嘲了他一眼,“我还真没心思掺和进去。”
上官若风敛了怒色:“那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我出自殇清宫,也是上官堡的人,那苏家二爷还没那胆子要我的命。”
“他没那胆子,别人有。”上官若风睨了我一眼,“你若被擒,不但能要你的命,便连殇清宫和上官堡也得牵扯到他苏家内斗里去!”
我见他神情有异,心下微讶,凝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文章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争执(1)
男子摆着一张严肃的脸,那张深邃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薄唇抿着,嘴角微勾,恰似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我看得微微慌乱,这便是他发脾气的征兆。
墨如深潭的眸子似被埋上了一层乌云,更加探不到底,半晌,眼底寒光乍现:“那苏家老二为什么要追杀你?还不是被你撞见了他见不得人的事?你若被擒,人家首先便会把自己的祸端往你身上推!你一身夜行衣,百口莫辩!”
他突然说出来的话,让我微微一愣,赌气迎上去:“以我的身份,他就算把事往我身上推,那也奈何我不得!”
上官若风横眉看我一眼,劈头怒骂:“亏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若再叫有心人横插一脚,把那苏家二老身上的毒也往你身上推,执意让你给个交待,是把你送去上官堡?还是把你带去殇清宫?”
浑身凛然一震!
“苏府的水太深,到时候惹上一身腥的又是谁!”他定定看我,眼底一片森然。紧抿了一下唇,说出最后一句话,“你知道这事的后果。”
我窒住,被上官若风这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周身乍凉。
诚如他所说,苏府的水太深,我若不慎牵扯进去,就如陷入沼泽泥潭一般,踏进去,就出不来了。
若是当时被擒,再叫有心人利用,殇清宫和上官堡就一同脱不了干系。苏府家大业大,本身就是一块肥肉,上官堡与苏府交好,殇清宫与苏府联姻,本就是为维持一个平衡的关系,若这一关系被我打破……
大哥不在,殇清宫做主的是二哥,依他的性子,若我犯事,只会把我绑了送出去,任人宰割,护殇清宫一片安宁。若是上官若风……
我垂了眼睫,心下渐凉,估计,他与我二哥也是差不多的。
好一会儿内心才恢复平静,我静静抬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冷声嘲讽:“这么说来,堡主当日是为了不给自己惹上麻烦才出手相救汐月的?”
男子深深看我一眼,嘴边仍是个讥诮的弧度,“你知道就好。”
心底一沉。
“既然如此,各取所需,汐月就不谢堡主了。”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上哪去?”
“苏府。”
文章正文 第三十章 争执(2)
手上一紧,我被猛的拽回,立足不稳地跌进他的怀抱。
我立即要挣脱,却见他将我的手腕攥得更紧。
迫人的目光从上直逼而来,上官若风咬着牙说:“离苏流觞远些!”
“不要你管!”
上官若风目色一冷,面上更厉:“跟那只死狐狸在一起,你就算被卖了也会笑着帮人家数钱!”
“那也是我的事!不劳堡主操心!”我直直看着他,负气说出这句话。
“不用我操心?”上官若风眼睛眯着,抓着我的手更加用力,刹那间手腕痛彻筋骨,我狠咬了唇,不令自己痛呼出声。却见上官若风又道:“五年前那事,你与苏府本就有隙,你以为那苏流觞为何任你接近!”
“五年前?你还敢在我面前提五年前!”用了全力甩开了他的手,盯着他,“不知道是谁惹的一身腥,到头来却报应在我身上!”
上官若风脸色一阴:“你非要同我吵?”
我斜眼睨过去,“我同你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男子眉目间幽暗不定,“你非要同我提那些旧事?”
“旧事?”我冷笑,“有些话我不跟你明说,但也不代表我就是傻子!那苏府的流水布置同你府里的布置无不两样,你我婚后你若对我有过半分心思,就该把那满府惹我不快的水池给填了!”
我愤怒的挥袖在桌上一扫,茶壶茶盏应声而落。
茶水、碎片渐得到处都是,满地的狼藉。
我平日笑脸待人,对他一再避让,却不代表我没有脾气。一如苏流觞所说,殇清宫四宫主,本就是个骄纵的主。
上官若风眸色一黯,一连那俊美无俦的脸也似隐在了阴暗里。
我放柔了声音,声音温婉迤逦,说出来的却是:“上官堡主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初谨遵父命娶我?后悔当初苏家二老在殇清宫对我发难,你去挡下来了?后悔没有娶了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的那苏二小姐?”
我嗤笑:“可惜了,眼下那苏琦馨因为我的缘故,嫁给了我三哥,为妾!”
“啪——”
上官若风一掌重重击在桌子上,桌子霎时应声而裂,裂成几块重重砸到地上。
房内陷入陡然的沉寂,他紧抿着唇,脸色铁青,双目紧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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