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门刚打开,动作一顿,声音淡漠,“我另找间房。”
拿起桌上的药瓶就往地上摔,“你是有多嫌弃我!”
他看着我,目里掠起一道轻微的波纹,像雪花飘零于水面,转瞬不见。
他终是将门从里关上,不再搭理我,进了内室。
仍是同床共枕。
他背对着我侧身睡着,我亦是背对着他,中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
冬日寒凉,再好再厚的被子也给不了我暖。
缩着身子咬着唇,手脚冰凉,倔强着不肯往他那里靠近一点。
再醒时,已是天近午时。床榻身侧已没了人影,被衾冰凉,人已离开许久。倒是自己盖着的被褥之上,多了层厚厚的玄狐大氅。
右手指节微痛,五指指腹清凉,看着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上好的药,微微错愕。
“夫人醒了?”床幔外围传来久候侍女的声音,带着几分的紧张和好奇。
挑开床幔,立于床前的是三个侍女,一个捧着洗漱用具,另一个端着一个案碟,案碟之上是一件红色衣服,还有一个手里什么也没有,毕恭毕敬的垂着头立于其她两人之前,见我从床上起身才开口,“婢子乌乔见过夫人。”
乌乔?不就是昨晚被那人赞过好手艺的乌乔?
我瞥过她平淡无奇的脸,目光从她交叠于腹的手上掠过,顿了片会儿,淡淡应了,“嗯。”
洗漱过后,两个侍女将案碟之上的衣服轻轻拿起,展开。
衣服呈现入目,竟有侍女禁不住赞叹出声。
“主子对夫人极上心,知道夫人刚到,宅邸没有合适的衣物,便特意为夫人寻了这身来,上好的蜀绣织就,这样的珍品,平日里婢子们可看不到。”乌乔一面为我梳着发,一面微笑说着,声音和暖。
发间发簪绾上最后一缕头发,我起身回头,瞟了眼那所谓的蜀绣珍品,“我昨晚换下的那身衣服呢?我穿那件。”
乌乔面带惊讶,“夫人,那是夜行衣呀,这……”
我冷冷看她,“我想穿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事!”
乌乔一怔,似是没料到我一开始便这么大脾气。
一身夜行衣不及通报直接进入议厅时,厅内所有人都面露惊愕。
我从身后战战兢兢的婢女手上拿过盛衣的案碟,目光直直看向主位之上眉头微皱的那人,声音冷冷,“不相干的都出去。”
突入而来的剑拔弩张,厅内人均疑惑相觑,上官若风寒着双目,薄唇微启,“先出去。”
人退得极快,很快,厅内门窗紧闭,只余我们两人。
上官若风看着我一身黑衣装扮,目里不悦,耐着性子开口,“什么事?”
“啪——”
案碟和衣服被一齐扔在地上。
他瞟了眼地上的东西,再看我,眉目间幽暗不定,“不喜欢?”
“你什么意思!”我直截了当的质问。
他疑惑,再看了看地上的衣服,蹙眉,“你想说什么?”
“听人说,这身衣服是你特意寻来的?”我嘲讽开口。
他看我的目中疑虑更甚,淡淡答了,“是。”
“要么就别准备,要么就别拿别人的衣服糊弄我。我南宫汐月再不济,也不会去穿别的女人穿过的衣服!”我盯着他,恼怒声甚。
他面上不悦,语气依旧淡淡,“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别人穿过的?”
地上躺着的那件红衣,红色的底,金丝银线隐称祥云暗纹,祥云之中,流彩暗花做工华美精致,色泽层迭分明,针线细密看不出针脚,的确是绣中上品。
我指了地上的衣服,“上好的蜀绣,这么一件衣服,光绣制也至少需要五六年,更不用说再制作成衣了。我昨晚来,你最多是今早为我寻的衣,这么片会儿功夫,你哪来的本事可以弄出这么件衣服来,若不是临时取了别人的,还能是怎样!”
上官若风眼神遽冷,从椅上起身近我,沉寂着面目,“一件衣服你也要同我吵?”
地上的衣服,红得鲜艳刺目。
“哪里只是一件衣服,上官若风,你有没有在乎过我!”心底酸涩,陡然而起的愤怒,我拂袖踢门离开。
行至门口,围着门口等候的人见了我立即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才走出几步,里头传来很大一声响,桌子裂开,书籍砚台通通落地。
离门最近的一个男子小心进去,不多时便出来,小心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才开始传话,“主子说今日事,明日再议。”
人群之中,有细微的议论声起。
我于人群之外冷冷开口,“刚才的事,没听到最好,听到了也给我马上忘掉,我若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定不轻饶。”
文章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理取闹
一场闹气,沿着原路返回时,所有人见了我俱远远绕道或屏气凝神垂眸退步,不敢惹我。有些个胆大好奇的,隔得远远小心抬头觑我,撞上我的眼神,立即低下头去。
正午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温度。
长廊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屋檐顶上亦是白幕一片,间或吹来一两阵风,透过本就单薄的夜行衣,面上不露声色,衣服底下已是通体寒凉。
脑海闪过那件通红的衣服,顿时火气上涌。足下使力,对着长廊脚下的一层积雪就这么踢去——
“啪——”
雪打到了正巧经过的男子身上。
尤末拍了拍身上的雪渍,见着我,面上微微错愕,转瞬一笑作揖,“见过夫人。”
目光扫过他腰间的佩剑,想及昨晚被那人毁掉的一双银爪,目中一沉,冷哼了声,转头就走。
“夫人留步!”
身后脚步声切,衣袂带着风响,再次转身时,人已到了近前。
我疑惑开口,“怎么?”
男子俊朗的面上仍然带着恭敬的笑,那目里光芒微闪,转瞬便消无踪迹,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天气寒冷,夫人这身打扮……”
我冷冷睨他一眼,“你有意见?”
“属下不敢。”尤临的头微微低着,“属下曾见堡主破晓十分出门,临近午时的时候回来,为夫人带了件衣服。”
我倏地皱起眉头,“多事!”
面前男子面露惊愕,“堡主五年前特意寻得蜀地最好的织造师傅按照夫人的尺码专门定制,亲选图案和颜色,直到近日才完全赶制完工。嗯……夫人不喜欢?”
心蓦地重重一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男子愣了愣,“属下方才说……夫人不喜欢那件衣服?”
“不是这句!”蓦地焦躁。
“厄……堡主五年前特意……”
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似是被高高提起,转而又直直下沉,脑海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然后又轰的一声炸开。
他说,五年前,那人特意为我制衣……
五年前……那时,我怀着清儿,几乎天天和他置着气,不是他不入我的房,就是我把他锁在门外……
恍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想下去,这种酸酸涨涨的感觉变成细细的绵针刺入皮肤血脉,我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打碎了的浮光掠影,慌乱一片。
在所有人奇异目光之下,飞奔又回了议厅。
门窗紧紧闭着,心底缭乱难耐,我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的推开了门,进去,再小心的把门掩上。
房内静得很,没有一点儿声音。地上缭乱一片:破碎散开的桌子,断开的砚台,狼藉的书、纸……还有那仍旧躺在地上鲜红刺目的衣。
白衣男子坐在主位上,手搭着椅子扶手,面色阴沉得厉害。
听到门开的声响,他瞥过来一眼,见到是我,目光随即移开,冷冷一哼。
他仍在气头上,薄唇紧紧抿着,冷如寒刃。
我心底忐忑不安,小心觑他,轻声细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小心的抱在怀里,再开口,声音早就没了底气:“……我……”
只开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抿了抿唇,朝他走近些。
他只是瞟我一眼,什么也不说,从椅上起身,朝门外走去,擦肩而过,我被撞得有些踉跄。
发愣的瞬间,人已经到了门口,就要开门——
我连急转身,“等等!”
他动作没有丝毫一顿。
我快步跑过去,在门开的瞬间,外头光线从小缝透入时,身子飞快的挡住门,将开了一小半的门再压回去。
“让开。”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咬着唇,僵直了背脊,“不让!”
“让不让!”这一句的声音比之前的大,凉意凛凛的直逼眉目。
心底微微慌,手里的衣服抱得紧了些,死抵着门,倔强说着,“就不让!”
他目中一寒,只手就来推我。
我早一步知晓他的动作,在他动手的瞬间,我飞快的扯住他的袖子。
“松开。”
“不松!”
“松开!”
“就不松!”我将他袖子拽得更紧。
他挣了几次,没有挣开。若再用些力,只怕袍袖会被扯烂。他停了动作,目光在我怀里一落,冷冷讽刺,“不是不要?”
我被他这话说得一噎,厚着脸皮,“刚刚不要,现在要了!”
他嗤笑,面上清冷淡漠,似万年冰山,透着阵阵严寒。
心下慌乱无措,攥着他衣袖的手握得更紧,禁不住底下头去,“对不起……我错了……”
话刚出口,这才惊觉声音纤细如蚊,面上隐隐发烫,慢慢的如似火烧。
“……我不该朝你发脾气,今天的事,是我不对,嗯……你总不能连个认错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我谨慎微微抬头,恰巧与他冷冷投来的目色碰上,其中锋芒凌厉深刻,顿时头皮一麻,避开他的目光,将头低了下去。
他没说话,房里静得厉害,毛骨悚然的冰凉意味,手里紧张的将他的袖子扯得更紧。
声音喃喃,声音细的恐怕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得到,“你也知道我性子躁了点,又易冲动……”
我说话时,他微微侧过了脸,似有不耐,眸似冰玉之寒。
声音再弱,“可是……有些事情,你不同我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房内又陷入一番诡异的安静。
“说完了?”他清清冷冷。
我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移到我拽着他袖子的手上。
我连忙将手松开,顺便小心的抚了抚上面被我拽出来的皱褶。
他飞快的抽回袖子,开了门,不再看我,冷冷走出去。
大开的门,透进大片金色阳光,刺得人眼睛疼得发酸。
文章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不要我了
厚重的帷帐挡去了烛光的光亮,房里显得有些昏暗。
镜子里的人缩在一张贵妃榻上,双手抱着膝盖,嘴唇紧紧抿着,直直望着镜面。
女子梳着一个复杂美丽的凌云发髻,发间插着几只精致的长簪,面上是淡淡的妆容,眉墨如黛,唇如朱红,只是面色有些发白,映衬得嘴唇的颜色艳丽得有几分诡异。
华美的红色长裙,金银相措的线,层层跃着流光,只是此时,原本雍容的衣服被这个抱膝的动作弄得有几分狼狈。
我窝在贵妃榻上,守着日中到了日落再到了深夜。
心境从忐忑到迫切到企盼到失落再到如今的平静。
上官若风进房的时候,见到我这个模样坐在贵妃榻上,目中明显怔了怔。早上的余怒未消,不过看了我一眼,便沉着脸色进了内室。
不久,就听到衣服摩擦脱去外衣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再然后,被衾掀动,人已经上了床。
我垂着头,仍旧缩在塌上,心情低落得很。
我怀疑他敷衍欺瞒,他觉得我无理取闹。简简单单的一件衣服,惹出了这么多事,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呀……
烛光昏暗渐弱,蜡泪流满了烛台,也不知过去多久,蜡烛只剩了小半只。
四处安静,窗外寒风凛冽呼啸,树枝摇曳,声音飒飒入耳。
当上官若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他仅仅只着着一件中衣,面色仍然阴沉。他从内室出来,只距离我几步远,冷淡淡的一句,“知道什么时辰了?”
我埋着头在膝盖,闷闷的声音,“知道。”
“进去睡。”
“不睡。”
“为什么?”
“你不要我了!”堵着气说出的这句话,颇有几分的理直气壮。话脱口而出,连着自己也愣了愣。
上官若风似也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了会儿,“别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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