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凉了。”
他的眼皮动了动。
我撅起了嘴,直直看他,带着几分蛮横,“我冷。”
他睁开了眼,横了我一记。
目里依旧幽深。
他朝我伸出了手。
心下窃喜,我将手搭过去。
他握住我的手,陡一用力——
刹那间身形不稳,再一眨眼,人已经到了他的怀里。身体相近,暖意透过衣服传进皮肤。
他的指尖触到我手里的暖炉,瞪了我一眼。
我笑着将暖炉一扔,“现在虽然暖,但早晚也是会凉的,暖炉硬邦邦的,哪有人舒服。”
他不动声色,却将我拥得紧了些。
我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地方靠着,“我睡会儿,别吵我。”
头顶传来他冷冷一哼,“你这自在倒来得挺快。”
我在他怀里动了动,“我以为你习惯了我的自在。”
他轻轻笑了,揉着我的发,悠然一叹,“能不习惯么。”
文章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狡诈
我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同他相处是个什么情形。前一刻可以不理不睬下一刻可以如胶似漆,前一刻还相互轻松调侃,后一刻却讥言冷语明嘲暗讽。
下了马车,提前得知消息的侍从仆人早已在门口恭敬等候。
事先上官若风没有提我会一同跟来。所以,门口站成一列的仆人乍见到他们堡主带了人回来,而且还是带了个女人回来,都有些愣神。
自然,他们不认得我。
“面孔生得很呐。”当然,我也没见过他们。
上官若风也不看我,直接入了门,“从你上回离府到如今,府中下人新旧替换来来回回也有好几次,你若还能觉得眼熟我倒要奇怪了。”
得,又拐着弯说了我随意离家出走一次。
我跟着进去,看着这处处熟悉的景,陌生的人,心里小小的别扭了一下。解开身上大氅的带子将大氅扬手往后一抛。
身后“扑——”的一声响,大氅险些落地。
我皱着眉回头,一个婢女有些狼狈的将大氅抱住,微蹙着眉伸手将大氅递向我,“姑娘,你的东西。”
“姑娘?”我新鲜这个称呼,睨了听到这个称呼同样止步回了头的上官若风一眼。再瞟向眼前的人,“你的意思是叫我拿?”
婢女讶然,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姑娘,这就是你的东西呀。”
一个小小婢女初见了生人哪有这么放肆?除非……是有人指使。
我才刚踏进这门,马上就有下马威了呀。
“哦,我的东西。”嘴角滑出一丝笑意,从她手里接过大氅,目中一凉,下一刻,直接拿着东西往上官若风身上一扔,“你的东西,自己拿!”
周围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上官若风只是眸色一闪,将那大氅递给边上下人。走近我,面上无喜无怒:“你这脾气倒是从未变过。”
我挑了眉望他,“我的脾气是从小养成改不了了,只得劳烦你叫你手下的人好好适应我的脾气。”
他侧眸看我,唇角微微上扬,似在笑,又似没笑,“我即便不说,你也自会处理好。”
“嗯,这话我喜欢听。”
他也不再说话。拐过影壁,走过屏门、垂花门。
婢女、仆人一路低头却又不禁好奇往我身上看。
走过了抄手游廊,见到入目的平地,我愣了愣,“水呢?”
“填了。”
原本这里的景色应是流水小桥同苏流觞府里一般无二的布置,但如今……什么都没了。在西珏城的时候,我只同他提过一次。
“为什么填了?”
他继续向前走,语声淡淡,“冬日天寒,府中水汽重只会更冷更潮湿。”
从前那些年也没觉得水汽重,如今却觉得了?我笑笑,小跑两步上前追上他,小心的将手塞进他的手里。
他愣愣,手臂僵了僵,然后,极其自然的握住我的手。
周围一片惊异更甚。
眼角瞥见之前让我拿大氅的那个婢女偷偷从一侧的边角门里溜了出去,看方向约莫是府中西苑处。
哎呀呀,心情大好。
东苑的布置亦如当时,我走时是什么模样如今也是什么模样,大到物品摆放小到首饰妆盒陈列,位置无一挪动,面上无一染上纤尘。
因为是冬日,我向来畏寒,从内间到外间,房内地板上各处铺上了层兔毛厚毯,便是赤脚踩上去,也不会觉得寒凉。
若说无一感动断是不可能的。
他心细至此,我若再同他与多年之前的琐屑事情置气,也太显小家子气。于是,便有了如下对话发展:
“如何?”上官若风淡淡问我。
“很好。”
“如何好?”他眸里无澜。
我讶然,“……很好很好。”
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低头凝了眸打量着我,直看得我神思一紧,“到底有多好?”
“嗯……好到无以为报。”
他眼底颜色深浅变幻,一抹难辨的谲色慢慢浮现,“无以为报你便不报?”
“啊?”我挑眉。贴近他,踮起脚搭上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暧昧的,试探的,声音魅惑:“那……以身相许行不?”
腰上猛地一紧,整个身子完全贴近他,霸道得不留一丝缝隙。
他低睨看我,嘴角微微勾着:“人都是我的,你还怎么许?”
目里看到他身后远远一个身影快速从苑门离开。
防备卸去,神色半敛,提脚狠狠往他足上踩去,“得寸进尺!”
他早已预料似的脚步一移,微微避开,我的脚踩了个空。
那双深黑如潭的眸子似洞穿了一切,“我很早以前便对你说过,有能耐在我面前耍心计,就要有胆子承担。”
心下一悸。
心计?
我抬眸看他,漆黑漆黑的眸子,探不到底。
我僵直了背脊,面上却摆出了恰当好处的笑,“汐月还得多谢堡主陪着汐月一路演了一场好戏。”
他眼里微黯,松开了我,声音冷冷:“不想笑就别笑,比哭还难看。”
“哦,这样。”我漫不经心再笑笑,目中陡然凌冽如刃,“你也瞧见了,是你府中的人先行动作,我若不仔细些,难保日后不会吃亏。”
“所以我这一路才由着你。”
“有些话事先挑明,你府里有些个我看不顺眼的,你最好让那些人安分些,不然,我的脾气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清楚。”我盯着他,一字一句。
他却突地笑了,我看得莫名,他笑意深深,眸色诡谲难辨:“你便是闹得个鸡飞狗跳又如何?别忘了,府中内事本就由你所管,堡主夫人。”
最后四个字,念得极轻,似有似无的暧昧语气。
故意一叹:“得,甩脱了三哥的追兵,我却又进了狼窝。”
他笑意犹在,“那就有劳夫人好好料理这狼窝,顺带照顾照顾狼窝里的狼崽子了。”
这话意由不对,我恍然转过弯来才猛地知道被耍了一记,我瞪他一眼,脱口骂道:“狡诈。”
他嘴角笑意更甚。
文章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下重手
大族深院里,从来都是日复一日每人每天做着重复的事。而总得有什么东西来打破这番无聊,如此,八卦便必是不可少的。
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上官堡这样的大林子,从来都不缺鸟儿。
自然,也从来不缺八卦。
当然,新鲜的八卦却是每个人都好奇关注的。
不过一日,整个府里都传遍了我回来的事。整个东苑好生热闹,时不时的便有不同面貌的下人借着由头来我这“打扫”。
不过两个时辰,东苑前庭的大枫树底下的空地就被人扫了七八次。
各种目光瞟来瞟去,各种闲言窃窃私语。
无非就是将我与西苑那位各种比较;无非就是疑惑不解讽刺我这样心肠歹毒、妒忌成性,抛夫弃子的女人怎么还有脸堂而皇之的回来;无非就是堡主与这女人处得不错;无非就是好奇好奇再好奇。
每每如此,我一笑置之,随意由着他们。倒是苡翠显得很火大,见我没有动作,便将事情怪在上官若风身上,在我耳边嚼舌根:“堡主也真是,这么些人来来去去闲言碎语也不管管。”
“都是图个新鲜好奇罢了,若立刻管了,难保底下这些人不会更好奇更多嘴。”
她这才把牢骚咽了回去。
知道我回来,我的儿子上官清自然是极欢喜的,除了他爹给他定的功课时间外,一得空便往我房里来,来了以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小脸红得厉害。
啧啧,可爱极了。
西苑那位自然知道不讨我喜,也算有点自知之明,小心避着不在我面前露面。我也还不到闲得无聊摆着正室的位去找她麻烦的地步。
于是乎,两人相安无事。
所有人都相安无事,倒是上官若风最先头疼起来。
“桌角的花瓶一个时辰之内擦了四次,你也由着这些人来去碍眼?”
“难得你府中下人勤勉肯干,你这做主人的怎么还嫌麻烦?”
于是,第二天,所有“替班打扫”的人崽没有在我的东苑露过面。
上官清难得话多,借着各种由头在我的房里同我说话,先是在我面前演过一套拳法,又将白日功课在我这里背了一遍,再问问我身体安泰否,顺便同我讨论几篇草药药性,然后话题又从天气引申到茶道再讨论到乐理……
刚一开始,上官若风见着儿子兴趣广泛,也乐意参与讨论。
然,时至深夜,这厮再也没了耐性,五指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终于沉着脸开了口,“你有完没完!”
上官清一脸莫名。然后继续兴致演讲,最终,被他父亲提着衣领拽了出去。
上官若风回到我房内,关门锁门一气呵成,连着面上也轻松不少。
我手撑着下巴,侧目看他,“看你这架势是要给我暖床?”
他眸里光芒甚亮。
平平静静闲闲淡淡,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但有些事情,该来的总是会来,怎么样都挡不过的。
我的三哥,在我来上官堡的第三天,亲自来了上官堡。
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棋子一颗颗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
腿有些麻、膝盖有些僵、整个身子都不自在的很。
此刻的我,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右腿在后,双腿屈膝,低头垂目。一个简单的行礼姿势,生生维持了一个时辰之久。
棋盘一侧,男子眉如墨画,目若朗星,身着淡紫底暗银祥云纹锦袍,闲闲落子。他的对侧,白衣男子,手执黑子,面上闲淡,目中神思游移转瞬即逝。
白子再落,“子綦,断不可如此分神的。”
我适时的身子僵得晃了晃,眉头紧蹙着摆出一脸委屈觑看过去。
目光相撞,南宫洺雪拿起桌边一盏茶,轻抿一口,直接无视。
上官若风皱了皱眉,商量似的朝对方开了口,“时间够久了,不如……”
“再过一阵,梅花差不多就要开了,月儿素喜红梅冷艳,而我却喜欢白梅清丽,不知子綦喜欢哪种?”男子眸底清煦无比,嘴角一抹淡淡的笑。
我怔了一下,喉间噎了噎,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费力稳了稳愈渐不稳的身形,欲哭无泪。
上官若风无奈看我一眼,继续对话,“我非喜梅之人,梅凌寒而放,纵有坚韧气质,但仍是会败、会落。用风霜雪雨换来一时的灿烂,最终得到的却不过零落成泥罢了。倒不如寻常花朵,虽然同样花开花败,经历的过程却要舒服许多。”
南宫洺雪笑笑,目光有意无意在我身上一瞥过去,“子綦可是心软了?”
上官若风沉了沉目,嘴角弧着,继续落子,“心软倒谈不上,只是看着怪不忍心的。”
“那不还是心软。”他笑着随手搁下最后一子,“这臭棋,你是故意的呢还是真分神了?”
上官若风莞尔,眸光微亮:“洺雪自然心里明白。”
在我看来,这两个男人,对答从容,谈笑若春风,眼神乱飞,神情十分诡秘。
果然,南宫洺雪会心一笑,“那么,便有劳子綦移步,让我们兄妹单独谈谈。”
我浑身凛然一震。
上官若风竟也直接从椅上起身,看也不看我,施施然然出了门,顺带“好心”地把门关上。
终于只有我们两人,房里安安静静的,南宫洺雪也不先开口说话,我仍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动弹,只是此时身子绷得更紧,头垂得更下。
直到感觉面前阴影一重,眼里看到身前多了一片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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