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倜傥风流,连带着扇柄吊着的玉坠也透着流光。
也不担心力道过重玉坠打到手上。
我侧目看他,将茶一抿,“你就不怕我别有目的?”
眼前男子悠悠一笑,“阿汐若没有目的,又怎会在这西珏城内停留两个月之久?”
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滞,从我这个角度看去,男子眼底颜色幽深如谭,让人冷不防一个激灵。
“苏公子当真是邀我来为二老治病的?”
男子眼眸明澈,面上挂着清而浅的笑,亦如这房内茶香,淡淡的,却又恰当好处,“阿汐以为,流觞又有什么目的?”
目光相触,各自清明在心。
却又极其默契的避开了。
换了话题,苏流觞微笑看我,“前厅一见,阿汐似与二老有隙?”
有隙,当然有隙,五年前又是威逼又是恐吓的,让我好几个晚上睡不安稳。面上却是笑靥如花,“兴许二老是嫉妒我年轻美貌,一时激动了吧。“
苏流觞一口茶险些呛着。
闲聊片会儿,汐华已为二老诊治完过来。
我抬眸看她,“怎样?”
“无病,只是中了毒。”汐华在我边上坐下,“此毒不影响人神智,却能使四肢僵硬,不能发声。因不损伤身体,其他大夫便未能查出其它。”
我闻言微怔,既是有心下毒,为什么只限制人出声、行动,却不伤人呢?
“听汐华姑娘这么说,定是有办法治愈二老了?”苏流觞微微眯了眯眼,面上仍是那看似无伤的笑。
“治愈不难,确需耗费些时日。”
“有汐华姑娘这句话,流觞可就放心了。”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移向我,眼底笑意更深。
文章正文 第五章 黑衣
夜色刚刚来,带着晚上特有的寒意,即便已经是夏天,也总让人不自觉的将衣服拢紧些。
四面花木扶疏,小桥、流水掩在黑暗里,隐隐可见灯火烛光从长廊、楼房映来,晃在水面上,带动盈盈流光。
一连几日,我已翻过苏府包括主屋、宗室之内的全部七十八间房,能熟门熟路闭眼数出苏府大桥小桥二十六座,府中奴仆六十五人,知道二房的夫人与三房小叔有染,却仍旧没找到如二哥所说,能在夜晚发出淡光,温润如水的玄灵玉佩。
反而在苏流觞的寝房里头看到了四个床脚下分别垫着四颗等大的夜明珠。
我盯着这四颗夜明珠看了会儿,再盯着四个床脚看了会儿,再用手指戳了戳床。
床铺摇动的瞬间,我觉得苏流觞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因为很小的时候二哥曾一手拿着蝎子,一手拿着点心告诉我,一个有品位的人,就像他一样做着看似滑稽实则无聊的事儿。
我从不轻易相信二哥的话,但惟独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兴致缺缺,我拍了拍身上的灰,打算今天早点收工。蓦地,透过窗梗发现一道黑影飞速而过。
门开、门关,动作迅速,毫不含糊。
第一反应,是个高手。
第二反应,是个惯偷。
我隐在帘子后头,离那个床脚会发光的床远些。
进来的是个着一身夜行衣的黑衣人,进来的时候,嫌弃的往那四个夜明珠那看了一眼,带着明显的鄙夷,然后身子趴下去——
对,就是趴下去。黑衣人趴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在地上摸索,双脚足尖点着地,这样的姿势,带着十足的警戒,如遇变故,能在第一时间弹跳而起,全面应对。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即便光溜溜的地板上什么也没有,他也能摸得认真十足。
我眯起了眼,借着床底夜明珠发出来的光,看到那人在摸到离床约九步的地砖上时,动作突然顿了,眉眼间似还有几分得逞的笑,我期待着他下一步动作,却见黑衣人身形突然一跃,下一秒,人已经到了房梁上。
我一愣,他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我的位置。
果然,一偏头,四目相对,见到房内还有人,房梁上的黑衣人几近反射性的弓起了身子,黑暗里紧绷的四肢,隔着面巾,露出的一双眼,盯着我的眼底寒芒如刃。
却一点动作都不能再有,因为同一时间,房内进来了第三个人。
文章正文 第六章 幽幽
进来的第三个人,同样也是一身黑衣装扮。进来时,也是首先嘲讽似的看了那发光的床脚一眼。
诚然,苏流觞的“好品味”并没有得到别人的欣赏;诚然,进来的黑衣人都不为财;诚然,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有着相同的目的。
这一个黑衣人,也是走到了离床约九步位置的地砖旁,然后,伸出了脚——擦地。
用脚摩擦着地板,沿着砖缝慢慢摩擦。似是在搜寻砖缝中的某一点,然后,动作一停,足尖似是用了力,然后,听得“咔——”的一声响。
那块地板竟然缓缓下沉了起来!
“公子,今晚的夜宵想吃什么?”门外传来苏宝的声音,苏流觞的笑声在后。
房内所有人都是一惊!
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地板边上那人不假思索,首先跳进了下沉的地砖,而我也在第一时间打开了一旁的窗。
本以为,凡事都会做得滴水不露。
门被打开的瞬间,我正横空跃至窗口,身后极速传来气流突动的声响,下意识的侧身一避,“叭!”的一声响。
石子敲在窗梗上,震得我握住窗框的手微微一麻,跳窗的身形短暂一滞。
眼角瞥见房梁上的人,眼角微眯,带着鬼祟的笑意。
分明是想拉我做垫背!
就这一个变故,进房的苏流觞第一眼注意到我藏身的位置,我暗叹不妙,快速翻窗,苏流觞追来的同一时间,房梁上的黑衣人直接从半空跃下,推开立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苏宝,夜里,如蝙蝠似的施展轻功从门口离开。
衣袂擦过风响。
我在心里暗叹倒霉,没有人告诉我苏流觞轻功不错,也没有人告诉过我苏流觞内力也很好,从最先的八步距离,很快就缩短成五步、三步、一步——
苏流觞出手的那一刹那,身体四周仿若有劲风划过,却空气滞止,若流风之回雪,生生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好刚劲的力道!
我咬了牙,回旋侧踢,虚晃一招,直接从房顶上跳下去,耳边听到袖口“呲——”的一声裂开。
足尖点地,落在客栈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白色的身影紧跟而至,我绕过巷口转了个弯——
“砰”的一声,跟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不长眼呀你——”我皱眉怒骂。
头顶传来略带着几分的惊讶,温润熟悉的声音:
“阿汐?”
抬头,见着苏流觞揉着刚刚被我撞到的下巴,皱着眉看我。
“苏流觞?”我疑惑看他,带着几分怀疑和不解,“这么晚,你在这里干嘛?”说着,还不忘步子往身后小移一步,像每个深夜独行遇见外人的女子一样面露防备。
面前男子眼神一闪,唇角一弯,上前一步走近我,“散步。”
“散步?”
男子微微一笑,笑意雅而魅,声音和宛,一番谎话说得流畅轻松如流水,“流觞自小便有睡前围着苏府外墙走一圈的习惯,家传法门,锻炼内息提升修为。”
这里,正好是客栈附近,苏府外墙。
不远处,打更的梆子敲响了三下,声音幽幽,在这几近无人的巷内,异常清亮。
打更的回音,配着清润的嗓音,在这黑夜,近乎迤逦:
“那么,这么晚,阿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文章正文 第七章 摘花
“赏月。”
“赏月?”苏流觞眼角稍挑,看了看这黑压压的天,嘴角微微上扬,“阿汐,今晚无月。”
我抬眸看他,巷外不知哪家店铺的灯火照在他的身上,侧脸一半光明一半隐入暗中,如刀斧削般的侧脸,一袭白衣暗中夺目异常。
有一阵恍惚,好似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
心底噗噗跳动,带着一点酸,带着一点疼,莫名其妙的,难受得很。
见我神色不对,苏流觞试探唤我,“阿汐?”
神色微敛,那人从不会唤我“阿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在我身旁,这个时候,他应该抱着他的孩子,守着他的美妾,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在一起,倚在床上,轻声细语。
总之,不会有我。
我叹了口气,仰起头看向,“正因为今晚无月,我才兴致缺缺,正打算回客栈来着。”
“哦,是么……”透过薄弱的光,我看到他嘴角微微僵了僵。“夜深寒重,阿汐独自一人?”
我挑了眉看他,“苏公子在好奇什么?”
男子笑意浅浅,“流觞好奇,既是殇清宫人,看阿汐平日的步法身形,竟是不会武的。”
“那又如何?”
耳旁是男子低沉的笑,似近如贴耳絮语,每一个音线起伏,都有撩人般的迤逦。
他带笑看我,目光里的神色让人意味不明,“阿汐的袖角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我抬了抬袖,右袖地下是一道长长的裂痕。伸手往他身后一指了指。
苏流觞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借着巷口的光,他身后扶桑树上的一朵扶桑花开得正盛,花朵略低的枝头上,一条白色碎布,随着风在枝头摇晃。
“阿汐要摘花?”眼角瞥见男子紧握的左手悄悄松开,一条白色碎布和一条黑色碎布悄无声息的随着风慢慢被吹远了去。
“那花太高,我摘不到。”我面带憾色,目光无意间瞥过巷子拐角处的那个垃圾堆,那件被我随意丢开的夜行衣,此时正慢慢冒着白烟,慢慢的消失掉。
面前白衣纵身而起,下一刻,花香已至鼻尖。
我疑惑看他,他眼底笑意如常。
指尖相触,带着温温的暖意,接过这朵开得最盛的扶桑花的那一刻,心底却是一阵失落。
男子眼角微微一弯,带着些许笑意,暖暖的,刹那间,四面的黑暗都似被融化,化为闪烁柔光的醇酒,在每一缕夜风里里流荡。
长睫垂下,静静的闻着花香。
记忆深处,那个同样好穿白衣的人,从来没有为我摘过一枝花,从来没有。
文章正文 第八章 蹊跷
即便开着窗,屋子里也是浓郁的药味,刚喝完药,口中苦苦涩涩的,我坐在桌旁,手里捏着一张纸,纸上的内容,看着,也是苦苦涩涩的。
二哥的飞鸽传书,一如既往的内容简洁,字数能省就省。被我蹂躏得满是褶皱的纸上,黑色的三个字——“他来了”。
我不知道字面里的意思是他来了殇清宫还是他来了西珏城。总之,不管是他来了哪个地方,对我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他”是谁,纸上虽未明说,但我却是猜得到的。
成婚五年,离家四年,抛夫弃子,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下这口气?
心烦意乱。
汐华去苏府诊治完回来,抽了张凳子坐到我身旁,“姐姐,苏府那两个人中毒中得很蹊跷呀。”
何止是蹊跷。
我看她一眼,继续揉了揉我手里的那张纸,“是不是明明昨天已有起色的病状今天又反弹回去了?”
汐华睁大了一双眼睛看我,“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管,也不用问,更不要去好奇,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有人存心不想要那两个人病症早点好,又岂是你光凭治疗就能弄得好的?最后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
我偏头看她,少女姣好的面容上写着满是疑惑。从前的她心思玲珑百转,处事果断狠绝滴水不漏。
而如今么……
有些事情,忘了也有忘了的好处。
苏家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的。苏家二老的嫡子早年无故猝死,苏家家底丰厚,权势极大。这嫡子一死,老二年事已高,剩下的二房三房自然是对着苏轼家业虎视眈眈。偏生这已死的嫡子生前虽然与其夫人十分恩爱,但这位夫人的肚子却不怎么争气,生了两胎,都是女儿,最后也是难产而死。
如今人人皆知苏家有个少爷,说起苏流觞,却鲜有人知晓,他是在十岁的时候才进的苏府,那时,苏夫人已经死了六年,而苏流觞也确是苏家骨血。在苏流觞进府的第二个月,那位苏家嫡子,也就是苏流觞的正值壮年父亲离奇而死。这也是一桩蹊跷的事儿。
但深宅大院,像苏府这样的望族,即便发生点什么,那也是不足为奇的。
奇就奇在苏流觞这个人,庶出,且还是来历不明的。十岁起没了父母,祖父母的眼里只有他父亲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