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客套话,你既然存了心要借我把她给支开,就一定没什么好事。”
他微微睨起眼眸,语声微低,“可能是件好事,也可能不是件好事。”
南宫汐月眯了眯眼,“同你大哥有关?”
他挑挑眉,“同您儿媳妇有关。”
南宫汐月唇角微勾,目里飞快闪过丝诧异,然后隐而不见。
彼时,管事尤末过来,向二人行礼,而后拿出本账册翻开递上,向南宫汐月指了某处,“夫人,这是方才大少爷从账房预支的账目,您看……”
“三千两?”南宫汐月皱眉,他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陡然升起的疑惑,在瞥目看了上官浔后,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账册递回,“我知道了。”
“那堡主那边……”
南宫汐月低目半敛,没人看得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她沉吟片会儿,道:“堡主还有三日才会回来,你先别派人告诉他,待他回来,我亲自同他说。”
尤末恭敬告退。
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只是那笑意却没有到眼底,待人走远后,她才继续开口,“你大哥在哪?”
“无花楼。”
“无花楼?”那细长平展的眉毛终于慢慢蹙起,微敛的目里若有所思。
无花楼,说是无花却有花。是城里最有名的,也是最热闹的一家——青楼。
夜色入幕,漫漫天宇漆黑一片。无花楼内灯火明亮如昼,丝竹轻快迤逦入耳,男人声音欢,女人声音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今晚,对于无花楼是个特别的日子。
花魁无霜竞价赎身。
文章正文 番外 青楼记 (下)
青楼女子,都是妓籍,饶是容貌才学再如何出挑,也上不了良家子行列。青楼女子,若要出妓籍,就只有这个卖身法子,让人出钱买了回去,日后是为奴为婢还是为妾为姬,便也只能看造化了。
花魁赎身,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约莫今日竞价的花魁是个清倌,众人兴致高了点。大厅大堂里,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南宫汐月坐在三楼包厢里,目光冷冷瞟过视角极好的窗外,在斜对面的二楼窗口微微顿了下,“还有多久人才会出来?”
一旁站着的老鸨浑身颤栗,“待大厅完全热闹了……人,人就会出来。”
“你倒会做生意。”南宫汐月嘴角微微勾着,也不看她,“已经够多了,叫人出来。”
老鸨知道眼前的贵人没有什么耐性等人,连连赔笑,“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恭顺福了福身子,走出房去。
房内精致,从桌椅摆设到点心香茗,无一不是极好。上官浔靠在椅背上,反复观察了这间房后,目里疑惑,大大方方的开口:“这无花楼开业的十多年之内我也来过不少次,却从来不知道这里的三楼有这样一间房。”
“你这话也只敢在我面前说说,若叫你爹知道你是个常来窑子逛的,非打断你一条腿不可。”南宫汐月抿过一口茶,微微一笑,“如你所见,这无花楼是我昔年的陪嫁。”
正喝茶的上官浔手一抖,差点被呛着。他眨了眨眼,蓦地对此事饶有兴致,眼睛贼亮贼亮的,“母亲开青楼,父亲知不知道?”
“我的副业私财,虽不属他管,但我有些什么,他总归是心里明白的。”茶杯轻轻搁在桌面上,抬眸,“怎么,你对这很刚感兴趣?”
上官浔眉里粲然,“感兴趣倒谈不上,只是顿觉母亲开青楼这招的确是高,若是爹哪日寂寞,动了寻花问柳的心思,您定也能第一时间——”
“他敢?!”
她眸色突地陡沉,上官浔噎了噎,在一旁看着,默默感叹他爹多年不易。
此时,大厅传来一阵喝彩的声音,斜目往窗外一看,原是竞拍开始了。
正中的高高舞台上,由老鸨领着带出来一个素纱蒙面的白衣女子。女子长发如瀑,仅用一根素色丝带绑起正中半束,步履轻移,每一次足底落地,都带起长裙微动。
白衣素妆,在这浓妆艳抹,颜色缤繁的青楼里,一出现就将所有人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上官浔咬了口香蕉,“早听过这无霜才貌双绝,且是个清冷性子,今日一见,果然是言不虚传。”
对坐只是冷冷一哼,“蒙了块纱,你就能看出人家长相如何了?穿件白衣站在那不说话就是清冷性子?你爹也好穿白衣,他不说话时,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性子清冷?”
上官浔愕然,转目想想,觉得倒也是如此,摸着鼻子尴尬笑笑,“不过这无霜姑娘有才倒是真,前些时候做的那首《水调歌头》可是被人广为传颂了一阵,那词不知怎地传到了爹耳里,爹当时听了也是赞不绝口。儿子最喜欢那句——”顿了会儿,沉目想想,再出口,“‘我欲乘风归去,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母亲,您觉得如何?”
南宫汐月只是微微皱眉,“区区一青楼女子竟妄想天阙,有些自知之明知道高处容不下她,就自我安慰凡尘也可。这几句话,好在哪里?”
这话寻思着也是有理,母亲若不喜欢一件东西,就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且让人挑不出半分不是。上官浔往楼下斜方看过一眼,深深为他哥哥捏了把汗,“母亲,那姑娘好歹也是个清倌。”
(如你们所见,这里是狗血恶俗穿越剧场版~苏爷爷原谅我黑你诗词啊~~~)
“清倌也是妓,不能因为人家是个雏儿,且会几句诗书就能清高了。在这青楼院里,即便自己什么也不做,但好歹也日日耳濡目染,清白也变得不清白了。”她顿了顿,目光随着他瞟向二楼,顺便扫过竞相喊价的人群,“即便有才又如何?青楼里的才华只是覆盖于欲望之上的一层薄纱,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它便不再具有存在的价值。”
上官浔闻言,慢慢收起了唇边的笑。
喊价的呼声越来越高,从低价一百两,到现在已经喊到了六百两。一百两已经不是什么小数目,五百两往上,加价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了六百两后,那边二楼里喊出了一千两。
全场静,周遭再无压价声。
“一千两银子就买个女人回去,这也太顺了点,他可是带出来了三千两。”南宫汐月淡淡开口,“压价。”
报价的小厮高亢的声音在楼里响起,“一千三百两!”
二楼沉寂了会儿,加价,小厮,“一千五百两。”
三楼再加,“一千九百两。”
二楼,“两千两。”
三楼,“两千一百两。”
二楼,“两千二百两。”
……
上官浔见着那边二楼每加一次价,面前的人脸色就沉一分,母亲若动怒,必殃及池鱼。上官浔想了很久,原打算借口尿急通风报信的念头顿时打消了。
那边终于喊出了“三千两。”
上官浔小心看母亲一眼,“还要压价吗?”
“他出门统共就带了这么些钱,若是得不到人,保不准就要上门来抢。不压了。”
三千两,二楼竞价成功。
南宫汐月看着老鸨领着那个白衣女子往二楼走去,唇一勾,“我倒要看看,值得花三千两银子买下的人,到底有些什么能耐。”
“母亲现在就要见那个姑娘?”
“自是得让他亲自领了来见。”
上官浔讶异,“可依哥哥的性子……”
“依你哥哥的性子,定是会先把人藏起来,估算清楚了我同你父亲的喜怒之后再带人回去。”
“若他一直不带人回去呢?”
“他若没胆量带人回去,那便说明,这女子对他也不是多么重要。既是如此,我也就没有见那女子的必要。”南宫汐月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笑得令人无法捉摸。
“若哥哥一直拖着,您就一直等着?”
南宫汐月收回来的目光静睿冷寂,“我可没那么多功夫等着一个青楼女子,回去以后你就吩咐下去,待你哥一回府,就着几个人当着他的面把他贴身那个小厮打上二十板子,就说是我吩咐的。然后他自然就明白了。”
上官浔知道,母亲说的话时绝对不会有错的。果然,翌日大早,就有小厮过来传话,大少爷从外带了个姑娘回来,给夫人请安去了。
南宫汐月坐在主位上,看着一身素白的女子端庄给自己行礼。她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掠过,停在那女子身边的男子身上,挑眉故作疑惑,“这位姑娘是?”
上官清看过身边女子一眼,面向主位介绍,“母亲,这是无霜,是孩儿的……”
话未说完,只见主位上南宫汐月朝那女子看去,“无霜姑娘?”
被点到名的无霜,小心抬眸,见到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华贵美妇,高髻如云,步摇长簪随动不摇。面容皎美,看不出年龄,唇角微弧带笑,目里,却是深深的凛意让人不敢直视。
见家长呀见家长,这古代人的家长门第观念最高,面前这个人又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应付过去。
她连忙将目光收回来,低目敛眸,微笑,“久闻夫人夫人容貌妍丽,今日一见,果真是传闻不假,夫人同公子站在一块,若别人不识,还当是对姐弟呢。”
南宫汐月将无霜面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唇际隐一抹淡淡疏理的微笑,“姑娘这话的意思是,清儿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
无霜一愣,那笑容轻松随意,怎么都透出骨子危险的味道。这堡主夫人是个人精吗?那样的话都能被她挑出错来,若是真和上官清成了那啥,日后岂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胆伺候这么个主!
上官清自是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若是无霜与母亲第一面就没给她留下好印象,再往后的日子里,便不会再有好感。当年阿泧就是如此,即便是亲身女儿都能那般冷漠对待,又何况是……上官清不敢再往下想,开口出来打圆场,“娘,无霜无心之言,不过是见到您紧张了些。”
南宫汐月淡淡看了儿子一眼,含笑瞥向无霜,打趣道,“瞧瞧,有了心仪的姑娘,连母亲都不顾了,说话都要护成这样。”
情况陡然变化,无霜有些懵。而后就听南宫汐月对儿子道:“你既然喜欢,娘还能说些什么?回头寻个日子,纳了吧。”
上官清脸色一变,“娘——”
不及上官清说完,南宫汐月已经轻笑起身走到无霜身前,伸手拉住无霜的手,“一看姑娘就是个贴心的,清儿以后还有劳你照顾了。”
漫天的喜悦从内心涌上,无霜低目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有点小激动,这话的意思……就是她同意了???!!!这么容易??!啊哈哈哈,本姑娘果然不愧是穿越女主,什么都得到得特别轻松呀~~这个未来婆婆的设定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相处,却没想到呀没想到竟然是个善解人意的NPC。可惜了,她没意识到南宫汐月话里那个“纳”字的含义。
无霜低眸做含羞状,“夫人叫我无霜就好。”
南宫汐月慢慢勾了唇,眼底颜色愈见似夜暗沉,笑着的声音温柔,“无霜,是个好名字。”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十多年前,她对一个名叫林霜的青楼女子同样说过这样的话。
上官清认得这样的眼神,光华半敛,凌厉暗藏,处处带着危险的意味,他心里悄悄一紧。
他好几次要开口说话,却在每次开口前都被南宫汐月看准了将话打断。
“苡翠,着几个得力的人去西侧苑收拾间房出来给无霜姑娘暂住。”
无霜腆着笑,“谢夫人。”
“你初来,不熟悉府里,府里的人更不熟悉你,你眼下不如同苡翠过去西侧苑,也好让底下的人按着你的喜好收拾屋子。”南宫汐月含笑说着,不等人回应就直接叫了苡翠来领人过去。
无霜沉浸在被“未来婆婆”“认可”的喜悦里,一时之间没注意到身边上官清的神色是多么不自然。听“未来婆婆”这么一说,就顺理成章的乖巧跟着这个叫苡翠的侍女出门。
人出去以后,南宫汐月才收起了笑。
“娘,我真心喜欢她。”上官清在自己母亲面前向来都是直言不讳。
“我不是答应了让你把她收进房里么,既是你喜欢的人,我也没阻拦你不继续去喜欢。”南宫汐月坐回位置上,端起一杯清茶,不急不缓地说着。
此刻上官清这双眼慢慢幽黑,深不见底,“我要娶妻,不是纳妾。”
“娶妻?”彻如墨玉的眸间亮光一闪,南宫汐月挑高了眉,“到底是长大了,知道自己也该成家立业。回头我便同你父亲和你三个舅舅说说,看看哪家的小姐与你适龄,配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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