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道:“回总坛。”
伸手在林若兮后颈一击,打昏了她。玉石不想让林若兮知道暗黑总坛的位置。
暗黑总坛。
谁也不会想到暗黑的总坛会在洛阳城中最大的一家妓院中,“鸣翠楼”是无数达官贵人笙歌夜舞流连忘返之所,没有人会把它与神秘的杀手组织联在一起,也没有人知道妓院中能歌善舞的女子个个都是杀手中的翘楚。
暗黑之势得以漫布天下,看来实在不是偶然。
这一切昏睡中的林若兮不知,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细细的铁链高高吊在施刑台上,这是暗黑惩处叛徒所用的。
底下坐着黑压压的一片暗黑杀手。玉石站在施刑台上,用威严的声音道:“请烙铁。”
飞霰换上了一身女装,与姐姐一样,有神秘的异域之美,用雕刻精致的黄金托盘捧上一块镂有暗黑之奴字样的烙铁。
烙铁匍匐在托盘里,仿佛一条邪恶阴冷的蛇。
林若兮的心有些抽搐,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承受着非人的疼痛。
玉石要亲自施刑。
飞霰笑靥如花,道:“首领,你说什么时候她就会求饶?”
玉石沉默着,道:“她不会求饶的。”
此言一出,暗黑的杀手俱惊。暗黑施烙刑的规矩,只要不求饶,就一直烙下去,直到体无完肤,中途求饶,就给个痛快,一刀捅死。整个场面惨烈异常,令人目不忍睹。
炭盆里的木炭烧得通红,燃起了暗黑杀手们血液里沉寂已久的兽性,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若兮。
玉石突然对林若兮说:“林若兮,你知道么?你的父亲和姐姐根本就没有被石敬瑭扣押。”
林若兮浑身一颤,道:“你说什么?”
玉石道:“我的属下楚朝歌已经去过皇宫,石敬瑭纳你的姐姐为如妃,封你的父亲为礼部侍郎,皇恩浩荡那!”
林如兮摇头,道:“不可能,我的母亲不会骗我。”
玉石冷冷道:“信不信由你。”
林若兮的坚强防线彻底崩溃了,这么说来,母亲等于亲手把自己送上了玉石的断头台,置自己于生不如死的悲惨境地。虎毒不食亲子,父母对自己却无丝毫眷恋之意。
还有那个姐姐林如兮,变得可真快,从太子妃到如妃,所谓的家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煊赫地位,牺牲自己就像丢弃一条不讨人喜欢的狗。
烧得通红的烙铁,嗤嗤地冒着青烟,渐渐靠近林若兮的后背,林若兮心里转过千百个死的念头,这样冷酷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最熟悉的亲人还比不上萍水相交的陌生人,比如夜仰止,流霜……。
嗤一声,烙铁无情的印在林若兮的后背上,一排屈辱的字“暗黑之奴”挥之不去,皮肉烤焦的味道弥漫开来,林若兮闷哼了一声,套在铁链里的双手死死握紧,额头的汗零落如雨。
暗黑的杀手有一半浮现出钦佩的神色,只是藏在人皮面具之下,旁人无法知晓,这么个娇怯怯的弱女子竟然有如此刚硬。
林若兮冷冷地嘲笑玉石:“就这么点伎俩?我杀你弟弟的时候,可比你狠多了。”
飞霰道:“首领,小妖女还敢嘴硬,给她点颜色瞧瞧。”
玉石如何不知飞霰的用意,呵斥道:“住口,首领之前,哪有你插嘴的份?”
“是。”飞霰躬身行礼。
烧红的烙铁又一次落在身上,林若兮的身子绷紧,苦苦承受这比死亡还令人恐惧的疼痛,铁链深深地嵌进手腕的肉里。她昏过去了,最后是被盐水泼醒的。
盐水渗入伤口,疼痛深入骨髓,她又醒过来。
她自怜身世,自悯遭遇,想到生何欢,死何惧,众叛亲离总堪伤,阶下苦囚多可悯。十余日来所承受的一切走马观花在眼前一一浮现,一颗心疼痛得似乎要破碎了,突然大口大口地吐血,鲜艳的红刺花了众人的眼。
杀手群里的楚朝歌流露出悲哀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道:“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
玉石残忍地微笑:“她死不了,我不会让她死的。”
楚朝歌摇摇头,道:“你在玩火自焚,首领,要不你现在杀了她,要不饶了她。”
这是林若兮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三天三夜,林若兮在半梦半醒之间,口干若焚,她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自己颠簸在马背上,一会在丛林里,一会在小道上……无数恶魔在追杀自己,自己拼了命的跑啊跑啊,就是逃不出恶魔的追踪,暗地里一剑刺来,刺入她的心脏,持剑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母亲。
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叫,人立刻清醒过来,冷汗直流。她心有余悸,心通通的跳的厉害,像是要跳出胸腔。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厚厚的狐裘,脚上用长长的铁链锁着。
玉石不在。
环顾四周,一灯如豆,室内仅一桌一椅,墙上贴着用泛黄的宣纸书写的一幅字。
“快马天涯人笑狂,一饮千杯,沉醉又何妨?江湖生死多险浪,立时手下见存亡。
铮骨傲气总堪伤,似水柔情,片刻成苍茫。古来富贵皆荒唐,声名死后陌上香。”
原来这就是玉石的卧室。莫非冷若冰霜的玉石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玉石突然推门进来,并不理会林若兮,携一壶酒,一碟花生米,独酌自乐。
林若兮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发出了声音:“怎么,不折磨我了?你再折磨我,你那死鬼弟弟也永远无法活过来了。”她自己都不会想到这沙哑低沉的声音居然是自己发出的。
玉石一把掐住她的喉咙,道:“你再说一句对我弟弟不敬的话,我就把你赏给手下所有的兄弟。那是一群身强力壮的狼,你懂的。”林若兮把一口唾沫喷在玉石的手上,道:“一个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杀手,有什么权利要求别人敬重?你除了威胁还会做什么?”玉石松开了掐住她喉咙的手,冷冷地道:“我会做的事情很多,多的你不想知道。”
☆、尔虞我诈
玉石突然从床上一把拎起林若兮,带出门外,就这么扔进结了薄冰的水池里,林若兮甚至不想挣扎,就像游鱼静静地躺在冰水底下,永远地沉睡了,长长的青荇在她身侧招摇。她用力呼出肺部的最后一丝空气,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玉石纵身跃入池中,连人带水一把捞起她。
冰冷的水呛进了肺里,林若兮一阵歇斯底里地大咳,仿佛要把心咳出来似的,牵动了胸口的内伤,咳出了粉红色的泡沫痰,喘息着,稍稍平复了些,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说话。
玉石剥下了林若兮身上湿淋淋的衣衫,林若兮没有力气挣扎,只是用眼神表示蔑视和抗议。然后她被扔回床上,盖上雪白的狐裘。
守卫在门口的暗黑杀手禀报:“首领,楚朝歌有要事求见。”
玉石出去,反手带上门,吩咐守门的杀手:“派人去厨房煮碗肉粥,加点人参。”
那人应了。
玉石来到正堂,楚朝歌正等在那里,看见玉石便要躬身行礼,玉石一把扶住,道:“楚兄弟,你我如同兄弟一般,何必如此见外,请坐。”
楚朝歌道:“今日我接到手下弟兄飞鸽传书,说后晋皇帝的儿子石重睿想与首领见面。”
“他?他要见我作甚么?”玉石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石重睿贵为皇子,怎么会想要与江湖人士有所瓜葛?暗黑是杀人不见血的杀手组织,可不是什么安分守法的良民。
“我也是不明白,这里有石重睿亲笔密信一封,请查收。”楚朝歌从怀里取出一封贴了封条的密函,呈上。
玉石撕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但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重睿敬拜玉兄阶下,自朔州匆匆一别,玉兄风采不胜仰望,弟已在洛阳天香楼南阁子定下酒席,恭迎玉兄大驾。”
朔州二字触目惊心,玉石想起第一次见到石重睿的情景。
当天石重睿令人乔装打扮故意在酒肆出言不逊,辱骂暗黑杀手,说什么“暗黑杀手做缩头乌龟,看见大爷不敢出头露面”,说“暗黑杀手给他提尿壶也不配”,终于有个新来暗黑的杀手沉不住气,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石重睿出来打圆场,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请喝酒,说是为了找到暗黑杀手不得已而为之,此来是为了一章大买卖,他出手豪爽,一千两黄金,还只是定金,请暗黑杀手引见,要拜访首领玉石。
这少年好深沉的心机,这是阅人无数的玉石一见到石重睿的直觉。
石重睿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地邀请玉石做一章稳赚不赔的交易。玉石询问是什么交易。石重睿告诉他,如果你的暗黑能够劫杀契丹的和亲使团,那么我就向你透露你杀弟仇人林若兮的下落。
玉石当然满口答应,江山姓李姓石与他无关,暗黑与朝野大事绝缘。石重睿提供使团的详细资料和落脚之处,请求玉石亲自出手,因为契丹使团中有个绝顶的高手夜仰止,寻常暗黑杀手恐怕不是对手,还约定不许伤害使团中夜仰止和耶律未央兄妹两人。
这才有了后来暗黑杀手引开林若兮和耶律未央之举。
“首领,你意下如何?要不要手下弟兄备好快马?”楚朝歌的问话让玉石如梦初醒,沉吟着,道:“好,我就去会会这个石重睿。”
他心里寻思,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这石重睿恐怕没安好心。朔州之会借暗黑之手刺杀契丹使团,让后唐与契丹交恶,后晋便可从中坐收渔利,好个妙计,今日之会,石重睿又会说出怎么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天香楼。
果然是洛阳第一名楼,绿色琉璃瓦,红木雕镂的柱子,四柱三层,飞檐盔顶的纯木结构楼顶承托在玲珑剔透的如意斗拱上,曲线流畅,陡而复翘,宛如古代武士的头盔。室内装饰金碧辉煌。
石重睿端坐在南阁子里,一身葱绿打底黄团绣花的锦簇长袍,人靠衣装马靠鞍,看起来是神采飞扬。
玉石的身形在楼梯口甫一出现,石重睿就迎了上去,握紧了他的手,道:“玉兄大驾光临,幸何如之。”玉石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道:“石公子好。”
两人在桌边坐下,店家流水价送上酒菜佳肴,退下时顺手带上门。
石重睿举起酒杯,道:“玉兄,朔州时你我联手,天衣无缝,对玉兄手下办事的效率很是佩服,来,我敬你一杯。”玉石按杯不动,道:“石公子,不,现今应称呼你为七皇子,你此次相邀该不会就是请我喝酒吧?”
“玉兄心思细腻,猜得丝毫不差,此来有一事相求,只是不情之请,难以启齿。”石重睿将杯中的酒和尴尬一饮而尽。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必说了。”玉石的语气冷冷的,全然没有石重睿话语之间的熟络与亲昵。
石重睿哈哈一笑,道:“玉兄,既然来了,听一听又何妨?”
玉石道:“哦,请说。”
石重睿缓缓道:“玉兄,古人常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君而事,你如此雄才大略,暗黑组织遍布天下,大丈夫生而在世不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岂不憾哉?不如你我携手。”说到此处略微踌躇,沉吟半晌,才道:“我父年事已高,子嗣未立。深得欢心的是养子石重贵,作亲身儿子的反遭冷落,我们兄弟几个多有不满。不瞒玉兄说,小弟前儿已迎娶契丹公主耶律未央,在朝中颇有实力,玉兄若不嫌弃,入我幕下,也可共享荣华。”
原来那日耶律未央坠入密道之后,便有暗黑杀手引入密室之中,毕恭毕敬地好酒好菜相待,言语之间十分客气,待她饱食酒饭之后,送出雁门关外。正好遇上前来找寻的石重睿。
听闻使团遇劫,全军覆没,哥哥夜仰止不知所踪,小小女孩儿如何经历过这等变故?手足无措。石重睿盛情相邀,说太原是父亲屯兵之地,不如与自己前去后晋安顿下来,再派人慢慢寻访夜仰止。耶律未央一人远在异国他乡,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石重睿随即飞书传报契丹,详诉此事,并流露求亲之意。耶律德光权衡利害,欣然许诺。
玉石一针见血,道:“你是要我暗黑助你夺取皇位?”
石重睿正色道:“不错。”双掌轻击,立刻有随从从门外入内,送上一盆精美绝伦的红珊瑚,一米多高,晶莹玉透温润可人,便如重重燃烧的红焰。石重睿双手捧上,道:“些许小礼,不成敬意,还请玉兄笑纳。”
玉石叹道:“珊瑚虽好,可惜所送非人,石公子,暗黑做的是杀人的买卖,争夺皇权实在不是暗黑所长,恕玉石不能从命。”躬身长揖,扬长而去。
石重睿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一拳重重地击在酒桌之上,震得菜肴汁水飞溅,大声喝道:“来人,备马回宫。”他心中暗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玉石,你别怪我心狠手辣,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