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她得宠,他们自然会乐见其成地借由她的关系培植自己的势力,扩大自己的影响。若她不曾博得皇上的青睐,他们将会把她弃置深宫、不闻不问,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对待这样的父亲、兄长,又何来仁、孝可言?
“没关系的,你去库房里挑几件珠宝玉器再拿我平时绣的几件绣品预备着就行了。”萧若君拍拍小翠的手,要她别担心。不管父亲此来抱的是什么目的与期望,于情于理,她所能给予的,也只有这么多。
“是。”小翠领命而去,留下萧若君一人继续沉浸在无边的思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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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萧孟德叩见贵妃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辰时三刻整,萧孟德已拜倒在永和宫的殿前。
“平身吧。”萧若君一脸淡漠,看不出心绪为何。身为人女,却得让年近半百的老父倒身跪拜。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于心不忍吧。萧若君暗叹了一口气。当初,将她送进宫来并不是她能够选择的,如今面对这种境况,也没什么好抱怨父亲的。毕竟,这都是源自他自己的决定。
“小顺子,赐座。”尽管地位上已有君臣之分,但自己与他毕竟还存有抹不去的骨肉相连。他是她的生身之父,这是总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谢娘娘。”萧孟德重新谢过之后方才入座。
“爹,您的身体一向可好?家中一切近来如何?”萧孟德刚坐稳,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家中虽有重男轻女、视她如草芥的母亲,也有势利虚荣、将她当做发达工具的父亲与长兄,但家中也有疼爱她的二哥、二嫂及老爱缠着她讲故事的小侄儿。这些,都是她关于家的最美好的回忆。
“回娘娘。”萧孟德刚要站起来应答,却被萧若君阻止了,于是他坐在椅子上继续说,“微臣的身子还算硬朗,贱内的腿疾虽也偶有复发,比起从前,已是好多了。另外,长子若麟已官至侍郎,次子若风现任翰林院编修。”
“嗯。”萧若君点头。这样她就放心了。以二哥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生存。入翰林院、终日与文史为任,也算是随了他的心愿吧。
“那珠儿呢?他现在有十岁大了吧,长得多高了?书读得如何?”萧若君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影,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小侄儿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珠儿长得已有他爹一半高了。前年,家里又为他请了一位高明的夫子,现在正在读《四书》及……”萧孟德一边和萧若君闲话家常,一边偷偷观察着她的神色。他得在最恰当的时候提出要求,要女儿在皇上面前多为他美言几句。他在尚书的位子上呆了这么多年,何时才能捞个丞相做做?
“娘娘,这些年来,家中一切皆顺,惟有一事,一直是为臣的一块心病啊。”
“什么事啊,爹?”萧若君掩饰地拿起一旁的瓷杯,抿了一口。她的心上突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希望……事实不要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才好。
“唉,您也知道,爹做户部尚书也有五六年了。虽蒙圣上恩宠,时时予以嘉奖赏赐,但爹年轻时就立下的报负,始终无法完全施展啊。”萧孟德低下头,长吁短叹。
“那爹您的意思是?”萧若君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衣摆上的花纹。
“臣希望娘娘在圣上面前,为微臣美言几句。目前右相宋大人正长期抱病在家,朝务一直少人打理,正是爹报效朝廷的大好时机。”绕了半天,萧孟德终于把今天的目的托出。
一时之间,殿内一片静默。萧若君像是没听到似的,径自低头不语。连萧孟德也忍不住抬头偷瞄了几眼。女儿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爹,恕女儿不孝,不能从命。”终于,萧若君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老父,一脸的坚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绝非她所愿。但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你……”没料到自己会被如此断然地拒绝,萧孟德一时恼羞成怒,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说不出来。做女儿的,纵使入宫嫁了人、做了皇上的妃子,但终究还是他的女儿。他这个做父亲的命令,她敢不从?
“爹呀,您也不是不知道的。后宫嫔妃,是禁止参政的。”萧若君再次暗叹一声。有父如此,她又能怨谁呢?
“可是你是爹的女儿,难道就不能……”萧孟德涨红了一张老脸,不知是羞是恼。不孝女!他辛辛苦苦地把她抚养长大,教她琴棋书画、知书识字,又煞费苦心地把她送进宫,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她能蒙受皇宠,光耀门楣!
“爹,别说了。”萧若君无奈地打断他的话。她不该还怀有一丝希望的。她的家人一向只当她是一架向上爬的梯子、一枚可以控制局势的棋子。从来就毫无亲情可言,“我是不会答应的。我只是皇上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的权力范围,也只有这一个小小的永和宫而已,对外面的世界,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是事实。后宫嫔妃的名衔听来显贵,其实说穿了,只不过是供皇上恣意寻欢的对象而已。她就如笼中鸟一般,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来能力助人,这个忙她不能帮,也帮不了。
“可是你不是颇受皇上的宠爱吗?皇上也封你为贵妃了不是吗?”萧孟德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要不是有这些把握,他今天又怎么会来。
“爹,您很清楚的不是吗?以皇上的心性,谁知道您所谓的宠爱会持续多久?”萧若君抚额轻叹。爹的脾气还是同以前一样,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听不进谏言,又丝毫没有容人的雅量。就算她再怎么不懂政治,也知道以爹的脾气很难成就大事的。如今能够贵为尚书,也该知足了。
“这……”萧孟德一时语塞。当今皇上的变心之快,是出了名的。但女儿受宠,也是不争的事实,而他的私心里,就是想趁皇上眷宠仍在时,赶快捞点好处回家,难道这也错了吗?
“好了,爹,您不用再说了。”萧若君无力地摆摆手,神情越来越疲倦。如此淡薄的亲情令她心寒,她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了,“时辰快到了,您还是赶快出宫去吧。免得误了时间,皇上怪罪。”萧若君招手叫来一边侍立的小顺子。
“来人,送萧大人出宫。”她缓缓起身,想回内殿休息一下。
“娘娘……”萧孟德仍不肯死心。
“爹,再奉劝你一句,若是以后您还是抱着同样的打算的话,就不用再来见我了。”萧若君缓住身形,但仍没有转头。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一片屏风之后。
“萧大人请。”小顺子恭敬地弯身提醒那位兀自呆立在殿中央、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大人。
眼下这位大人看来可是火大地很,他还是小心为上。
“哼!”萧孟德鼻孔一抬,甩袖便朝殿外走。可恶!他会再来求她才有鬼。她不把他当爹看,他也不认她这个女儿。日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厢,萧若君忙着应付自己的亲爹;那厢,贵为一国之尊的龙行云也不轻松,一前一后两个女人实在让他头痛不已。
“母后,您怎么来了?”龙行云放下正待批阅奏章的笑,急步迎上前,扶住从门口进来的陈太后。说不意外是假的。母后一向不爱四处走动。尤其是这他办公和休息的甘露殿,她更少涉足。除非是他忙于政事、无暇亲自去向母后请安,她才会来看看他。可他明明记得他昨天才去向母后请过安,那今天她又是所为何来?
“呵呵,哀家今天闲来无事,就想来看看你。”陈太后笑着任龙行云扶她到主位坐下,“怎么,没打扰你处理国家大事吧。”
“当然没有,母后。”龙行云连忙陪坐,示意一旁的宫女奉上香茗,“您尝尝看,这是今年江南新进的贡品碧螺春。”
“好,好。”陈太后乐呵呵地接过瓷杯,“皇上呀,哀家今天特地吩咐他们为你炖了补品,赶快趁热喝了吧。”
“谢母后。”龙行云接过宫女递过的瓷碗,打开盖子,一股热气夹着药香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汤?”龙行云用瓷勺翻搅着。红的他认得,是枸杞;但那旁边一片一片、呈暗褐色的又是什么,看来好诡异。
“枸杞呀,补肾壮阳。”太后朝这边瞄了一眼,随口答道。
“那这个呢?”龙行云干脆用勺舀了一片,递到太后面前。
“这个嘛,是鞭。”太后眨了眨眼,笑得暧昧。
”鞭?什么鞭?”龙行云皱了皱眉头,按捺住把手中的汤扔到一边去的冲动。
“虎鞭呀,给你补身子用的。来,快点趁热喝,这样药效才会比较好。”假装没看到龙行云的脸色,太后一个劲地催着龙行云。
“给我喝这个干吗,我不需要。”龙行云厌恶地又把碗拿远了些。他又不是纵欲过度、雄风不振,干吗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进补?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嘿嘿,皇上呀,听说你特许了德妃,不用再喝那劳什子的别子汤。”这是昨天深夜,敬事房主管太监连夜密报给她的消息。
“是又如何?”龙行云不再有什么顾忌地把汤碗搁在一起。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母后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那帮太监真多嘴,敢将此事私下告诉别人,即使对象是他的母后,也是不该。
“咳,这下我就放心了。”陈太后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笑得好不开怀。看来昨天那个太监所言属实。皇家的血脉有继,她抱孙有望了。
“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龙行云的脸拉得更长了。他自认勤于政务,广纳名士,遍听忠言,任人惟贤。国家在他的治理下日益富足、国力强盛,版图也一天比一天扩大,母后实在不应该有什么不满。
“还说呢!是谁即位六年,正宫之位仍然空置;又是谁下令,后宫所有的嫔妃在被临幸之后都得喝一碗别子汤的?害得哀家至今无孙可抱。”太后在开心之余,仍不忘数落一下儿子的不是。
“朕不是说过要择一位贤良的嫔妃诞下皇子,而您也同意了吗?”无奈之下,龙行云只得陪自己的母后翻旧账。他自小长在深宫,见多了后妃皇子们为了皇位你争我夺、兄弟之间自相残杀,众多无辜之人更因此而死于非命。他不想见此种惨事也发生在自己的骨肉身上,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正宫空置,便不会有觊觎之人费尽心机地去谋害占据了皇后位置的女人。而他也打算只允许一位皇妃替他生下皇子。如此一来,就算有几个兄弟也不打紧。因为他会仔细挑选嫔妃的人选,务必使生下的皇子生性良直、天资聪颖。若再施以良好的管教,他日必能担天下大任。
只是这人选委实难找了些。无数看来柔顺的女人都在入宫受宠后,便露出了丑恶的嘴脸。剩下的,不是天姿驽钝,就是生性怯懦,没有一个能够担当大任。
因此,经过几年的千挑万选,他才看中了萧若君。她出身名门,知书识礼,天分极高。更重要的是,她丝毫没有争名遂利之心,从来就不想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最中意她的,也就是这一点。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一找就是五六年,急死哀家了。”太后仍是不停地念着。不过呢,皇上的眼光还真是好,懂得欣赏德妃这块璞玉。虽然乍看之下,德妃在众多的嫔妃之中并不起眼,但那是德妃不爱装点的缘故。其实德妃的容貌丝毫不输后宫的任何一位妃子,而其才能、脾气、心性,更是其他妃子怎么样也比不上的。
“哪里,母后。我看你一向康泰得很。”不愿对母亲发火,龙行云只能摆脸色给太后看。
“呃……这都是因为皇上的一片孝心。”太后识相地闭上嘴,“你还有事要忙,哀家就不烦你了。”把儿子惹火了可不是好玩的,她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
“儿臣恕不远送。”龙行云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尊难缠的大佛,好还他一个清静的办公时间。哪知太后前脚刚走,淑妃江嫚平后脚马上就跟来凑热闹。
“皇上,臣妾见您这几日,日夜为国事操劳,特地给您炖了一碗参汤给您补补身子。”细心装扮过的江嫚平在殿前盈盈下拜。
又是补品!她们都当他七老八十了不成。“不必了,朕身子好得很,你拿回去吧。”龙行云此刻没有心思来应付她。江嫚平那点儿心思,他早就看透了。若不是因为她娇艳的长相和出众的媚功,他早就把她发落到冷宫去了。
“皇上,这汤是臣妾亲手熬的,您好歹也尝上一口嘛。”江嫚平不依不饶地撒着娇。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意。近来,她感觉到皇上对她已冷淡了许多,有时甚至十天半个月才去她那里一次。而前几天,他又封了德妃萧若君为贵妃,还让她住进自己垂涎已久的永和宫。这下,叫她如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