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桂姐姐若觉得可惜,以后看着喜欢拿去替我用了便是,也不至于这么平白放坏了。”
晔謦翾手持玉梳一把一把地梳着散落下来的秀发,话里很是漫不经心,反正这些胭脂水粉也是王宫里御赐的,只是她从来就不在意这些。
“夫人又拿奴婢取笑,这些贵重的东西哪里是我们用的?不说别的,就说这东海珍珠粉末制成的香粉,可都是价值连城呢!奴婢的意思是,夫人该多打扮打扮自己,这样才不枉费了这些好东西。”
手持玉梳的手顿了顿,脸上有些怅然。
“女为悦己者容……”
悦她者远在千里之外,她也就不想费心了。
“夫人今日想穿哪件衣服?”
“早前大王赐下那批橙红水色绸缎子不是新制了一袭衣裙,就那件吧!”
一袭橙红水色刻丝软烟罗披衣,内着连枝花样绣罗襦,腰束紫色丝链,十二褶素软缎长裙委地而下,晔謦翾整个人秀美如画,清丽如仙。
“这橙红水色衬得夫人皮肤越发的白皙,真正是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儿了。”
“这话也太夸张了。”晔謦翾转圈儿,收住宽大的衣袖,“旭儿呢?可是起了?今日可是他两周岁的生日,可不能贪睡的。”
外间传来丫鬟的回话。
“回夫人话,小公子大早便被大王身边的公公接进宫去了。还留了大王的旨意,稍后宫中有人要到府上来,任凭夫人设宴差遣而用。”
难为他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记得?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夫人,我们府上要设宴吗?”
“既然大王希望我们在府中设宴,那我们便在府中设宴吧!”
“那相爷府该如何去回?”
“不必回,将他们请过来便是了。”
原本只是打算带着旭儿回娘家,一家人吃顿团圆饭便是庆贺了,至少这生日里人多热闹,孩子也高兴些。不想,他竟有此安排。也罢,如此……也未尝不好。
“一会儿你去张罗今晚宴会的事儿,我进宫一趟。”
她不能驳了君王的好意,更不能不去谢恩。
“听说了没有,昨晚大王去了贤平居,亥时才会的。”
王宫的角落里几个小太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鬼祟得很。
“听说昨晚是小公子两周岁生辰,翾夫人亲自请了大王过去的,大王疼小公子宫里有谁不知,这样也实属正常。”
“就是就是,我听说晔相爷全家也去了,这么多人,总不会……”
“话虽如此,你还不知道我们宫里这位主子的醋劲儿么,若知道了,还不得翻了天去?”
“…………”
“既知失言,那为何还在此嚼舌根,闹得宫里不得安宁?”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几个小太监吓破了胆儿,双膝跪在地上,身上直哆嗦。
“嬷嬷饶命,嬷嬷饶命!”
“堵上嘴巴拖下去,拔了他们的舌根,送到伺洗局,洗一辈子马桶,非死不得出伺洗局半步。”
宫中这才安静下来。幸得她替太皇太后去办事撞上了这件事儿,若不是传到王后娘娘耳中,又不知该出多少事端。
“告诉底下的人,昨天大王去贤平居的事儿断不能再传,如有违者,就如他们的下场。”
“是。”
“还有,锦儿,你暗地里放出风去,就说昨日翾夫人到裕央殿是为了……国事。”
“锦儿明白。”
安排好一切,嬷嬷这才安心的往寿康殿回去,这些事儿她得尽快禀报太皇太后才是。
“糊涂……大王怎能做出这样不顾礼法之事,还嫌现在城中的谣传还不够多吗?”
鼎太后着实被这消息气得七窍生烟,日前已有人传糜玉珩与晔謦翾有越走越近之势,且他有处处维护她,叫世人对他们的关系已是生出不少猜忌,如果这样夜归的消息传出,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让大王下朝来见哀家。”
“太皇太后稍安勿躁,老奴认为这事有些蹊跷。”
“说。”
“老奴听说昨日是翾夫人请了大王去贤平居为小公子庆生的,此事本无可厚非,只是为何独独请了大王一人,这才是于礼不合……而翾夫人却不像这般不懂礼数的女子。”
“你的意思……她是故意的?”
“这关乎一名女子的清誉,老奴不敢妄言。”
嬷嬷的话提醒了鼎太后,也让她半信半疑。
“难道………派人盯着大王……和贤平居……”
无月的夜色,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身影从裕央殿掩门而出,宽大的披风掩住了那人全身上下,飘然走起时,仍是若隐若现地露出了黑色下月白色的轻纱裙,如月色般撩人。
第二夜仍是如此,一阵秋风吹过,吹开黑色披风的帽子,月光下露出发梢凌乱的绝色女子,乌黑的秀发发随风飘起。
“王后,翾夫人……进了裕央殿。”
鼎琠伊坐在凤鸾雕花牡丹铜镜前梳妆,面色带粉,朦胧未醒的她听闻这消息惊得神智都回来了。
“几时进去,几时走的?”
“不知几时来……子夜才走……坐的是一定玄色的轿子,听闻……”
话到此处,回话的人不敢再往下说去。
“说。”
“听闻……翾夫人走时……衣襟微开……发髻凌乱……”
听到此处,鼎琠伊怒极,抓起手边香粉盒,一把甩在铜镜上,金漆描花瓷盒碎裂成片的落在地上,香粉四散,香气弥漫了整个内殿。
怪不得他已是两日不上和玺殿了,原是藏了这样的苟且之事。晔謦翾,你好不要脸。
“这大早的,谁惹了王后这么大的气?”
鼎琠伊怒目回身,看见撩起珠帘从外头进来的人是鼎太后身边的嬷嬷,怒气顿时收了不少。
“嬷嬷如此的巧?”
“给王后娘娘请安。老奴这番来,是太皇太后知道娘娘心中不快,特命了老奴过来看看。”
嬷嬷抬手退了殿里伺候的下人,缓缓地走到鼎琠伊身后,拿起玉梳,细细地为她梳了起来。
“娘娘定是听见了什么……”
“如此污浊苟且之事,难道皇祖母还想让儿臣忍吗?”
自己丈夫偷情竟偷进了王宫里,难道她还要哑忍,任凭隔墙的那枝红杏过墙来,开遍宫闱才算完吗?
“娘娘不忍,现在又能如何?太皇太后现如今都暂且没有办法。说句娘娘不爱听的话,若她应允,大王现如今执意要纳她为妃,又能如何?如此逼急,岂不是适得其反?”
嬷嬷的话说的鼎琠伊心中惊颤,顿时从怒气中失了底气。
“他敢?他就不怕背负夺人妻子的千古骂名?”
“古有景帝娶王娡,唐明皇夺儿媳……典故不胜枚举。自古子要是君王看上的美人,所谓礼义廉耻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那……那……那大王就不怕触怒北玥国?”
此前,他们不是总说晔謦翾是北玥国的公子夫人,糜玉珩定不会对她如何吗?如今怎地会变成如此?难道都是安抚她的谎话?
“想必娘娘也该知道,公子墨早前娶了北玥国护国公之女,翾夫人为此伤心不已……此来,是报复,是死心都不是没有可能。”
“难道……难道本宫就要坐以待毙,任凭她来取而代之吗?”
说到这,鼎琠伊着急地哭出声来,声泪俱下,颤抖的哭诉着。
“你是太皇太后的自家人,她老人家定不会坐视不理。这番让老奴前来,是要将厉害关系分析与娘娘听,告诉娘娘切勿轻举妄动。一切且听太皇太后的安排便是,她自然不会委屈了娘娘。”
鼎琠伊抬起头,满脸梨花带雨,紧紧扯住嬷嬷的衣袖。
“儿臣一切听从皇祖母的,皇祖母可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嬷嬷轻轻拍了拍鼎琠伊的手背,面容慈祥地笑对她。
“娘娘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身子,尽快的怀上龙子,如此……即便不是王后……日后也定是太后……”
夜色里,晔謦翾换上大红色的舞裙,披上黑色的披风,换上一身太监服的喜桂面有难色的替她系着领上的带子,王嬷嬷在边上来回踱步,紧张踌躇,几度欲言又止。
“行了,走吧,宫里的轿子已在门外候着了。”
晔謦翾拢了拢披风,移步就往外走去。
“夫人……”王嬷嬷上前,屈膝跪在晔謦翾面前。“夫人如此……老奴该如何跟相爷交代?如何面对酒泉下的老太君啊?”
“嬷嬷快起来!你该了解翾儿,若不是没了办法,我决计走不上这一步。我不能让子皙的努力的一切都白费了。”
紧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绕过嬷嬷,她依旧迈开了步子。
决定这么做,晔謦翾就再没敢见娘家的人,更不敢见父亲,但为了他,她只能这么做。
☆、知君用心如明月
“大王三思………”
南翼国早朝上文武大臣跪满朝堂,齐声朝殿上的糜玉珩齐呼请旨,群臣里独独少了平日里与儒侯爷鼎坤并排而立的晔统庚。
“大王,公子旭乃北玥国人,如何能在吾国封王,此举有违祖制,断断不可行。”
少了晔统庚,儒侯爷鼎坤在朝堂上便成了一党独大,他的话更是无人敢驳。
“正因为他是北玥国公子,他母亲又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善灏公主,也算是太皇太后的半个曾孙,身份贵胄,晋封为王绰绰有余。”
“大王若要一意孤行,若激怒了北玥国,真要两国兵戎相见吗?大王此举……究竟是为了公子旭……还是另有原因……难道还要老夫明说吗?”
“鼎坤,你放肆………”
原本泰然自若地安坐与龙椅上的糜玉珩此时一掌重重地拍在龙头扶手上,发出震耳的声响,怒目瞪着殿下逾越礼数直视天颜的蓝相国。
一老一少,互相怒视着,谁也不曾退让。
殿上群臣更是静若寒蝉,众人未见过如此震怒的糜玉珩,这才意识到,龙椅上的这位少年君主早已不是初登基即位时的黄毛小子。王的威严这一刻淋漓展现。
“自古红颜祸水。吾王为了一名女子,竟将国体置于不顾,将江山置于不顾,将社稷置于不顾。老夫就是冒死也要觐见,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王将南翼国的江山放于危地,否则,老夫如何对得先王?”
鼎坤五体投地地跪倒在暗红色云纹地毯上,声泪俱下,说得动容。
糜玉珩看着殿下老泪纵横的人,满腹的怒火反倒散去了不少,心下生出几分讥讽:此情此景,他成了荒淫无道的纣王,他倒成了忠心耿耿的比干了。
称病未上朝的晔统庚在自己府中,朝堂之事乘风而过,伴着一缕香气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元夕君轻手推开书房的门,进来,屋内晔统庚闭目坐在书案前。她柔柔地笑着,轻轻地将安神汤放在案上。然后抬头,这才看见闭目的人眉心紧成川,更是为他心中难受。
这些日子,他心中比旁时更累,她怎会不知?为老太君去世而悲痛,为女儿深陷纷乱而烦忧,他已经好几日不曾安睡,夜夜睁眼到天明。
朝堂之事她妇人家不懂,也恼自己不能帮她分忧。
“相爷,妾身给您熬了安神茶,趁热喝了吧!”
“嗯……”只是应着,人微动,“前头可是有消息回来?”
“是。回话的人说,今天相爷未上朝,朝上可是全乱了,大王与儒侯爷又再起争执,这次……为的是旭儿封王之事。”
终于睁开眼,目光里未见惊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若然老夫在又能如何?只怕更是招了儒侯爷的怒火。”
“妾身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
“妾身想问问相爷对旭儿封王之事如何看?”
端起安神汤的手很明显地顿了顿,碗中深色的汤汁映入眼中,更是辨不出丝毫的喜怒。
如何看?自己年仅两岁的亲外孙就要封王,这莫大的荣宠,换做别人家早欢天喜地的谢恩了,但到了他们晔家…………
喜极,只怕要生悲的。
“老夫怎么看并不重要,这事最后还得看大王。”
“若大王执意如此,那……”
一口饮尽碗中汤汁。
“今日朝堂最后是如何收场?”
“群臣反对下,大王只得作罢。”
这也是他料想中的结果,无需任何人的反对,就是鼎家也决计不会让这事轻而易举的成功。
“妾身只怕这事对翾儿的影响……人言可畏,翾儿这般……让妾身不能不为她忧心啊。”
“为夫相信翾儿……所作的一切她自然心中有数。”
“夫人,宝福居有人送茶来。”
“嗯。”
连日里关于宫闱里的传言开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晔謦翾也好些日子不曾踏出府门半步,更不会去宝福居那样言语混杂的地方,只在家中躲清静,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