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娘娘怎么这时候来了?太皇太后正在……”
“让她进来……”
嬷嬷忙拦住鼎琠伊。
内殿鼎太后已是醒了,伺候床边的宫奴扶着起了身。扶着微微发胀的额头,眉心蹙得紧紧的,闭着眼不愿看那殿下跪着的人。
“这大中午的,你不在和玺殿里歇着,跑到哀家这里来闹什么?”
“儿臣参见太皇太后,还望太皇太后为儿臣做主啊!”
话还没说上几句,鼎琠伊已经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鼎太后胸中确是有气,若换做了别人,早拖了出去,偏偏就是她的亲侄孙女,她就是再气,也不能如何。“嬷嬷,赶紧扶起来,赐座。”
鼎琠伊坐在椅子上,仍旧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手中拭泪的绢帕也给浸湿了。
“别哭了,好好说话,不然哀家如何为你做主?”
“皇姑奶奶……刚才大王只身去了……贤平居。您可得为伊儿做主啊!”
鼎太后才接过嬷嬷递上来的茶盏,听这话顿时怒目。
“竟有这事儿?”
“可不是吗?大王日前与贤平居里的贱人越发的走得近了,频频赏赐不说,还日日与小公子逗乐,还在裕央殿里手把手的教小公子读书念字,丝毫不避讳,如此不管不顾,叫儿臣情何以堪啊……”
说罢,又是伤心落泪。
鼎琠伊口中的这些事不是鼎太后不知道,也处处提点了几次,只是每每糜玉珩只说:“儿臣膝下无子,却与旭儿这孩子素来投缘,与他多亲近,也好弥补了这无子的遗憾。”
这话说得委婉,却叫鼎太后没有半点反驳之力。是啊,先帝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糜玉珩已是两岁了。
为保长子嫡位出在鼎家,鼎太后一直未让糜玉珩再纳新妃,以至于这么些年,他身边只有王后,和大婚前封下的几位七子、八子,而鼎琠伊又不能容人,这些七子八子也好长时间不曾侍奉君王,这王嗣又如何能有?
想到这,鼎太后刚才起的怒火也消了不少。
“王后,大王只身擅去贤平居固然不对,但你贵为王后,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跑到寿康殿哀家跟前这般吵闹,传了出去,只怕要叫人笑话你王后不够稳重。”
“可是,晔謦翾这贱人……”
“王后……且不论她如今翾夫人的地位,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如何能说得这样粗俗的字眼?王后言语该自重。”
鼎琠伊原本是来告状的,不想反倒挨了训示,在鼎太后面前不好发,只得俯身受着,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依哀家看,大王也未必对翾夫人还有情谊,只是喜欢小公子罢了。这也可看出,大王是真心喜欢孩子的,却苦自己膝下无子,才借了小公子移情。”鼎太后端着茶盏轻轻地抿了以后,余光将鼎琠伊脸上由怒转愧的表情收入眼底,放下茶盏才娓娓讲话继续。“说来,你们大婚已有两年多了,大婚以来,王后也几乎是后宫专宠着,怎地就不见动静?”
“儿臣惶恐,有负太皇太后期望,儿臣惭愧。只是儿臣这身子也不知怎么了,怎么也……”
鼎琠伊越说底气越弱,声音越发的小得如蚊蝇般弱。
“可有召太医瞧过?”
“瞧过的,可太医们都说未见有异。”
这事儿上鼎太后一直盯着,也觉着奇怪,按说鼎琠伊年纪轻轻,身子也十分康健,也挺和玺殿的嬷嬷说二人房事琴瑟和鸣,大王也爱宿在那里,怎地有喜就是这般的难?
或者,她该做别的打算了,她毕竟是南翼国的太皇太后。
“伊儿,你是哀家娘家的人,自小哀家也喜欢你,入宫后哀家也处处为你张罗不少,但哀家更是南翼国的太皇太后,不得不为王家子嗣着急着想。”
鼎太后话才到此,鼎琠伊的面色瞬间惨白无色,跪在地上,竟是连哭也不敢了。
“皇姑奶奶……”
“放心,哀家答应过你,南翼国王后只能是你鼎琠伊,决不食言。至于这子嗣之事………”看见鼎琠伊惊悚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毕竟是血脉上有所连的人,终究心生不忍。“半年为期,若半年里仍无动静,那哀家自当为大王另选佳人了。”
听这话,鼎琠伊软弱地跪坐在地上,失了生气,半分没有刚才闯宫时那样趾高气扬的神气劲儿。
“伊儿,这后宫里的女人若无子嗣,哪怕是坐在王后的位置上也不能永保。哀家能保你一日,却不能保你一辈子。你入宫日子也不短,自当明白这些道理。这往后若有时间便多想想这重要的事儿,别在不着急的事儿上费精力。万事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她晔謦翾哪怕再美,哪怕大王如何念念不忘,她今日也已是他国的公子夫人,大王断不会糊涂到为了她放弃江山家国。”
世间男子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大都会选择前者,何况糜玉珩还是她亲手养育长大的孩子,孰轻孰重怎不会分?
“儿臣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被你这一闹腾,哀家身上更是乏了。嬷嬷,送王后回宫吧!”
嬷嬷不愧为鼎太后身边的心腹,已然收到鼎太后的画外之音。从地上扶起惊恐无状的鼎琠伊,一路出了寿康殿。
“王后娘娘,有些话,老奴不知当不当讲?”
被鼎太后下的最后通牒吓破胆儿的鼎琠伊那里还有那份精气神儿与人计较,更何况身边这位还是鼎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物,任凭她在张狂的性子,也是不敢怠慢得罪的。
“嬷嬷请赐教,嬷嬷的话自然为本宫好的。”
“赐教不敢当,只是老奴这几十年后宫生活里看到的一些经验罢了。老奴服侍太皇太后几十年,在这宫里生活了几十年,看尽了这宫里的花开花落,自然是要比娘娘看得通透了些。女人要拴住丈夫的心,不是一味的哭闹生气就有用的,还要懂得如何讨丈夫欢心。就如贤平居里的那位,哪怕你再如何忌惮她,如何怨恨她,讨厌她,也要笑对,如此才不失了王后母仪,如若你与她关系融洽了,大王也少了与她亲近为了两国邦交的借口。”
“你要本宫与她姐妹相称吗?绝不办不到!”
鼎琠伊是怎样的心高气傲,如何能对着自己丈夫心中的爱人心平气和的相处?
“办不到也得办。诚如太皇太后这般尊贵的地位都能如此,王后有鼎家的高贵血统,如何不能?这后宫里,王后除了要统管后宫,还要为大王分忧。这后宫与大臣家眷间的融洽,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哪怕只是面儿上的平静。”
自从糜玉珩告诉自己北玥国使臣将要到访时,晔謦翾便开始日日地盼着,虽然知道不可能是他亲自来,但是,她心中念叨的是他的一切是否安好。不论使臣是谁,她也能从他们嘴里知道他进来的状况,或许能比家书更令她安心。
十日的期盼,果真不叫她失望,年前来的是位老相识。
“老奴叩见夫人。”
“兴伯,快快请起。”
兴伯被虞阳帝亲封为复国大使出使南翼国,一来是为送来传国的质子金牌,二来是只有他来,公仲孜墨的思念方可尽数传达。
满腹的思念不能与人说,更不能让人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惟有兴伯,他瞒不住。
“夫人,这是公子让老奴该夫人带的礼物,只道情谊全在里面。”
兴伯承上一个狭长的木匣子,他这一行所带的行李不多,除了出使必备的礼物,便唯有这只木匣子。
晔謦翾结果匣子的手有些颤抖,近乡情怯,任凭这百日的断肠相思,竟不敢看他送予她的礼物了。
匣子里是一幅卷轴,摊开来,是一副工笔人物肖像图,画中人一袭淡绿色圆领绣樱花长裙,松松挽着的发髻,娇俏浅笑地立于纷飞的柳絮下,此情此景,不正是当日他们相见时的情景么?时过境迁了这样久,难为他记得真切,画得半分不差。
画边题了一句词: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只是相思无尽时,是呀,这便也是了她心中百转千回的念想。
原以为饱经相思煎熬的她早已是铜墙铁壁之身,却不知遇上他之物,终究不过是眼角的一行清泪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忙完了,正式恢复日更…………悠漾将继续努力追回进度
☆、妾家高楼连苑起
晔謦翾将木匣子拿入房中牢牢收起,放置何处都觉得不妥,最后,索性将画轴放在自己枕边处,方才真正安心。拭干泪水,收拾心情,脸上恢复往日里浅浅的笑意,复才朝外间走去。
兴伯仍在那里候着,触及晔謦翾出来的身影,目光有那么一瞬的若有所思,随即立即俯身颔首。
“我失仪了,叫兴伯见笑。”
“夫人言重了。见夫人对公子相思情浓,情深意重,老奴心中很是高兴,夫人的真心真情世间难得。”
“我只盼着他安好,便足矣。”
晔謦翾渐渐走到门边,临近大年的冬日微微寒凉。冷可以让人清醒,抛开那纠缠理性的儿女情长,她明白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边现如今局势如何?太子的人选可是定下了?”
虽然他总有家书来,秦越娘也总有消息传来,但她总不能安心,担心这里面省去了不少,不尽不实,一味的只求了她安心罢了。
兴伯则不同,他没有骗她的必要。
“太子人选尚未定下,眼下的时局更是动荡了。姬夫人失了孩子当了王后,眼下转势扶持起公子誉殿下,紧随着蓝相国自然也成了他们最大的靠山。而公子……虽得大王看重想要立为太子,但终究刚刚回国,根基未稳,群臣反对,便更显势单力薄,如今形势果真有些棘手。”
姬夫人与蓝家狼狈为奸已不是一日两日,庞大的势力早就在北玥国里扎了根,就好比南翼国的鼎家,又何尝并不是如此只手遮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岂是一日便能解。
他曾说过,这往后的路更是难了,确实是举步维艰啊!
“朝中上下就无人能为公子所用?”
任何一个国家哪怕一党再如何独大,也有势力紧随其后的对立方。
“扶颐护国公宓功颐与蓝相国素来不和……可为公子所用。”
“甚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晔謦翾眼中难得的闪过一丝厉光,嘴角的笑是不带丝毫温度的寒凉,随即而逝,转而恢复她往日的面容。“这样浅显的道理,想必公子与兴伯早已想到,我如此倒是卖弄了。”
“夫人过谦了。”
阴平城的冬日里没有烧炭取暖的习惯,屋子里便显得很是清爽。挑开厚重的帘子,冷风窜了进来,扑在脸上仍会让人觉得有些刺骨的疼。相比这里,如今的扬子城更是冷了吧,他在那里可还好,可见到那心中记挂十几年的白雪红梅?
“扬子城下雪了吧?红梅可是开了?”
“老奴离开扬子城的时候,王宫里的梅树已是打满了花苞,却尚未盛开,雪也只是稀稀的下了些,这半月过去,白雪红梅恐已成为王城的一道风景。”
是啊,那样美丽的景致,从不曾见过,却是如此神往,只因他许诺要带她同看。
“娘……娘……”
屋外传来小孩稚气的叫声,还未及收回飘远的眼神,那小小的身影便已到了跟前,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笑脸,一身大红色的喜庆小团棉袄,头戴虎头帽,脚踏一双虎头鞋,摇摇晃晃的扶着门框翻进来,过门槛的时候有些难,但机灵的他还是一翻身便进来了。
“这位……便是小公子了吧!”
老来沉稳的兴伯声音也禁不住的有了些许哽咽,看着可爱的小脸蛋,活脱脱就跟当年的公仲孜墨一模一样。
晔謦翾蹲下来,拦住圆滚滚的小身子,头宠溺地贴着他的头。
“旭儿,这位是你的兴爷爷,来,快叫兴爷爷!”
“兴爷爷好……”
发音虽不标准,但揖作得很是到位,有模有样的。
“唉哟,小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哪有主子给下人行礼的道理?”
“不,兴伯,子皙从未将您当成下人,旭儿与你行礼也是应当的。”
兴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离开那日,小公子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是能走会跳了。你爹爹若见着你这般聪明伶俐,可不知道该有多高兴了!”
“兴爷爷……认识……爹爹?”
公仲兴旭兴奋地跑过去,牵起兴伯老迈的大掌,两只小手软软地握着,眼中闪着期许的光芒。
小家伙没见过公仲孜墨,对父亲的印象只得从晔謦翾的口中频频得知,却是虚的。
“娘说爹爹在很远的地方……那为什么不来看旭儿?”
他的稚气兴奋的声音却叫大人们听着心中酸楚,晔謦翾更是转身呢不忍看,贝齿咬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