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诗也出自你手?”
“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看她的诗,也不知道自己写得好还是不好,紧张地微微低首,脸上有几缕掩不去的春意。
“写得很好,柳絮漫天,景色跃然纸上。”
如此才貌双全的少女这,让他不禁想起女诗人谢道韫因咏絮而得名的典故:“未若柳絮因风起”。 好一位身居山林的才情并茂的咏絮才。
“闲来无事,练练笔,让大哥哥见笑了。”
他对她的称谓顿了一下,从没有人这么叫他,酥酥软软的,很温暖。
“大哥哥会下棋吗?”
不知为何,晔謦翾觉得眼前这位大哥哥是位不简单的人,心血来潮的她想与他博弈一番。
“这还用说吗?我家公子通晓古今,琴棋书画就没有我家公子不精通的。”
“小顺……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了。”
“下棋!下棋!”
窗台上的鹦鹉消停了好一会儿,这下来凑起了热闹。她一直不明白,琴棋书画里它怎么就独爱“棋”,说到下棋总是很兴奋。
“哟,这还有个会说话的,真好玩!”
小顺从没见过这么精灵的鹦鹉,连他们住的地方都难寻。
“大哥哥,我这里有一残局,不如你跟我一块儿下吧!”
她试探性的问着。
除了师傅,她从没遇上过能跟她下棋的人,很常时候,她总是拿着棋谱一个人下棋,10年,独自一人走穿了不少残局。
“好。”
他很爽快的便应承下来。
太好了,她手舞足蹈的将他拉到窗边的桌椅上,那里摆着一个棋局,他见过,一个举世无双的残局。曾经,他独自一人将它走穿过。看着她兴奋的模样,他愿意陪她再走一遍。
雨也不知何时停了,云散去了些,天也微微亮了些,不知不觉已是午时。这一晃眼的功夫,半天时光悄然溜过。
“公子,雨停了。”
小顺在一边徘徊了很久,不知该不该打搅主子下棋的雅兴,可眼看着时辰就快到了,却不能不开口提醒。
男子夹着黑子,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并未从棋盘上离开。
小顺见着主子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样子,这才开始真正着急了,再晚他可就不好交差了。
“公子……该回了。”
晔謦翾被这小厮嚷嚷得也有点烦了,棋局上她本就处于弱势,被这么一惊扰,她的思绪就更乱了,心中有气,不知如何发作,只是不自觉的鼓起腮来,红菱小唇微微嘟了起来。
男子抬头,正巧看到她似苦恼似生气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他手中夹着的黑子并没有如预期落在胜负关键的位置上,而是轻轻扔回了棋篓里。挺起身子,从蒲垫上站起来。
“今天就下到这吧,时辰不早了,是该回了。”
“嗯?大哥哥,你这就要走啦?”
“嗯,是该回了。”
听着他说要走,晔謦翾心中升起不舍。从小她没有玩伴,4岁被送来庵堂,不能承欢父母膝下,身边也没有同龄孩子陪着玩耍,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陪她下棋。他的棋艺很厉害,比师傅的还要厉害上许多。
“大哥哥,你以后还会来找我下棋吗?”
在她殷殷期盼的清澈目光里,男子微笑地抬起手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下,就像她拍鹦鹉时候的样子。
“总有机会的。”
“好,那这棋局我留着,大哥哥你可要再来找我下棋。”
“好。”
“拉钩。”
她抬起小手指,伸到他面前,勾动的小拇指诱惑着他约下承诺,从小他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这一刻,他伸出了小拇指,轻轻地勾上去,大手与小手两指相缠,打上手印。
后来,男子带着小厮走的时候,晔謦翾还沉浸在温暖的快乐里,待静言来送饭,她才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儿。
“哎呀,我忘了问大哥哥叫什吗名字了!我也没告诉他我的名字。”
“謦翾,您说什么呢?什么大哥哥?”
正在给晔謦翾张罗饭菜的静言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话弄得从小尼姑变成了丈二和尚。这山林里哪来的大哥哥?
晔謦翾自顾自的懊悔着自己的失误,根本没心思理会静言的话。
“怎么办?我不知道大哥哥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那岂不是想下山的时候找他玩儿都不行了吗?”
“下山?謦翾,您没事儿吧?您忘了,没有相爷的允许,您是不能踏出琅中山半步的。”
是啊,她怎么忘了,父亲当年给她订下的规矩,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走出这琅中山,10年了,她从来不曾逾越,曾经有过出去看看的念头,却也只是一瞬就忘了。这是她第一次强烈的想要离开这里,看看外面的世界。
只是,父亲能答应吗?
这是他们的相遇,也是改变她一生的相遇。那年没有战争,没有皇位,没有高耸的宫墙,更没有吃人的皇宫,有的只是和煦的春风,微凉的细雨,精巧的小木屋,窗外那片曼妙的湖光山色,和年少纯真的他们。
自那日之后,晔謦翾下了早课便往小筑跑,生怕错过了给大哥哥开门的机会。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他再没有出现,就仿佛那日他的出现只是她的南柯一梦,又或者,他才是聊斋里的天神,那日只是错入凡间的昙花一现。
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她用了一个月来等待,一个月来失望,再一个月她渐渐让自己忘记了这位昙花一现的大哥哥。
这日下了早课,晔謦翾回房梳洗了一番,起身正要去小筑,被急急忙忙冲进来的静言惊得停住了脚步。
“静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出家人四大皆空,淡定非常,如何做得这般鲁莽,若被师傅看见恐又要被罚抄佛经百遍。
“相府来人了,说是家中有急事儿,要接你回去。”
听这口气,不像是小事,晔謦翾情急上前问道,
“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我也不知道,相府的嬷嬷正在正殿等着呢,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哦,不,嬷嬷说不用收拾,相府什么都有,让你赶紧出去就成。”
晔謦翾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自己常带着的东西,半刻也没敢停留,提起裙子就往外走,脚步有些急了。
离家10年,晔謦翾只在10岁,母亲病重回去住过几日,再后来母亲走了,她又回到了庵堂,继续青灯常伴的生活。母亲出世后,因着身份的关系,父亲也只能派嬷嬷们来,自己再没来过。家中只有奶奶逢节庆拜佛吃素的时候来看她,这是她唯一得见的家人。
坐在归家的马车里,晔謦翾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嬷嬷,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大小姐……”说话间嬷嬷已经哭了,“老太君病了,卧床时一直惦念着大小姐……老爷这才让老奴赶忙来接您。”
果然不出她所料,原来是奶奶病了,印象里奶奶打小就疼她,这回……她突然意识到,疼爱她的亲人正一个一个的离开她。想到这,鼻子一酸,眼泪巴巴就往下落。
“奶奶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太医们都请来了,正在府里给老太君会诊,只是…………”嬷嬷没敢再往下说,“大小姐不必担心,老太君吉人天相,一定长命百岁的。”
府里乱成了一团,晔謦翾走在忙乱的仆人里,仿佛自己是个外人,只听着他们叫道:快传太医!…………太医来了!
她提起裙子拔腿就往奶奶的院子里跑,嬷嬷在后面追着,却怎么也追不上。
“大小姐,您跑慢点,当心脚下!”
晔謦翾哪还顾得了那么多,跑过回廊,穿过花园,眼看着就要到寿熹阁。
在院前的拱门前,一抹深紫色的身影从门里走出,与晔謦翾迎面撞到了一起,来人比她要高大上许多,她被撞得脚步不稳的往后倒,幸得那人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
“谢谢!”
她才一站稳,道谢后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模样,就往屋子里跑。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所撞何人。
“放肆……”
“算了,这不是在宫里,孤又是微服出来,无谓惊动了大家。”
“是,大王。”
“只是这位……”
男子回身看向那已经消失在房门前的她,若有所思。
“大王恕罪,我家大小姐因了老太君的病情急之下才会如此鲁莽,并非有意冒犯大王,还请大王开恩啊!”
嬷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远远的看见南翼国大王糜玉珩立在院门边,冲上来赶紧一个跪下,磕头是请安,更是为她家小姐请罪。
“晔相府的大小姐?晔謦翾?”
原来是她,他们有日子不见了。
☆、随缘富贵水成渠
寿熹阁的起居室里聚集着很多人,几位身穿官服的人正与晔统庚商量着什么,只见他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这时候传来嬷嬷的通传声:“大小姐回来了!”
晔謦翾在声音里撩起门帘,举步跨入门槛,慌忙中脚步尚有些不稳。
这才一进门,便有人迎了上来,此人身着湘色如意云纹刺绣锦缎大袖袍,月牙白交领深衣,黛青色印花百褶裙,随云髻上别着一只镂空兰花珠钗,姣好的面容略施粉黛。她拉着晔謦翾的手,眼泪禁不住地滑落下来。
“翾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二娘,奶奶身体怎么样了?”
这位貌婉心娴的女人正是晔府的二夫人元夕君。晔謦翾的这问话让元夕君眼泪落得更紧了,说不上话来。
“不太好,药也吃不了,就是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我要进去看奶奶。”
晔謦翾才要往卧室里走,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晔统庚轻轻拉住,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略显苍老。
“太医正给老太君诊脉,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官服的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晔謦翾才知道这些穿着官服的人都是宫里的太医,嬷嬷说他们是专程过来给奶奶看病的。
“刘太医,老太君……”
刘太医也只是摇摇头,欲言又止。
这会儿晔謦翾再也顾不上其他,绕过屏风迫不及待的走进卧室。卧室里只有位丫鬟正在窗前伺候着病榻上的老太君。她冲上去,跪倒在床前。
“奶奶,翾儿回来了。”
看着病榻上老太君憔悴的样子,眼泪再也绷不住的往外流。
四年前母亲病逝的情形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失去至亲的恐惧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几乎要将她湮灭。
“大小姐,老太君这会儿药都喝不了,可怎么是好啊?”
“太医怎么说?”
来了这么多位医术高明的太医,难道就没有一位能想出良方吗?
“老太君这几年身体就不太好,前些日子感染春寒,这才一病不起。太医开了药方,可老太君半点喝不下去,现在…………”
丫鬟哽咽着没办法将话讲全,晔謦翾听完丫鬟的话,起身从榻上起来,眼角的泪都来不及拭去,匆忙又往外间走。
起居室里太医们还在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但貌似并没有任何对策,看得出来刘太医是里面的权威。晔謦翾鼓起勇气,朝他们走去。
“刘太医,各位太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晔小姐,请说,请说。”
晔謦翾深吸一口气,问出自己的疑问。
“此刻给老太君施以金针,不知可行否?”
在山上的时候,晔謦翾看了不少医书,从刚才老太君的症状来看,像是春寒侵体,喉鼻被异物堵塞不畅通所致药物无法从喉而下。若不解决这药石无法入体的问题,老太君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晔謦翾话才刚出口,众太医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年约不过十四的少女。
“翾儿,不得无礼,众太医都是太医院的翘楚,岂由你个小姑娘来指手画脚。”
晔统庚对女儿的这般鲁莽行为也不赞同,虽然他知道女儿博览群书,但如此这丫头的确无礼了,哪有一个外行人去指导内行人的道理。
“不不不,相爷,晔小姐所言也不无道理。我们可以先用金针为太君疏通全身血气,只要气血畅通,老太君能渐渐喝下药汤,这病就不难治了。”
刘太医抚着胡须循着晔謦翾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治疗良策,这小丫头还真不是信口胡说。
“只是,太君年事已高,不知能否经得住金针。”
“我们可以辅以千年人参吊命,增补气血,可保行金针之术时的万无一失。”
“………………”
几位太医仿佛被晔謦翾的一句话打通了任督二脉,七嘴八舌的共同商讨着接下来的治疗之法,这回是频频点头,不再是摇头。
晔统庚不动声色的将女儿拉到一边。
“翾儿,虽然你的办法行得通,但刚才那般的确失礼了。”
“爹,对不起,我也是情急之下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