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冒牌货,如果她不说话,她真很像武岚。
可是,她一开口,陈禹的那些痴心妄想,美梦立刻化为乌有。
陈禹痛苦地闭上眼睛。
武岚,我的岚,难道你真的已经离开我了吗?
剑眉紧紧拧在一起,再睁开眼时,幽蓝眸底已经毫无波动,那些波涛汹涌在转眼之间已经被淹没在风平浪静之下,陈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武岚模样的女人。
刘小悠对上陈禹的眼神,心底莫名地一惧,从未想过,这个男人的眼神如此犀利,如此可怕,只一眼就仿佛已经将自己射得体无完肤。
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利剑,手上传来的真实感以及陈禹胸口仍在不断涌出的鲜血,月色下,陈禹薄唇的惨白才让刘小悠压下心底的莫名的恐惧。
陈禹扫了一眼刘小悠握在手中的利剑,轻笑,“怎么?怕了?”
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的笑那么可怕,完全不达眸底,充满了千年冰雪才拥有的冷意?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刘小悠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杀手,明明自己接受了那么多年的训练,已经冷漠无情到无视世间一切,为什么在这个已经身负重伤的皇帝眼前却那么不堪一击,甚至他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自己溃不成军?
虽然心中已经想了许多,刘小悠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而是冷笑一声,睥睨了一眼陈禹仍有鲜血涌出的胸口,“哼!怕?你先弄清楚局势再说吧!”
陈禹作为王者所具有的气魄在此刻尽显出来,仰天大笑几声,刘小悠被他这笑声弄得有些紊乱,半响,停下大笑,高傲地挑眉,“你还有什么同伙,一起叫出来吧!”
刘小悠一怔,陈禹不屑地‘哼’了一声,“朕今日倒想看看他们还准备了几个你这种三脚猫的货色!?”
心内却早已将那些人千刀万剐,竟然连武岚,心爱的岚都敢冒充!
等自己抓住主谋,定要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凌迟处死!!
刘小悠不知道陈禹正在想什么,只听他刚才那不屑的话语和此刻眼眸闪过的凶狠,便更加深信黎叔告诉自己的并无虚假,这个皇帝凶残,残忍,视人命如草芥,单单武岚这笔账自己就必须将他碎尸万段了!!
只是,他眼中和口吻中的嘲讽顿时让刘小悠胸腔升起一股怒火,她好歹也是杀手中的佼佼者,此刻竟然被如此无视,气愤地答道,“杀你这个暴君有我一个就够了,何须他人动手?”
☆、第九十五章
陈禹听了不仅不生气,反而谈笑风生地笑了,“作为杀手的第一要务便是冷漠无情,不为任何事任何人所动容。看看你自己哪里像杀手了?”
刘小悠一怔,她从未怀疑过自己是顶级杀手,但此刻听了陈禹的话语,不禁震惊不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平日的训练到了他这里就什么都不见了?
霍地,一张宽大无比的网从天而降,撒向兀自发怔的刘小悠,那网如蜘蛛丝一般难缠,待刘小悠反应过来之时,自己的头发,脸上,手上,身上已经全部黏上了,无论自己如何挣扎,如何使力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刘小悠又惊又急又恼,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分神,一致一不小心中了这个暴君的诡计!
耳旁,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这网越动缠得越紧,要用剑。”
对啊,自己手中不是正拿着还沾有那个暴君鲜血的宝剑吗?一想到这个,刘小悠急忙拿起剑,用了三分力气向那牛皮鲜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网砍去,压根没花心思去想此时会在自己耳边提醒自己的人到底是谁,这件事有多蹊跷!
没想到一向无坚不摧的宝剑竟然动弹不得那看似普通的网,刘小悠以为是自己用的力道不够,又加了三分内力上去,没想到的是,那网竟然依旧毫无动静,只有月牙色的宝剑在暗淡的月色下闪烁着光芒,似乎是在嘲笑刘小悠的不自量力一般。
与此同时,耳畔再次传来轻笑,“哎,朕忘了,今晚用的是金蚕丝做的网,即使削铁如泥的月剑也不能动它分毫的。”
刘小悠愣住了,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宝剑,黎叔慎之又慎地交给自己的,天下第一宝剑,月剑。
他说得没错,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刚才自己已经使了六成的内力了,但这网却依然完好如初!
蓦地,刘小悠幡然醒悟,抬起美丽的眸子,怒视着陈禹,“你刚才在戏弄我??”
陈禹勾起唇角,大方地承认道,“是又怎样?”
刘小悠气极,怒骂,“卑鄙!”
“朕也只是礼尚往来。”陈禹幽蓝的眸子深不可测地望了一眼因发怒而渐起红晕的刘小悠,怔了怔,转头沉静地对着黑暗中隐秘的人吩咐道,“回宫。”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兵戎相见,她被人利用为杀我、为武岚报仇而来,而我亦是恨不得将整个丛雾楼毁灭为武岚报仇,却因武岚的绝笔书信不得不放弃,如今,居然主动送上门来,自是绝对不会放过。
丛雾楼竟然无耻地利用自己对武岚的感情,利用小豹子有着与她姐姐一模一样的容貌,利用着她为姐报仇的急切渴望。
只是,怎料,两人之间的纠缠不清就此开始。
回忆着初次见面与后来的相处,陈禹惊慌地发现,原来,在脑海深处,在记忆最深处,竟然已经偷偷种下了那么多记忆种子,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生长,此刻,赫然结出果实,不论是好是坏,一幕一幕,不断地浮现在脑海。
“砰!砰!砰!”
右胸口那个地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跳动了?
自从武岚死后,那颗心便也随之枯萎,除了日常维系活下去的跳动,陈禹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它又悄悄地跳动了?
陈禹不知道。
也许,是从她那一剑刺穿左胸口。
她是知道的吧!
从第一次将剑刺穿自己左胸口而自己恢复奇快之后,她就有所怀疑了吧!
那么,她一次又一次看似安静平和地依偎在自己怀里,听着心跳声传来的方向,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所以,当她在明知自己的心脏与常人有异地长于右胸口的时候,当她明明身重陈云的剧毒,当她明明可以一剑杀死自己的时候,她依然选择左胸口。
陈禹想起那天晚上,小豹子的反常,小豹子的温顺,小豹子的主动,虽然心知肚明,她要动手了,却依然对她毫无防备,依然那么深深地眷念着那副完美的身体,迫切地渴望着与她融为一体……
即便当那柄剑刺穿胸口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怒,只是震惊,剩下的一大部分便是极度的悲伤、悲凉、孤寂涌上心头,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看着那双清眸怔怔地望着自己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陈禹好想告诉她,“不用怕,我没事。”
可是,在自己还未说出口的时候,她竟然双手颤抖着再次握紧了那柄剑的剑柄,陈禹望向她,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所以她没有看到陈禹蓝眸情不自禁涌起的浓浓的哀伤,不为自己,只为她。
当时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情,或许是不愿意吧,如今想来,原来,原来,也许,从那是起,那只小豹子便悄悄地在心底埋下了根。
所以,将计就计的自己,明明知道她是在姚淑妃的帮助下逃走,依然放过姚淑妃,依然让那个女人逃离皇宫,也因为如此,在明明知道她身处何方,却不愿意,也不忍心再去打扰他。
因为,陈禹知道,如果,如果自己再与她见面,再与她相处,一定会陷入极度的矛盾与痛苦之中。
小豹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会越来越重,而这无疑是一种背叛,一种对武岚的背叛,所以,陈禹不敢见她,生怕自己会在陷入两难的同时,疯狂地虐待小豹子,给她造成更可怕更恐怖的伤害。
陈禹痛苦地闭上双眼,为何,为什么自己极力地避免,极力地逃避,终究逃不过背叛与被背叛的下场?
此时此刻,陈禹的心不再仅仅属于武岚,这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背叛,可是陈禹的武岚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武岚了,她已经是那个会说“不,武岚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阳凡,只是幻洛的阳凡。”的人了,她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那么,我呢?
陈禹有一堆问题无法解答。
为什么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为何没有喜悦?
难道自己不希望她活过来?
为什么在听到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心,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疼痛,反而是一种被羞辱被耍弄的耻辱感那么强烈?
而刚刚,在误以为小豹子正和别人做那事的时候,右胸口的那个地方,竟然疼痛得让自己无法呼吸?竟然害怕得不敢上前?
自嘲一笑,也许并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陈禹啊陈禹,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怪罪小岚的背叛呢?
在这场以爱情为背景,以闹剧为主题的戏剧里,究竟谁负了谁,谁又爱了谁,又是谁该受到谴责,还能说得清楚吗?
☆、第九十七章
也许,小豹子是这场戏,自始自终的受害者。
从一开始,她便是被人用计强行推上台面,再被戏里的主角虐待戏弄玩耍,甚至自己的姐姐也掺和了一脚,直至连那颗心也付出,再到被人无情地扔在地上踩,终于醒悟,终于明白之时,毅然决然谢幕离去,所有人却突然发现,她,才是这场戏真正的主角。如果她走了,这场人生的戏剧便真正正正地成了一场可笑可悲可叹的闹剧!!
所以,绝对不能,小豹子绝对不能离开,绝对不能走!
即便付出所有,倾尽天下袖手天涯,即便要用陈禹这条命来换,小豹子也不能走!
所以,我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我要补偿,我要对她好,我要让她获得他应有的幸福!!
“醒了醒了,他醒了!幻洛,你快点来看看,他醒了!”阳凡一边兴奋地对外又喊又叫,一边将耳朵靠得近了些,“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小豹子……小豹子……”陈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睛尚未睁开,不过嘴里一直喃喃地低声念着,“我……我不要死……小豹子……”
阳凡愣了愣。
陈禹的声音很低,但阳凡听得很清楚。
还在他发愣之际,已经有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心急燎火地冲到陈禹的床前,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哪怕只有一眼,哪怕他一睁眼就让自己滚也好!
她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唤了一声,“暴君?”
只是,陈禹似乎又昏了过去,没有回应,没有喃喃自语,但仿佛梦中最害怕的事情已经消失,竟是连眉宇之间的皱纹都被抚平了。
阳凡反应了过来,抬起头,正好撞见刚进来的幻洛,急忙使个眼色,正要走出去,刘小悠焦急地声音传来,“幻洛,请你过来替他把把脉吧!”
幻洛停住脚步,回头望一眼背对两人的刘小悠,只觉得他的背影充满了恐惧,轻叹一口气,回身诊脉。
两人现在的身份刘小悠尚未知晓,所以两人依然戴着面具和面纱出现。
阳凡随着幻洛的脚步,又回到了床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幻洛的诊脉。
过了许久,幻洛才将陈禹的手放下,起身,皱着眉头对刘小悠道,“陈禹身体上的毒已经解了,但……”
刘小悠一见他的表情便已猜出几分,此刻又听他断句,心中更是焦急,也顾不得惧怕,“你不是说毒都解了吗?那还有什么好‘但’的?”
“你知道这毒的名字吗?”幻洛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至爱,阳凡身上,反问道。
直觉告诉阳凡,幻洛这毒药是特意为陈禹订制的。
幻洛这毒并非没有解药,但是从陈禹毒发至刚刚醒来,根本没有为她诊治过或者给她吃过解药,而幻洛现在却说他的毒已经解了,却又同时表达着还有问题。
阳凡皱着眉头,霍地想起前几日幻洛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猛地抬头问,“是不是‘劫数’?”没等幻洛回答,便又自顾自自言自语,“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幻洛皱着眉头,阳凡语气里的低落让他难受,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不错,的确是‘劫数’,中毒者,只有过了他一生之中的劫数才能真正地解毒,否则,即便醒过来,也不过是暂时的。”
他们两人的话让刘小悠整个人顿时慌乱起来,“那他的劫数是什么?我……我们帮他渡过去。”
刘小悠的话顿时让两人都眉头深锁,沉默不语让整个气氛更加压抑起来,一种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
一想到他有可能会从此就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