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本来还有些畏缩,但见他这般坦然慷慨,丝毫不惧。顿时高声呼好,一时间丹牙台人声鼎沸。吵得远在樨斗宫最里面的璇玑都醒了过来。
众人叫嚷了许久,禹司凤终于把手一台,做一个安静的姿势,等众人渐渐平复下来,才道:〃你们的答案。我都知道了。〃他停了一下,扫视众人。人人的表情都十分复杂。眼怔怔地看着他,似是恐惧,又似含着希望。
〃暗行堂已经撤销。〃这句话令所有人都激动起来,禹司凤笑着又道:〃离泽宫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虽然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对它有些仇恨,但最后我们还是选择留下,对它充满希望。作为一个弟子,我想说,大家都是好样的!作为宫主,我却想说,我年纪不大。经验也不足,以后还请多指教。〃
他合拢袖子,弯腰行礼,台下众人齐齐下跪,朗声道:〃参见新宫主!〃
从此刻开始,禹司凤身为离泽宫地新宫主,已成定局。
当上了宫主之后,本来说要找个吉日举行祭天即位大典,但新当上宫主地禹司凤干劲十足,每天都忙的不见人影。这大典的事情也只有一拖再拖,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天。
这种沉重地担子一担挑上,就很难再甩开,禹司凤在百忙之中,有时候会想到天界的事情。无支祁他们还在很远的地方等着他们回去,然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他的事情实在太多,天界的那些事如今看来竟像上辈子发生的,那么不真实。
璇玑倒是对他的这种忙碌没有任何怨言,司凤终于找到了自己地位置,他再也不会说自己是浮萍之人,然后露出寂寞的神色,如今地他,虽然每天都累得双眼血红,但却神采飞扬,少年青涩浮躁地气质越来越少,渐渐出落得沉稳内敛。
经常禹司凤挑灯夜读,她就撑着下巴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寻找他身上每一处和以前细微地不同。离泽宫的弟子们对这个未来的〃宫主夫人〃十分恭敬。当然。那恭敬的成分里也掺杂了别的情绪,毕竟她两次来离泽宫闹事,令人印象深刻,有一段时间,弟子们为了他俩的关系还争辩得脸红脖子粗。
一边坚持认为是禹司凤先追求的璇玑,一边却反驳说每次都是璇玑过来找禹司凤,所以是她追求在先,最后到底谁对谁错是没争辩出个结果,据说此事被某长老封口。不许他们再谈,便不了了之了。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十天,禹司凤依旧每天忙得像陀螺,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这样的折腾,晚上批阅长老们递上的各种开销计划的时候,他竟成着下巴睡着了。
恍惚间,只觉有光影在面前晃动。他倏地惊醒。睁眼一看,正对上璇玑黑白分明的双眸。
〃累了吗?要不我来帮你?〃她替他把额前乱发拨开,柔声问着。
禹司凤叹了一声。张开双手伸个懒腰,轻到:〃这些琐碎地东西你一定不爱做。〃
璇玑把他面前地玉版纸拿起来。看了看,笑道:〃每个人的意见你都要加上那么长一串自己地看法吗?有些东西嘴巴说就行啦。我跟你说。爹爹曾说过。居于上位者,最好不要事事都抓在手里,这样不单累,下面地人还会偷懒。要选择良才。试着把权力放出去,每个人都要发挥作用嘛,不然你这么能干。让那些长老啊弟子啊做什么?我爹就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忙得要死。〃
禹司凤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点头道:〃褚掌门说得对,我总是担心他们做不好,很多事都得自己做了才放心,但这样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懈怠。看来做掌门人也需要学习。〃
璇玑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你还叫他褚掌门吗?〃
禹司凤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轻道:〃上回急匆匆离开少阳派,没来得及向你爹提亲。这岳父大人四个字。我怎好意思说得出口。〃
〃有什么不好意思地……〃璇玑自己嘀咕着。〃这回爹可再没什么理由来挤兑你了。什么不务正业啊之类的……〃
禹司凤笑问:〃你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没有啦。〃璇玑打了个呵欠,〃我困了。要去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吧,别忙生病。〃
禹司凤急忙拉住她的袖子,笑吟吟地问道:〃璇玑,想去外面走走吗?离泽宫后面的林子有一个银泉,晚上会发光的。我以前经常去那里玩。〃
璇玑瞪圆了眼睛:〃那……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没做……〃
〃回头我都交给长老们操心,偶尔偷懒一下滋味也不坏。〃
〃你不困吗?〃
〃现在不困了。〃
可是我很困啊……璇玑在肚子里抱怨着,拗不过他,只得苦着脸被他拽出门,两个人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绕过守卫,一直跑到后面地小林子里,才哈哈大笑。
〃我小时候经常做这种事,夜里睡不着跑出来玩。有一次被师父发现了。狠狠打了我一顿屁股,可是越打我越想出来。那时候能到银泉这里来玩,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地事了。〃
禹司凤牵着她的手,两人在林间慢慢走着。璇玑笑道:〃我也有过。我小时候可讨厌练功了,每次爹派人来抓我,我就躲起来,师兄们找不到我,只好回去被爹骂。他们都特别恨我,可我那会看到他们被训了之后。心里就特别高兴。〃
〃你从小就是坏孩子。〃禹司凤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璇玑摇了摇头,〃不是啦……因为他们平时都把我当做空气,只有被爹骂了之后才来找我说话。有人和你说话,难道不是一件开心地事吗?〃
孤独,永远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禹司凤没有说话,只抓着她的手捏了捏。
离泽宫这里难得有晴天,此时月亮从海上升起,犹如冰轮一般,映得整片小树林都散发出淡淡地银辉。远处隐约有水声淙淙,走得近一些,只觉前面树林里还藏着第二颗月亮,银白的光线从下面照耀上来。映得树顶都亮堂堂的。
想来那便是会发光的银泉了。禹司凤拉着她的手,正要跳过拦路大石,忽听前面〃簌簌〃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从树丛里飞窜出来。两人先只当是岛上的小动物,既然银泉有光亮,顺着响声,一道黑影迅速没入前面的树林中,看那背影像是人。
禹司凤立即追了上去,他此时带着均天环地碎片。妖力大增,几乎是一个纵身便拦到了那人前面,那人一见他俩追的这么快,便放弃了逃跑,定定站在那里。月光撒在他面上,赫然是一个修罗面具由于离泽宫改革。宫里已经没人戴面具了,所以他这个面具出现得非常突兀。
〃你是……〃禹司凤略带疑惑得看着他,突然一个名字从舌尖冒了出来:〃若玉!〃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四十二章 重振雄风(五)
璇玑一听到这个名字,浑身的汗毛便本能地竖起来。此人做过的事情,简直令人发指。先是差点杀了司凤,后来又差点杀了钟敏言,虽然最后两人都痊愈了,但在她心里,若玉就等于杀人凶手。
她几乎是立即便动手了,若玉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森冷地剑已到面前。他并不躲避,定定看着那剑锋停在眼前不到三寸的地方——璇玑的手腕被禹司凤捉住了。几绺被剑气削碎的头发顺着他的面具滑下来,他利落地下跪,朗声道:“弟子参见宫主!”
“无耻!”璇玑恨恨骂了一声,甩开禹司凤的手,气呼呼地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不说话了。
禹司凤皱眉道:“你该跪的并不是我吧?可惜副宫主已经被天界的人抓走了,只留下你一人。你当向他下跪才是。”
若玉垂头不语,禹司凤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之前你在哪儿?”
若玉淡道:“弟子一直在离泽宫,宫主并未在意罢了。弟子见这月色十分美,便出来散心,不想冲撞了两位,正要避开,结果还是没避开。”
禹司凤笑道:“当面说谎!你若一直在离泽宫,为何还戴着面具?”
“弟子以为去除面具只是宫主的说笑之词罢了,既然宫主在意,那弟子马上就除下。”他不等禹司凤说话,抬手便摘了面具。璇玑虽然恼他,但也好奇他究竟长什么样,谁知面具摘下之后,露出一张满是巨大伤疤的脸来,那些伤疤一看就知道下手的人十分狠毒,几乎是致命伤,他的五官已经乱成一团,狰狞犹如鬼魅,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禹司凤道:“你……你的脸怎么回事?你以前看不是这样……”
若玉眼神平常,将面具又戴了回去,低声道:“吓到宫主,是弟子的不是。”
禹司凤皱眉道:“什么弟子宫主!你先起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为副宫主办事的吧?这是他做的?”
若玉缓缓起身,扶了一下面具,声音清淡:“过去的事情,何必再说呢?你也不需要对我表现出你的宽宏大量,我既然当日能下狠手,便从未想过你们能原谅。”
他居然还变得有理了!璇玑脸色铁青,杀气腾腾地瞪着他,若不是禹司凤方才的阻拦,她真的想将他一剑劈成两半。禹司凤想了想,道:“你既然不肯说,那不如我来猜猜。我虽然不知道副宫主为什么叫你去杀敏言,但无论如何,你还是去了。敏言说,你杀他之前,说了许多离泽宫的秘密,还将面具摘下。莫非,你其实并不想杀他?”
若玉沉默良久,才道:“你当真不明白为什么副宫主要我杀敏言吗?他是普通的六羽金翅鸟,一辈子也不可能当上真正的宫主,下面还有个你这样的十二羽。他先是想杀了你,结果你命大,没死掉。后来因为他看出破绽,你喜欢禇璇玑,连命都可以不要,他便想着撮合你俩,让你自己离开离泽宫。而你俩在一起的最大障碍,就是敏言了吧?”
这话一问出来,禹司凤发怔,璇玑涨红了脸。她偷偷喜欢过钟敏言的事情,一直以为是个秘密,谁想居然人人都知道!柳意欢那个人精也罢了,禹司凤那么细致的人知道也罢了,为什么副宫主也知道?!
若玉又道:“何况他去过不周山,知道那里的情况,留下来也是个麻烦。对我来说,没有想杀或者不想,只要副宫主有吩咐,我就会去做。”
“是因为你有个妹妹在他手上做把柄吗?”禹司凤低声问着。
若玉淡道:“是又如何?你要同情我?来一套情有可原的陈词滥调?还是说,你也想用她来要挟我,让我为你做事?”
禹司凤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继续说下去:“副宫主脾气不太好吧?要你去杀一个人,你却磨磨叽叽与他说了许多机密,难怪他生气。你脸上……就是那时被他伤的?”
若玉没有说话,慢慢垂下头,思绪仿佛飘回了那个下午。他恍恍惚惚杀了钟敏言,恍恍惚惚地跟着副宫主离开少阳派。后面的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他早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从妹妹被囚禁起来之后,要他杀谁,他绝不会过问。一剑下去,一了百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这样的日子感到很安心,很习惯。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到那种深度的茫然了,从钟敏言倒在他剑下之后,他就觉得茫然。是剧痛令他回过神来,眼前血红一片,副宫主用匕首在他脸上胡侃乱刺,一面冷笑道:“这会怎么露出一付有良心的样子了?!你的良心还值几个钱?!”
“摘下面具是干嘛?剖白心声?真让人感动啊!啊……抱歉。我好像把你的脸弄花了,下回你的敏言好兄弟弱是看到这张怪物脸,该吓成什么样?对哦,我忘了,他已经死啦!可惜,他死前没看到你现在的脸。”
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总之这件事大约是刺动了副宫主的痛处,他下手狠而且毒,几乎把他的脸弄成了鬼。他在剧痛中也不敢反抗,最后跪在地上晕死过去,又被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副宫主拿了药,温柔地替他敷上——他这个人简直是喜怒无常,生气的时候比恶鬼还可怕,可若是温柔起来,却也要人的命。
“若玉,兄弟都是不可靠的东西,只有拿来利用的用处,明白吗?”这是他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受了伤,伤口化脓,差点就死掉,难免耽误了副宫主的形成,他就将他一个人丢在路上,自己走了。
从某方面来说,他若玉还真的像一条死忠的狗。好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他第一件事还是赶回副宫主身边——若是去得迟了,妹妹会没命。然后他便得到了一个任务:暗处监视禹司凤。
“我猜他不是让你便是让别人来暗处监视我和璇玑,所以当我们和无支祁回合之后,他那么快就赶来了。我说得对不对?”
有时候,若玉简直对禹司凤的这种聪明感到恐惧。他具有那种能看透时间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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