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对战神招了招手:“爱卿,你跟寡人来。”
他领着战神穿过殿后门,原来外面有一块空地小花园,隔着一段才是休憩的内殿。
白帝站在一株牡丹前,定睛看着她,半晌,才道:“爱卿是为了无支祁的事来找寡人?”
不愧是白帝,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璇玑怔怔看着前世地自己,不知她会怎么回答。
“不光是他的事!还有关于我自己地身世……”
“无支祁已被关入天牢,由刑官审问定罪。爱卿此役功劳不小,日后自有赏赐,前途光明,何必为了一只胆大妄为地猢狲大发雷霆之怒。”
仿佛是不愿让她提起身世的事情,白帝飞快打断了她地话。
战神冷道:“前途赏赐都是虚的,我只问你们几句话为何我名为将军,麾下却无一兵一卒?为何我没有名字?为什么我与别人有这么多不同的地方!”
她霍拉一声扯开黄金甲,里面只有一层薄软的中衣,少女姣好的轮廓忽隐忽现。她完全不知羞,竟又扯碎了中衣,雪白的赤裸上身便犹如初开的花朵一般,显现在日光下。她的肌肤莹润白皙,曲线纤柔,实在是美丽之极,然而在肩膀、脖子、肘弯、心口各处,却有着明显而且狰狞的伤疤,那些伤疤像一条条粗大血红的蜈蚣,盘曲在她各处关节上,令人毛骨悚然。
璇玑心口仿佛被人重重砸了一拳,眼前阵阵发黑。忍不住想抬手按住心口,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没有身体,这一按。自然没有成功。
当初璇玑刚刚出生,全身各处关节都有着明显的血红胎记。就如同眼前战神的胴体一样。何丹萍初见之时吓了一大跳,和褚磊二人啧啧称奇,两人还开玩笑说自己这个女儿前世不知是什么罪犯,死地时候大约是用了五马分尸的刑罚,一块块倒也分得干净。后来她年纪渐长。胎记也缓缓变淡,到了今日,若不十分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她曾有那么多胎记。她听说胎记的事情,只觉有些触动,但从未仔细想过,今日见到战神地身体,各种猜想便再也压不住,洪水决堤一般地冒了出来。
白帝看着她少女的胴体。连一根眉毛也没动一下,只淡道:“爱卿这样赤身露体,成何体统。速速将衣服穿上。”
战神指着心口硕大地伤疤,低声道:“回答我!这是什么?”
白帝道:“将军长年征战边疆。沙场上的神将。谁没有伤疤?你若觉得难看,回头让御医替你上药。去除了便是。”
战神按住心口的伤疤,惨然道:“你是不敢回答。”
白帝沉默半晌,脱下身上的白衫,走过去披上她的肩头,低声道:“爱卿回去吧,你最近确实辛苦了。回头寡人禀明天帝,求他放你几日大假,好好休息才是。”
战神笑了笑,道:“你们对我,还有一丝一毫地愧疚吗?”
“将军!”白帝终于沉下脸。
她丝毫不惧,坦然道:“难道不该叫我罗计都吗?”白帝皱眉不语,她自顾自地说道:“这个身体,每一块,都是谁替我拼凑的?我将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不成体统?昔日拼凑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说不成体统的话?”
她手腕开始微微发抖,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继续说道:“那天我在花园里,听到了两个神将在说我的事情。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嘿,战神将军,好风光,好威风吗?你们整个天界,都利用了我!”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也不要紧,我来回答你。我麾下没有一兵一卒,是因为你们虽然要仰仗我的能力,却又忌讳我,生怕我想起了什么,领兵造反。我没有名字……是你们不愿提起那个名字!我之所以有那么多与众不同地地方,因为我根本不是我!你们就这样笃定,认为我永远任由你们摆布?”
白帝不等她说完,淡道:“将军,你累了,说了许多胡话,寡人体谅你征战劳累,你下去吧。”
她摇头笑了起来,低声道:“我没有说胡话。这么多年,我都浑浑噩噩过来啦!我从未像今天、此刻这般清醒过!”
她拍了拍胸膛,发出砰砰的响声,跟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喃喃道:“琉璃做地心就不会明白世事吗?”
白帝脸色陡变,突然高声道:“吩咐刑官!今日便将无支祁处斩!丢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他还在转移话题!璇玑几乎要尖叫出来,战神果然成功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厉声道:“不许杀他!”
白帝森然道:“将军是要与寡人讨价还价吗?”
战神脸色煞白,白帝先前披在她肩头上的白衣随风飒飒作响,很快就被风吹走了,落在地上。她沉默着,没有说话。白帝放柔了声音,道:“为何要为一个妖魔求情?”
她随口道:“因为我和他是朋友!我和你们不同!我知道朋友是用来做什么地,朋友不是拿来利用地!”白帝说道:“寡人不杀他,你下去,今日的事以后不必再提!”
战神浑身猛然震动,抬头瞪着他,那目光令人不寒而栗。白帝竟为那目光所慑,退了两步,沉声道:“下去!寡人不想说第三遍!”
她定定看着他,喃喃道:“就是你!我想起来了!当日取了琉璃盏过来地人就是你!”
白帝脸色剧变,抬手似是要抓住她,不防耳边传来“铿”地一声锐响,眼前寒光闪过,他的左边肩膀骤然一凉,鲜血犹如下雨一般落下。
他的左手被硬生生斩断,飞出很远。
最终卷我本琉璃 第二十四章 琉璃(四)
白帝脸色苍白,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闷哼,倒退数步,终于还是跪在了地上,右手死死按住左肩伤口,鲜血如泉涌一般,从指缝里倾泻而出。
战神眼怔怔地看着他,大口喘息,神色未定。半晌,她微微动了一下,转身走了几步,将他的断臂拾起,用力砸进他怀里,凄声道:“还给你!你们待我如何,自己清楚!又岂是区区一个断臂所能还得起的!”
她说完,又从地上拾起他先前披在自己肩头的白衫,顿了一下,当即套在自己身上,系好,又道:“一衣之恩,也是要谢谢的。”
白帝额上满是冷汗,沉默良久,忽而颤声道:“你快走吧,不要留在天界!此番举动乃大忤逆,若继续留下,只怕死罪难免。”
战神轻蔑地笑了一声,“不需要你假好心!你们对我的举动便是仁义,我若不服,就成了忤逆?天下居然有这样的道理!何况我逃出去了,你们就敢说不追究?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白帝低声道:“寡人担保无人敢来责你,此事乃天界有错在先,你且下去吧,不要再回来!”
战神退了一步,还是笑,此番却笑得风轻云淡:“我若是害怕责罚,今日便不会大闹一场。纵有天大的罪过,你们一并加在我头上便是!我总是孑然一身,又有何惧。”
她转身便走,推开殿后的门,外面喧闹不堪,想来门口早已聚集了众多的神将前来缉拿她,只是碍于白帝先前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闯进来。她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低咒一声:“鼠辈!”
白帝知她一旦发作,那便是狂态毕露。倘若杀到天帝面前,便绝对是死路一条。自己无论如何保不住她,当下说道:“你且留住。你恨天界负你欺你,总是要报复地,对不对?”
她转头,目光灼灼。未置可否。
白帝咬牙站起,浑身战栗不止,血流如披。他抬手在断臂处按了两下,使神力封住伤口,不再流血,跟着却解开衣衫,露出胸膛,坦然道:“负你欺你皆是寡人一人所为,出谋划策的亦是寡人。顺手取了琉璃盏给你做心的同样是寡人,与他人无碍。有昔日因,便有今日果。寡人日夜内疚,等地也许就是这一刻。你来。将寡人杀了。了结这段孽缘。寡人神识自会护你终生平安,不被天界所恚。”战神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殿外喧哗声震天,那些神将显然憋不住,打算冲进来了,他的血滴在地上,发出闷闷地声响。这一切的声音,听在她和璇玑的耳中,竟是万分惊心动魄。
不知过了多久,战神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为何……想到将我化成这女子?昔日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白帝惨然一笑,“你连你我曾相识一场都记起了?”
她轻喟:“我虽身在修罗道,为修罗魔神,然感君雅达高洁,与君倾心相交,原以为得一挚友,谁想……罢了,这些旧事提它作甚,你且回答我。”
白帝怅然道:“昔日我在天河畔长大,是姑姑将我抚养。她每日在桑椹树下织布唱歌,最终化为河畔的青石,再无神识。我此生也忘不了她。”
他提到古早的旧事,再也不自称寡人,而用了“我”。
这个回答令人出乎意料,战神没有说话。原来这容貌,是他一心挂念女子地模样,看着她,便譬如看到了那人的音容笑貌,聊此为慰。原来他常常去天河畅游,捡来稀世材料,众人皆以为他专心此道,谁想竟是个幌子,采铸剑材料是假,探望姑姑化身的青石是真。
战神长笑一声,推门走出,道:“我可不是你姑姑!你这窝藏私心,擅自玩弄旁人的帝王!”
白帝急道:“不可出去……”
但话却说迟了,门一推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神将们一拥而入,眨眼就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自然也见到了断手的白帝,与战神手中染血的定坤剑。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居然敢动手伤害白帝,这是罪无可恕的逆行,足以将她立毙当场。
然而见着她丝毫不惧,冷冷站在人群中的模样,谁也不敢先动手,以免无辜成为她剑下地亡魂鬼。众人只能将她围堵起来,不放她走,另一些人过来扶住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白帝,场面一时尴尬之极。白帝自觉坚持不了多久,只怕马上便要晕死过去,便喃喃吩咐道:“不得伤害她……且放她离去吧。”
谁又敢听他吩咐,事情已经闹大了,白帝面子再大,也不能纸里包火,众人只得喏喏称是,应付过去,远远将他扶走。
正慌乱时,忽听钟楼传来当当的钟鸣声,祥云四起,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知道是天帝来了,顿时胆量大增,包围战神地圈子也越缩越小。战神冷笑一声,当即拔剑相向,她今日已是摆明了态度,宁可死,也要讨回这个公道,杀一些天兵天将,她又岂会顾忌。
天界本没有骁勇善战的神将,纵然如青龙腾蛇之辈,已算佼佼者,然而面对众多地阿修罗,也只有束手无措。战神已一己之力面对无数魔神,毫不逊色,说要在天界叱咤风云,也不会费多少力气。定坤剑本是白帝从天河中寻来地珍稀材料打造而成,专为她的兵器,鲜少有兵器能与它匹敌,这把曾在沙场上饮尽修罗鲜血地宝剑,今日反过来屠戮天界的神,白帝当日若是知道此事,可还会自告奋勇替她打造稀世神器?
力量的悬殊使得她只要一挥剑,便叮叮当当断了满地的兵刃,硬生生从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中杀出一大块空地。为剑器利风扫中地神将立仆倒地,命是留着了,然而伤筋动骨之痛却在所难免。
众人正拿她毫无办法之际。忽听头顶传来“叮”地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器皿上轻轻一敲。战神却脸色立变,面露痛苦之色,手捂心口,扑倒在地,动弹不得。众人先时还发愣。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捆起来呀!”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浑身瘫软的战神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这下饶是她有惊天动地的能力,也乖乖不能动。
战神被众人用兵刃架起来,勉强抬头望去,却见半空中停着一座巨大华丽地辇车,周围祥云笼罩,内侍林立。车前蒙着紫纱。随风舞动。而紫纱后坐着一人,面容虽然看不清,但璇玑知道必定是天帝。
此刻紫纱被天帝轻轻撩起。他的双手抓着一样物事,稳稳不动。
璇玑一见到那东西。只觉全身像被巨锤狠狠捶中。再也动弹不得。很显然,被人捆起来地战神反应更加激烈。全身瑟瑟发抖,犹如筛糠一般。
那并不是恐惧的发抖,而是一种……不明原因的激动,近乎原始的冲动。
那双手里,捧着一只三尺高的琉璃盏,盏角缺了一块,切口十分光滑,像是被人砍下来了一块。那又并不是普通地琉璃盏,因它光华万丈,散发出烈烈火焰般的色泽,夺人神魂。就像盏中盛了一个宝物,灵动鲜活,见之忘魂。
那双手还抓着一根铜击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敲在琉璃盏上,又发出“当”地一声脆响。
璇玑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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