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也没有多说点破。
顾言走在稍前打着灯笼,卿予也不说话,看两人的影子在昏黄灯火下拉得狭长,多了几分绮丽朦胧。
看着那两道影子,卿予轻声问道:“为何今日想着要背我?”
“来寻你的时候,看着有人这么背他夫人,觉得有些羡慕。”这么说够不够直白?反正说便是说了。
两人就都不再接话。
西郊回去的路途不远,她也未从商允身上下来,只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时有哼着近日在成儿处学来的不成器的小调,咿咿呀呀。
顾言都唏嘘不已。
回晋州的几月来侯爷竟然一直没有断过药,身子似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嘴角浮起了笑意却也不回头,侯爷今日定是高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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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歇下,刚刚侧身躺好,他便伸手环过她腰间,不多时分,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后响起。
近来已然习惯。
卿予才回想起今日之事。她并非特意瞒着商允,也知晓商允装作不觉没有多问。
彼时商允送她的那把油纸伞,她舍不得给成儿,便带了成儿去集市挑了把新伞用着。两人在院中练了大半日,直至黄昏时分,一袭青衫映入眼帘。望着二人手中的伞柄,满眼的震惊错愕溢于言表。
“爹爹。”成儿有些惧怕他。
卿予却是缓步上前,大方福了福身:“五姑父,我是洛语青。”
公孙夜明显一怔,能叫他五姑父还自称洛语青的人,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可洛家应该在八年前就已经……但相差不多的年纪,手中执伞,公孙夜喜出望外:“语青?”
“五姑父!”
“长成大姑娘了……”多年未见,公孙夜心中的宽慰和感概参半,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只有五岁,一晃便是十五年。成茵在世时就喜欢她,她亦和成茵亲近,成茵离开四海阁之后还时常叨念起她。
如今成茵过世多年,看到卿予又好似想起了亡妻,话匣子打开便停不下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成儿听不大明白,却偶尔听到娘亲的名字,也不插话。
卿予从他们走后开始,提了些零碎旧事。难得见面,五姑姑又过世,卿予便轻描淡写了四海阁变故种种,以免惹他伤心。再往后,更多讲的便是遇到商允之后,一直待在晋州府中。
末了,聊起成儿小时候的事情,笑声不绝于耳。
卿予又顺道问起他们为何来了台州,才知晓上官先生是五姑父的师兄。
……
再后来不觉夜深,卿予望望屋外才想起再不回去商允怕是会担心,起身辞别。
公孙夜执意送她,出门不久就见到四下里敲门寻人的商允,挨家挨户遭了不少白眼,还是未停。“五姑父,他便是商允。”卿予拎着灯笼,两人在转角巷里看了许久。
“永宁侯?”公孙夜认出。
“嗯,这些年来,语青处处受他照顾。”
“去吧。”公孙夜未再多送:“记得不要和商允说起我的事。”
卿予点头。
唤了声商允,见他回头就飞奔过去,直接扑进怀中抱紧。商允亦是抱紧,眉间一松:“跑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害得我挨家挨户找你。”
她就亲昵应声。
上官先生既和五姑父熟络,若是五姑父帮忙说话,上官先生兴许是会听进去的。
她便想传达这般心思,商允待她很好。
公孙夜低眉不语,良久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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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两日,日子依旧如初,公孙夜并未待商允有何不同。
卿予日日在院中教成儿练伞,也不向公孙夜问起。五姑父性子向来固执,过犹不及,没有他首肯此事她也未和商允提过。
元宵将至,上官祁未见过的便也只剩了三两人。
成儿虽然贪玩,练功的悟性却很高,该是从五姑姑那里继承了不少天赋。卿予示意他抬手,纠正了几个关键点的位置,才又让他自顾练着。
“语青。”公孙夜负手而来。
“五姑父。”卿予收起伞迎了上去。
“明日元宵佳节,你带商允来我这里用顿便饭吧,师兄也在,正好一起热闹热闹。”话未多说,话中的意思却已然明显,“还有,记得不要提起我是你姑父,勿乱了我的安排。”
这一句便是叮嘱。
“多谢五姑父。”卿予笑得明眸青睐。
西郊回去路上,卿予便又哼起了小调,一路言笑晏晏。
“可是今日又得了什么喜事?”商允向来知晓她。
“唔,成儿的爹爹约了明日去他家一起用饭,元宵节嘛,自然是热闹些好。”言罢有意瞥他,他欣赏同意:“去是去,只是去的时候要多随些礼,你近来常常叨扰人家,我是该去拜谢一趟的。”
卿予浅笑垂眸,若真是她叨扰,他去拜谢做何?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更新的太快了,这数据。。。
☆、第二十六章 亲事
第二十六章亲事
正月十五上元节,街头巷尾处处衣香鬓人影绰绰,比起除夕守岁,年味反倒是更浓了些。元宵掌灯又是由来已久的习俗,家家户户门前彩灯纷繁,入眼处好似火树银花,平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西郊院落也是如此,春寒料峭里透着几分明媚动人。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前来开门的竟是上官先生府邸端茶倒水的老伯,一脸笑容可掬,也不似之前的步履蹒跚。
“老人家好。”商允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如此问候反而不觉失礼,卿予便也照办。
“好好好,进屋吧。”老人家慈目善目,侧身让出身后位置。屋外天寒地冻,两人也不多推辞进来。屋内正烧了炭炉,暖意慵懒徜徉在四围,寒气散去倒是惬意舒服了许多。
卿予替商允取下厚绒大麾在一旁挂好,公孙夜才从厨房走出:“来了?”语气好似随意家常。
卿予梨涡浅笑。
元宵节劳烦人家,商允也就起身拱手行礼:“近日来卿予多有叨扰,商允特来拜谢。”
听完这句,老人家捋捋胡须笑容越发浓烈。公孙夜却是冷眸一瞥,言简意赅:“她叨扰,你来道谢做什么?”口吻冷淡,好似古井无波。
商允眼中略显僵滞,却还是礼数周全:“是我唐突了。”
有意刁难?
卿予迟疑看了公孙夜一眼,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依稀记得他的叮嘱。公孙夜随意遣了个理由将她支开:“丫头,我屋内存了些好茶,让成儿带你去取些来尝尝。”
“好。”卿予缓缓起身,五姑父的固执中素来带了些刁钻,想到此处不免担心面露难色。商允自然也体会到了对方的不太友善,目光落在卿予身上时却是宽慰一笑。
公孙夜瞪了她一眼,卿予才乖乖牵了成儿手离开。
屋内气氛便有些冷,坐在公孙夜一旁的老人家就款款笑来:“永宁侯,老夫就是上官祁,这位是我的师弟,公孙夜。”
上官祁?
商允眉间微怔,反应过来时错愕起身,拱手问候:“商允见过上官先生,公孙先生。”上官先生日日在内屋会客,他如何会想的到院中端茶倒水的的老人家就是上官祁?
恍然想起自己和卿予还当着人家的面说过敛财一事,思及此处,眼中更多了几分拘谨。
上官祁却是和善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眼角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来来来,今日本是家宴,永宁侯无需客气。”
商允心中依旧骇然,面上倒是平静了些:“二位先生唤我商允便好。”衣襟联翩下,彬彬有礼。
“好好好。”上官祁是□脸的,唱黑脸的公孙夜便依旧冷眼打量他。
商允还未来得及喘息,又听公孙夜开口:“素闻晋州偏安一隅,永宁侯终日养花弄草,沉迷四处游乐。不务正业,胸无大志,平庸无能,沉稳不足,轻佻有余……”声音平静,却句句犹如当头棒喝,针针见血。
商允脸色还未缓和过来,这会儿脸上又好似开起了颜料铺子,一时红一时紫。特别是这一番话自公孙夜口中说出,更是措手不及。他来台州是想邀请上官先生,公孙先生所言便等同于上官先生所言。
诚然他过去劣迹斑斑,待得公孙夜肯缄口,商允脸色已有些青。
唯有坦然接受。“公孙先生说的是。”
公孙夜继续直勾勾看他,商允心有戚戚。
上官祁却是笑出声来:“师弟,莫要捉弄商允。”
“我有在捉弄他吗?”面笼寒霜,分毫没有玩笑意味,一袭目光却好似要将他看穿。
商允心中一紧,敛了情绪恭敬道:“商允自知资质平平,年不经事亦无贤主胸襟气度。如今幡然悔悟,当求励精图治,前来台州便是想邀上官先生出山。”
“贤主劳于求贤,永宁侯何须自谦。”上官祁含笑点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老夫却觉与永宁侯有些眼缘。”
有些眼缘?
商允楞在一侧,片刻才有含蓄笑容。
公孙夜又已开口,此番没有先前的轻蔑,却仍似一盆冷水泼下:“不知永宁侯励精图治求何?建功立业,开疆拓土,还是与盛极一时诸侯平分秋色,留名史册?”
商允望向上官祁,上官祁还是笑容可掬看他。
商允垂眸,片刻闻得卿予和成儿说笑声,该是端了茶水归来。心中紧紧揪起,挣扎片刻轻声一叹:“可能要让二位先生失望了,商允励精图治,求得既非建功立业开疆拓土,也非平分秋色留名史册,但求以已之力护妻儿安好,上不得大雅之堂。”
纵然不能一博,憋在心底一席话说出,倒是爽快了几分,面色也是一舒,罢了便罢了。
上官祁眼中闪过一抹惊异,望向公孙夜时面露喜色,公孙夜眼底便也露了几许暖意。
“何谓大雅?老夫并不认同追名逐利便是大雅。功名利禄终究身外之物,若为妻儿,皆可摒弃,永宁侯这一句甚得我心。”上官祁脸上笑意更浓。
商允犹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上官祁的赞许之意,笑得便有些促狭。
公孙夜竟也没有驳斥,只是低眉不语。
成儿正好撩了帘栊进屋,卿予笑盈盈将茶盏奉上。递于商允时特意嘟了下嘴角,便是问他如何?她方才出去的时候,气氛还有几分尴尬。
商允接过茶盏,浅笑饮过。
“丫头,我们还有些话没聊完,你带成儿去厨房转转?”公孙夜啐了小口茶,斜目看她。
又来?
卿予犹疑瞥过商允,见到商允点头她才又起身。
这回开口的便是上官祁:“老夫与永宁侯甚是投缘,可惜年事已高,不中用了,想出山也无能为力。”
如此便是婉拒。
容庆之前就有提醒,商允并不出奇,反是坦荡,少了先前的拘谨:“台州一行已增长不少见闻,商允有幸目睹上官先生真容,不虚此行。”
他在院外招呼客人,那入得内屋长谈的便不是上官祁本人。
想来都是蒙在鼓里,那他算是大多之外。
听出他言外之意,上官祁大笑:“其实老夫归隐多年再在台州露面,是为了师弟觅一良主。师弟才能学说皆在老夫之上,又正值盛年,只可惜厌恶追名求利,迟迟不肯出山。永宁侯先前的一番话,算是几月来难得与师弟观念契合。”
商允眼中怔忪更甚。
从一开始公孙夜便是横眉冷对,该是是极不喜欢他的,远不如上官祁来得和善。不想自己却和他观念相似?
商允自然诧异。
忽然想到容庆走前那番话,难道近日在内屋中长谈之人竟是公孙先生?
容庆对他的治世学说佩服之极,却感叹观念不同不足以打动对方。
竟是被自己误打误撞?
一时觉得今日心情好似连绵山体,跌宕起伏,永远不知下一刻该是何表情。唏嘘间,公孙夜又已开口:“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