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了一声,似乎为了解答他的疑问,他吹了一记口哨,一只黑色的大鸟就应声落到他的肩头。
玉麒麟定睛一看,那只鸟分明就是那日他在马贼大当家手中看到的那只鸟!虚影能在它的带路下一路寻到此处,看来这只果真就是幻夜鸟。他神色一禀,倒吸了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那蛊毒,居然是你下的?”
“啧啧,我好心将幻夜鸟给你送来,你却狗咬吕洞宾。”虚影耸了耸肩。
“说吧,什么条件?”玉麒麟双手环抱胸前,眯起眼,眼里透出冷意。他知道虚影从不做亏本买卖,他来把幻夜鸟送给他,必定是有条件的。
“嘻嘻,到底是我的乖徒儿,最了解为师。”他顿了顿,又道,“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这幻夜鸟,现在就可以给你。”
“好,你说。”玉麒麟眉毛一挑,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
虚影倒是露出了些许吃惊,“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事?若是违背你的那些假仁假义呢?”
玉麒麟暗暗咬牙,“只要能救她,什么事都无所谓。”
“呵,想不到我虚影的徒弟,倒是个情种。”虚影咂咂嘴,眼里含着一丝嘲讽,“不过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倒是一点都不难,也全不会违背你那些仁义道德,我只要你给我盗一件东西……”
玉麒麟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轻嗤道,“不过是盗件东西,你自己就可以做到,何必找我?”
虚影双手抱在胸前,歪过头,不紧不慢地道,“我这是在跟你谈条件,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么多吧?”
玉麒麟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当虚影报出那四个字的时候,玉麒麟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略一沉吟,“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给我十天时间,让我确定丫头没事。”
虚影又是一声嗤笑,爽快答应,“好,就给你十天。十天之后,如果你未应约出现,那我可不敢保证,这天下会人尽皆知深渊之谷的所在。”他的话音未落,已经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愈来愈浓的夜色之中。
而那只幻夜鸟却似通人性一般,乖乖地落在了玉麒麟的手臂上。
这鸟约一尺多长,周身漆黑,形似乌鸦,却只有翅尖的羽毛和额心有一点血红色,看上去就绝非凡品。
丫头有救了!在被喜悦填满的同时,玉麒麟内心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他总觉得,虚影开出的条件绝没那么简单。
玉麒麟回来的比想象得还要快。
方无涯也来不及细问,此时正值夜晚,正是幻夜鸟展喉歌唱的最好时机,他神色一肃,立刻嘱咐道,“清儿,替我准备手术。”
诊疗室里置了好几盆炭火,温暖如春。
方无涯的手术用具在一个托盘上一溜儿排开,银光森森,壶里的热水已经烧得沸滚。
幻夜鸟一进入这房间,似乎感应到万骨枯蝶的所在,显得紧张起来。玉麒麟将它置在鸟架上,没有拴链子,它也不飞走,只是不安地来回踱步,偶尔叫上几声。
连日的辛劳,玉麒麟脸上也露出了疲态,方无涯看了一眼玉麒麟,淡淡地道,“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出去。”
玉麒麟却坚决地摇头,“我不要,我要亲眼确认她平安无事。”
方无涯叹了口气,也就由着他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屏息等待着,夜色更深,幻夜鸟却依然不肯开声。
方清远歪着头盯着那只幻夜鸟,左看右看,和它大眼瞪小眼,“我怎么看它就是只普通的乌鸦,该不会是假的吧?”
这只幻夜鸟仿佛听得懂人话一般,高傲地叫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方清远。
“哟,小样儿,脾气倒还不小。”方清远瞪了它一眼。
玉麒麟一蹙眉,虚影若是存心想要至云燕于死地,拿一只假幻夜鸟来骗他,反而多此一举,这样对他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应该不会,是不是它要饿了渴了,要吃点什么?”他询问地向方无涯看过去。
方无涯耸了耸肩,“我又不知道它爱吃什么,书上没有写。”
方清远眼前一亮,“我们养的鹦哥儿不是吃水和小米的吗,不如我拿来试试。”他说完,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很快拿了小米和水过来。
幻夜鸟好奇地啄啄这个,啄啄那个,吃饱喝足,仍旧不肯开口唱歌。
“哎呀,它怎么吃饱了不做事呀?”方清远气得直跳脚。
玉麒麟也忍不住了,挑了挑眉毛,向它挥了挥拳头,“小子,快点唱,不然我拿你炖了下酒。”
幻夜鸟全然不怕他的威胁,昂着头,趾高气昂地叫了一声。
方无涯不禁失笑,这一大一小,居然跟一只鸟斗起气来。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软磨硬泡,威逼利诱,这幻夜鸟就是不肯唱歌。三个人盯着这鸟时间久了,都开始犯困起来。方清远因为年纪小,定力不足,已经坐在一边开始打起瞌睡。因为云燕需要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参片灵芝,方无涯和玉麒麟强打起精神支撑着。
长夜漫漫,云燕的脸色越来越差,心跳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方无涯探了几次脉搏鼻息,都一脸凝重地冲着玉麒麟摇了摇头。
玉麒麟瘫坐在椅子中,死死地盯着云燕肩头的虫茧越来越大,面如死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也随着云燕的心跳一起渐渐停下。
子时一过,玉麒麟忽听到一个极轻的鸣音,他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无涯,方无涯也一脸惊喜地看向他。
只见那幻夜鸟立在鸟架上,张开翅膀,伸长了脖子,开始引吭高歌。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歌声尖锐刺耳,一点都不动听。但与此同时,云燕肩头的那个虫茧的红光却开始渐渐暗淡下去。
方无涯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推醒了方清远,“清儿,快,开工了!”
然而,即使万骨枯蝶在幻夜鸟的歌声中已经陷入了昏睡,但是它早已经深入云燕的血肉之中,要将它连根拔起,必得连皮带肉地一起割除。
手术中的方无涯眉间紧蹙,手中刀影飞舞,不多时,一颗硕大的虫茧沾着云燕的血肉,被整个剥离了下来。
它一脱离肉体,只听得幻夜鸟一声长鸣,猛地向万骨枯蝶俯冲而去,竟衔着虫茧,展翅从窗外飞了出去。
方无涯和玉麒麟目送着它而去,再回头看云燕。云燕虽然脱离了万骨枯蝶的魔掌,但是精血已经失了大半天,肩上又留下碗大的口子,仍然危在旦夕。方无涯眉头一紧,立刻吩咐道,“清儿,止血散。”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云燕肩头的伤口已经被厚厚的绷带缠绕了起来,方无涯终于松了口气,眉宇舒展,“好了。”
玉麒麟仍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依然昏迷不醒的云燕,“她怎么还不醒?”
方无涯接过方清远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地汗水,轻描淡写地道,“哪有这么快?她失血过多,应该要昏睡上个两三天。等我开几剂补血滋补的药方,好好调理,应该很快会好的。”他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见玉麒麟像是一尊石像一般,守在床边一动未动。
方无涯眼瞅着玉麒麟满脸的疲惫和黑眼圈,大皱其眉,“你给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他嫌弃似的用手捂着鼻子,“都快臭出来了。”
玉麒麟倔强地摇了摇头,仍旧注视着云燕,看也不看他,“我要守着她。”
“不准,这是大夫的命令。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再倒下了,难道要我再照顾一个?”他不由分说地拉起玉麒麟就往外走。
“可是……”玉麒麟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还回头恋恋不舍地看向云燕。
“没有可是——清儿,你留下照顾她。”方无涯只有作为大夫的时候,才强硬地不通人情。
“啊?”方清远瞪大了眼睛,随即泄气似地喃喃自语,“好吧,只有我最命苦。师父有了干爹,就把我给忘了。”
方无涯佯怒地瞪了他一眼,把玉麒麟推出门外,阖上了门。
更深露重,冬夜的清冷月光洒在竹苑的院子里,寒风彻骨,满院的竹影重重。
玉麒麟和方无涯并肩在门外的台阶上站了一小会儿,眺望夜空,有一瞬间各自沉默着想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玉麒麟松了口气,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乏了,他转头向方无涯拱了拱手,嘴角一挑,“无涯,我又欠你一次。”
方无涯轻嗤一声,“你欠我的,还还得清吗?”
“是咯,”玉麒麟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然后无赖似的对方无涯灿烂一笑,“还不清就不还了,嘿嘿。”
方无涯无奈地撇撇嘴,“从没见过脸皮比你还厚的。——对了,你说去马寨来回要一天一夜,可你才去了一个时辰,就带着幻夜鸟回来了。”
玉麒麟早料到方无涯一定会问,只得老老实实地道,“……我在谷里遇到了虚影。”
“你师父?”方无涯一怔。
“呸,他才不是我师父呢。”玉麒麟啐道。
方无涯不禁失笑,玉麒麟每一次提到虚影,就会表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孩子气,“就算断绝了师徒关系,你那一身本事,还不是跟他学的?不过,他是怎么进到……”方无涯皱眉思附,忽地恍然大悟,“哦,幻夜鸟!”
“是,”玉麒麟面露几分愧色,“恐怕你这深渊之谷,也不安全了。”
方无涯释然一笑,全然不以为意,“天大地大,我哪里不可以去?这个暂且不论,以你那师父……”见玉麒麟又拧起了眉头瞪着他,他才改了口,“以虚影的个性,不会白白把幻夜鸟给你吧?”
玉麒麟吸了口气,“他要我帮他盗一件东西……”
“盗什么?”
眼底一抹犹疑转瞬即逝,玉麒麟撇了撇嘴,故作轻松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这天下的东西,哪一件不是我手到擒来的?”
方无涯眉间微蹙,他知道,虚影肯拿幻夜鸟来交换的东西,必定不会那么简单,但玉麒麟不愿说,他也不会追问。他话锋一转,笑着嗔他,“呸,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八岁啊?”
“怎么,我很老了吗?”玉麒麟挺起胸膛,不服气地挑挑眉。
方无涯坏笑道,“是呀,是呀,老牛吃嫩草。”
提到云燕,玉麒麟反而眸色一沉,收了笑意,“对了,这件事情,你要替我保密,尤其不能让那丫头知道。”
玉麒麟乌黑的眼眸深不可测,哪怕是今夜这样好的月光也照不进他的眼睛里去,方无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抬头看了看西斜的月亮,“不早了,你该去睡了。”
“要不要一起?”转瞬之间,玉麒麟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嬉皮笑脸,冲着他眨了眨眼。
“滚。”方无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径直拂袖而去。
☆、第四十回 拨云见日
云燕这一睡又睡了整整三日,这三日之中,玉麒麟、方无涯和方清远轮流照顾她,各种人参雪燕灵芝虫草鸡汤给她强灌了下去,终于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在三日之后,悠悠转醒。
云燕因为右肩受了伤,他们怕她侧睡会一不小心翻身压到伤口,所以一直让她趴在床上睡。所以这日她醒来的时候,也正是趴在床上的姿势。
眼前一片青纱帷幔,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浑身无力,右肩上隐隐作痛,但是更为酸痛的,是她僵硬了四五天的脖子。
她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揉揉脖子,这右手一动,牵到右肩的伤口,痛得她呲牙咧嘴。她终于想起来,她昏迷的前一刻,看到右肩上的那个寄生蛊毒。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次改换了左手,缓缓地,颤抖地向蛊毒所在的位置摸去。
“不许碰!”她听到一个陌生的清朗声音呵斥道,吓了一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以她现在的姿势,看不到说话的人,她想要支撑着身体起来,右手又无法用力。她只能把头扭向床的外侧,却见一个十二三岁容颜清朗的白衣少年,眨巴着一对黑眸好奇地盯着自己,“你醒了?”
云燕蹙了蹙眉,现在该好奇的应该是她吧?不过这少年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啊。”少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云燕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家在哪里?”
“深渊之谷,你听说过吗?”少年弯了弯嘴角,带着些许得意。
“深渊之谷……”云燕眨眨眼,迟钝的脑筋终于开始运转起来了,是的,她和玉麒麟是来深渊之谷求医的。眼下她如果是在深渊之谷,那玉麒麟……她挑了挑眉,“我玉爷……我是说,玉麒麟呢?”
“哦,你说干爹啊……他正在外面煎药呢。”少年理所当然地说。
如果云燕此时正在喝水的话,铁定一口水喷了出来,玉麒麟何时有这么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