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墓道两侧,每走十几步,左右两侧便设着一对小小的铜炉,那安息香的清甜气息,就是从这里出来。且墓道十分洁净,令人诧异。因着这墓主人,约莫长眠了近两百年,如何室内香气不散?难道有人经常打扫?众人想到此处,越发觉得惊疑不定。
如此走了约莫百步长度,墓道开始设了台阶,众人拾级而下,又走了顿饭时分,只觉得这墓道左右环绕,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的样子,终于听得外面哗哗的水声。都想:“莫非是走到了瀑布的下面?”这时,前方方又出现一座精巧的木门,雕刻精致。似乎是闺阁女子绣房一般。
赵昀上去,只轻轻一推,那门开了一角,已将室内的光华透了出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往里看时,只觉金碧辉煌,门全开启后,众人发现,这内里竟是别有天地。
进去后乃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内光线温柔,一看头顶,原来是以数不清的夜明珠,巧力镶嵌在穹顶而成。这院落,以白玉做栏,护着三间房舍,两明一暗。院落右侧,设了一个葡萄架,又有一个小小的秋千架。所有这些,莫不是以金玉制成。那架上的葡萄,细细看去,竟然是或大或小的各色宝石。
众人看了这个院子,俱都愣在当地。过了一霎,只听谭灵喃喃道:“这是哪个女子的墓室?竟然精致金贵如斯?我竟然不知道,我家几代守护,竟然是这么一处清幽所在。”
齐北海讶然道:“唉,真是太奢靡了。这些金珠宝贝,随便拿出来,都够我岛上生民一世生活。“
赵昀对着天馨低声笑道:“等回去了。我也给你建这么一处,咱们天天住着。”
天馨心道:“偶然听父王讲起,不想自己今日亲眼见到,原来是这般晃人心目。他是上朝贵胄,婚事如何能够轻易自主?想来不过说说而已。”因此也不以为意,微微笑了一下,却掩盖不住眼底的不以为然。
回头一瞥那以频毗娑罗为首的占城众人,已经是呆了半晌,忽然跪了下去,喃喃不休。
众人觉得甚是奇怪。过了片刻,众人起来后,那阿三对赵昀解释道:“这正是媚酰生前居住之所的大概样貌,因媚酰在两百年前,乃是占城举国的大国师,据传乃是吉祥天女的转世,故世代为占城人所尊敬。
天馨道:“吉祥天女,难道是天上的神仙吗?”
赵昀道:“占城国国教为婆罗门教,而这吉祥天女乃是毗湿奴的妻子。当毗湿奴下凡时,吉祥天女就化为他在人间的配偶。甚至当毗湿奴化身成侏儒时,吉祥天女也化身成他脚下的莲花。这二人无论怎么转世,都会在一处。毗湿奴乃是占城国民的保护神,而吉祥天女乃是代表着财富和幸福的女神。近百余年,占城再无吉祥天女转世,传说是占城内乱,两大部落的争斗使得神佛不喜,故此占城人算是失掉了庇佑。今日这频毗娑罗冒险来此,未必不是想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改了这千百年的运气。
说话间,众人不知不觉已经踏入了院落。但各各凝神屏气,脚步轻轻,既恐惊扰了这精舍主人的安睡,也恐招惹了什么意想之外的麻烦。
众人在院落里停得片刻,俱都迈步进了这小小的三间房舍。房舍俱用琉璃做成,站在屋内,看向窗外,只觉彩光耀眼,美不胜收。天馨悄然踱步,入了内阁。只见金玉为床,悬挂着金色纱幔,镜奁妆台,无一不精。只见那妆台上压着一副字,上面放着一个白玉狮子镇纸。
赵昀随她走过去,见这纸乃是市面上常见的薛涛笺,潦草涂了四句,道是:
栏为金银玉作堂 芳冢筑成意彷徨
始信娇波难回顾挽断罗衣悔轻狂
二人看了一眼,都暗暗道:“这筑墓人,不知对这女子,是怎生的倾慕?惜乎这女子天不假年,似乎是遽然而去了。”
这时齐北海走了来,顺手撩起那纸张,道:“这是什么?”却见纸张应声而碎,片片化作灰,散了去了。想来放在这里,时日深久,早已腐朽。
这时谭灵看得镜奁边一个小小的盒子,忍不住打开,却是一枚小小的白玉环,只见上头镶了指甲盖大小一枚宝石。谭灵拿起,意欲套在自己指上,但玉环内径太小,就连小指也套不进去。她拿了迎着光看去,只见这宝石五色流光,璀璨之极。转身对天馨说道:“馨儿,过来看看。”
天馨凑近看看,果然精巧非常。天馨拿过来把玩,那玉环似乎自己长了手脚一般,不经意间套住天馨无名指,正是严丝合缝,恰如度身定做的一般。
天馨心下觉着不妥,意欲脱下,却无论如何,再也拿不下来。只见那频毗娑罗远远看到,惊叫道:“这指环,你从哪里得来?”天馨惶急之下,指了指盒子道:“我要拿下来,我要拿下来。”
只是那指环似是生根了一般,无论如何纹风不动。
齐北海也觉得心下奇异,和赵昀一起安慰天馨道:“既然如此,就带着玩吧。”
天馨惶急道:“我不愿拿了这墓主人的东西,谁知她会不会日日向我索要了!”
只听那频毗娑罗沉声道:“小姑娘不必惊慌,这是我婆罗门吉祥天女的转世神物,不是人人都能带的。它既然在此沉寂两百余年,又认你做了主人。莫非…”
说毕,他朝向阿三,说了几句,叽里咕噜,想来是占城话,众人都一头雾水。阿三又回了几句,又看了看天馨,重重点了点头。那频毗娑罗颔首不言,阿三有转身回去,朝向那几名侍卫呼喝了几声。只见众人惊疑不定,随着频毗娑罗一起拜伏于地。
阿三解释道:“公主既然能带得这枚玉环,定然是我婆罗门诸神中的转世吉祥天女。吉祥天女一出,我占城兴盛有望,拜见吉祥天女!”众人呼啦啦一起跪倒。
天馨此时正在奋力,意欲脱下玉环。看着一帮人呼啦啦跪倒,不觉愣了。
谭灵喃喃道:“不会有这么巧吧。”齐北海也无奈地笑了。赵昀低声道:“且先应下来,再图打算。“
天馨愣了一下,只得道:“那么诸位大人,请先起来吧。”占城众人方呼拉拉站了起来。
此时,众人已在此转了一圈,左右看看,虽白玉为堂,铅汞为溪,这缤纷华美的居室,竟似到了尽头,更找不到一个出口。
那齐北海道:“既然如此,我们大伙儿原路出去便了。出去再好生商量。”
天馨喃喃道:“不对,不对,如果这里是个墓室,怎么棺椁之类,一丝不见?”
那频毗娑罗道:“天女所见甚是,我也有此疑惑。”
众人依言又里里外外搜检了一遍,更无一丝蛛丝马迹可循。无奈只有先退步而出。一路安然,只走到了原路时,大黄的狂叫声,令众人大吃一惊,原来来路出口已经封上,而地上堆积的尸身,正是方才留守的几名卫士。这几名侍卫并无明显的外伤,但全身肌肉萎缩,面部露出了骷髅轮廓,象是刚被抽干了全身血液,望之甚为可怖。
☆、回首俱作百年身
齐北海上前仔细看时,只见尸体皮肤萎缩,面容痛苦,眼神凄厉。抬头望望出口,早已封死,更无一丝光亮。
齐北海喃喃道:“不妙啊不妙,这样下来,我们岂不是要活活闷死在这墓道里?”
天馨道:“不会,我觉得这墓道似乎隐隐有空气流动,并不十分憋闷。”众人点头。
谭灵道:“即使不会闷死,我看再过三两天,吃饭也成问题。”
阿三等人听到这个,也各各皱起了眉头。
赵昀闷闷道:“到时也许这整座金屋,还不如一只野味包子抵用些。”
大黄听到包子二字,似有感应,汪汪叫了两声。
这时天馨忽道:“我忽然想起金屋那里,似乎有些不对。”
众人快步返回,只见路两边的安息香似乎将要燃尽,在黑漆漆的墓道里,映出微红一点火星,远远金屋在望,仗了夜明珠的助力,仍然是华美灿烂,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显得富丽之极也诡异之极。
这时天馨忽叫道:“大家快看那柳树!”
原来这小院里以白玉为池,铅汞为溪,做了流水,旁边栽植柳树,叶子乃是碧玉妆成,这时微微摇曳,有时似乎停住了,有时又朝一边侧去,叮咚作响。
赵昀道:“果然有气流吹过。”他转身沉声道:“诸位顺着风的来路好生找上一找。”
众人看这风的来路乃在屋后,疾忙寻了过去,只见屋后小小一片田地,种了些花草,又有一个小小凉亭,其后乃是黑漆漆的山石,夜明珠光亮被屋子一挡,到这里已经黯淡了很多,左右前后,都找了一遍,哪有出口?不觉之间丧了气。
频毗娑罗道:“有吉祥天女护佑,我们必能找到出路。”一众占城人,都齐刷刷向天馨望来,有的眼含虔诚,有的似有怀疑,有的犹豫不决。
天馨苦笑道:“我说不得再试上一试。”说毕双手合十,心中暗暗祝祷:“天女啊天女,你既然选了我带上这枚玉环,必然是让我作为你子民的领路人,我需要细细搜查一番,请天女恕罪则个。”
祝祷完毕,她再次进了卧室,赵昀唯恐有失,紧随其后。紧跟着齐北海与谭灵也再次进了屋子,却停在了中堂。
天馨重新看那镜奁,并无任何异常,复又看那盒子,只见那盒子仍然静静躺在妆台之上,天馨拿了看时,只见那盒子的背面画了一个古怪的图形,似是双头凤鸟。又打开妆合,一应是些女子头饰,款式古朴,金翠辉煌,隔了这两百余年,并无一丝陈旧之感。忽见里面一个荷包,打开看时,见是一方石青色巾帕,质地非丝非棉,极是柔韧,上面绣了些字道:
鸳鸯织就绯红巾等闲心事总断魂
长思归去归不得指边玉环倩谁温
天馨思忖道:“归去归不得,是说的我们在这里来去无路吗?莫非和这玉环有莫大的关系?”
她凝神苦思,又左右四顾打量,心想:“即使这玉环是出去的钥匙,也要找得到入口才对。”
赵昀看她游目四顾,却又懵懵懂懂,过来看了那几句诗,也道:“看来这玉环有些古怪。不如大家商量一下。”言毕出了楼阁。
天馨意欲快步随上,匆匆盖那奁合,谁知一个不留神,吃那奁合的消息划破了手指,溅在那石青巾帕上面,只见那帕子的原本的几句诗逐渐消失不见,却显示了一副新图出来。她停步叫道:“这帕子有古怪!”
赵昀回头看时,只见那帕子显示出一副地图来,石青色上托着血红的眼色,看得甚是清楚而刺眼。赵昀查看良久道:“原来机关正在这里。”
见他快步走至那柳树旁,凝神望了一会,看到那柳树中空的枝桠,摸索了一下,道:“是了。” 回头对天馨道:“馨儿过来,借你玉环一用。”
天馨走过去,伸手进去,摸索到一个小小的凹槽,将手指玉环上宝石对准凹槽,只听格格声响,整个院子似是一个整体,载着众人缓缓下降。
下了约莫柱香之久,众人只见四处都是空洞,时有怪石嶙峋,突兀而下,都道:“好险!”
随着轧轧声响,只见这院子终于停在了洞内石上,与地下石矶紧紧扣住,严丝合缝。
众人只觉碧水摇光,一看眼前,竟然是一面巨大的透明墙壁,游鱼往来,而这玉墙,正是一间屋子的后墙。屋子似乎用琉璃做成,墙壁上画满了图画,正中间却停了一口玉棺,棺内女子兀自沉睡不醒。
齐北海道:“这难道就是百余年前的媚酰?怎么还如此鲜活?好似刚刚睡着一般。”
谭灵道:“这水底阴气很重,又加上她口中许有避尘珠之流,是以可保尸体不腐。”
那频毗娑罗诸人,见了那女子装束,又看了壁画,早已跪倒一片,口中祝祷不已。
天馨这时忽然静静道:“我们虽来了此处,可却依然没有出来的法子啊。”
齐北海道:“大不了我砸了那玉墙,带你和谭灵游出去就是。”
赵昀闻言,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齐北海心中一寒,立刻噤声。
这时频毗娑罗道:“并非无法可想。”见众人凝神而听,他郑重道:“我国教有个传统,新任吉祥天女受命于天,需用自己的鲜血与玉环起誓,并将鲜血献祭于上任天女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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