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馨细细观察,推窗而观,烈日万里,山色葱茏,哪里有一丝凶案现场痕迹?二人同时苦笑一声。天馨默然沉思,忽道:“我安南积弱,不过大宋一个属国,如今使臣离奇暴亡,竟是查不着一丝痕迹。国家如此,臣子奈何?”阮长风亦是黯然,半晌道:“使臣所中之毒,来自南洋海域岛上所产的一种毒蛛,怎会在塔顶出现?必是有心人作梗,杀安南使臣。”
占城甚多商户,行走西南海域,行通商之事。安南国眼红这海上生意,本国积弱,物产不丰,恰恰控着占城进出大宋东南海域的一处海峡,特设关卡,征收重税,令占城商人,缴出半额利益。积弊甚久,一触即发。今日安南使臣之死,细查苗头直指占城。占城一国,物产甚丰,精擅航海之术,又长于贸易,由此一道,衣食丰足。自遇到安南国海峡设口岸,加重转口税额,极为不忿,妄图抢回关卡海岛香江岛,几次大战小战下来,无奈安南国人甚是顽强,家门口打仗,这岛又是自家聚宝盆,朝廷封赏之下更是勇悍,几次下来,没有讨到一丝好。
这次临安若是占城谋杀安南使臣,也饱含着挑衅味道。安南国一向靠近大皇子赵竑,而占城国则是二皇子的拥泵。二皇子赵昀主管商贸之事,放开大宋关口,免税贸易,占城捞到不少好处。而安南占据海峡,坐地起价,在占城眼里,比那占山为王的剪径强贼还为贪婪,偏偏大皇子云淡风轻,默许安南如此作为,更让两兄弟势如水火。如今势如水火,惜乎大宋皇帝并无良策应对,放任至今。
如今安南公主来朝,冷眼看去,路上行人酒肆之中,竟然高鼻深目占城人施施行于街市,不由心中暗忖:安南蛮夷之地,无通常之货,虽久据地利,长此以往,恐非良策。一时二人转身下塔,忽闻有人轻笑一声。阮长风喝道:谁?只觉身后劲风扑面,回头不及,牵住天馨,侧身躲避。只见黑影飘过,直扑窗户而出,等二人回过神来,只听过窗棂“支呀”一声,窗外碧空如洗,刚才的黑影早已消失不见。
二人互看一眼,惊异不已,从塔顶向下往,高达百丈,不知黑影怎生进入。沉吟半晌,阮长风道:我先送公主下楼。
二人下得楼来,早有小沙弥塔下等待,道:“方丈本欲留女施主用斋,大皇子已率迎接的马车已经侯于山门之外,请您即刻前往。”天馨点头,携了丁香,辞别了阮长风出去。二人出得寺门,正看到一男子正与方丈门口寒暄,玉冠银袍,面目俊秀,不是赵竑是谁?
赵竑道:“公主光临我临安,小王迎接来迟。”天馨见礼毕,告辞方丈,二人一个马车一个骑马,双双离寺奔内城而来。一路上,天馨几次掀开车帘,但见穿街过巷,市面由清净而转入繁华,沿街店铺如许。车马在得月楼前停住。赵竑打开车帘,侍女扶着天馨下车,天馨抬眼一望,这画楼两层挑檐,画廊雕栋,甚是富丽。赵竑道:“此处凉爽,二弟还有几位公主,都已在此恭候多时。”
这时正听到有人朗声笑道:“大哥回来了吗?闻说公主南部有名的美人,今日何其有幸,得见公主!” 说着只听下楼声响,一人迎至门口。
天馨抬眼一看,只见此人身量高伟,面目俊朗,狭长眸子,剑眉斜飞入鬓。赵竑殷勤介绍:“这是我二弟赵昀。” 那赵昀微微一笑道:“见过公主!”天馨含笑行了礼。此时两位皇子一个前头引路,一个后头跟随,将天馨请入二楼。
二楼甚为宽敞,四周翠幕卷起,天气晴好,一窗幽碧,尽收眼底。荷风送香,比之理安古寺风物,大有不同。金盘烩鲤,玉液盈盏,说不尽富贵风流。
饭毕,三人下楼,屏退仆从,只余贴身小鬟相随,一路逶迤而行,分花拂柳,转山过桥,直向湖中小亭而来,小亭中立了个少女,明眸皓齿,着翠绿衫子,颊边梨涡隐现。赵昀道:“六妹,可准备画舫了不曾?”
那绿衫少女嗔道:“早备下了,好容易今日放出宫来,大家尽兴玩个痛快!” 又和赵昀道:“皇兄,前日你送我的那只八哥,怎么如此聒噪!一日子唧唧咕咕说个不停!”赵昀笑道:“好玩否,那是我在东街杂市上高价购得,会背好几十首诗词呢!正是为了你这只知憨玩,不求上进的懒人准备,免得父皇考了你后再次禁足,连哥哥也救不得你!”
赵竑道:“公主,这是我那顽劣的六妹,宜婳!” 说话间,四人已在凉亭落座,宜婳早已拖着天馨,二人坐在一处,说个不停。
只见远处一艘画舫慢慢驶来,停在亭子台阶处,那台阶恰恰浸入碧水之中。画舫中步出二人,前一个身量甚高,面目稍黑,中等年纪,正是赵抦,后面则跟着今早迎迓的黄定海。二人谦恭道:“劳各位皇子公主苦等。”赵竑面露微笑:“见过父亲。”赵昀笑道:“前儿您授了广西王,恭喜父亲!广西地处东南,临安南占城,王叔此后必多辛劳!”赵抦微微躬身说道:“小臣何德何能,此去定当戮力! 一时四人上得船来。
天馨心道:“这人看起来温文隽雅,竟被交托了如斯重任。” 广南西路地处边陲,驻兵甚少。军粮不能自足自给。又兼边境二属国,动辄动武,大小冲突不断,边境流民四起,春耕时节乃至四处抢劫,朝廷武力不足,仅仅派这么一个文官行武治之事,不知临安方面何种想法。
占城国王为着海上行商被安南把住关口打秋风一事,恼怒异常,命朝中名将伊兰德帅军中精锐之师虎威军,于大宋嘉定十六年春三月初三夜交子时,精锐部队渡船至关口诸岛,安南守卫正在酣睡中就纷纷掉了脑袋。但虎威军并未就势占领香江岛,更无抢夺财物,而是在主帅伊兰德带领下,悄悄离去,这次完美的偷袭,他们需要的只是杀戮以及威慑。史称重三之变。两国交恶,大小摩擦不断,嘉定十六年末,大皇子赵竑曾南下率众安抚,虽然没有根本扭转局面,但局部冲突总算停止。此次天馨临安拜谒,恰逢占城王子进京,名为学习天朝礼仪,实际是前次大皇子赵竑斡旋的结果,为平息安南之愤,占城派其王子觐见临安,名为学习天朝上邦礼仪,实则为质。重三偷袭事件发生半年以后,事情云淡风轻过去,临安方面基本没有任何有益举动,这让安南方面有些恼火。这次两国分别派王子公主进京,都对临安有所期待。
☆、慕风姿结伴同游
且说几人踏上画舫,早有船娘立在船头,一根竹篙一点台阶,画舫慢悠悠划了开去。天馨只觉脚下一晃,心中不由一慌。此时早有男子扶住,轻笑道:“不妨事的。”回头一看,正是赵昀。
这时一股男子清爽气息暗暗传来,天馨不由得面色微红。画舫在欸乃声中无声穿过满湖莲叶莲花,荷香随风吹送,中人欲醉。此时赵昀立于身侧,一袭银白色长袍,长身玉立,眉目英挺,更兼对天馨照拂周到,引得宜婳时时窃笑。
一旁的赵竑虽然不言,心中暗道:“如今史弥远这老贼摆明了要将史家那泼辣丫头塞给他,若他们有朝一日做了姻亲,这小子得了老贼的助力,越发的尾大不掉了。安南一个小小公主,虽有三分姿色――”想到这里,状作无意般地,瞥了佛金一眼,见她一双眸子,映着一湖碧水,波光潋滟,动人心魄。心中不由得一动道:“这的的是个美人胚子。倘若共她月下抚琴,不知可有多么动人?”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猿意马了一会儿,远望过去,忽然看到了远处一带红墙,映着日头耀人眼目,忽然醒觉,不由暗暗叫道:“赵竑啊赵竑,你今日是怎么了!竟被这小丫头,给惑了方寸。赵昀若是喜她,我正该一力促成才是,这才是对我最为有利之事。他日我若得了志,还愁没有美人和知音么?”
他一想到这里,心中大定,看到赵昀正扶了佳人肩头,画舫边立着指点荷花,不由笑道:“二弟倾心佳人,等我替你明日禀明了父皇,向父皇请道旨意罢了!”此时天馨闻了这话,不觉羞窘低头,赵昀却怡然道:“只恐佳人心不我属,奈何奈何!”玩笑中画舫已经靠岸。
四人上得岸来,时已傍晚,阳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远山近水,暮色四合。前面接引的侍者早至,引着四人上了车,直奔禁城而去。进入宫门后,沿着长长的甬道继续上前,进入内城门口,换了小轿,迤逦而行,过了半个时辰,轿子停下。四人下来。正立于宫门口的宫人引入。为首的太监身量不高,面目和蔼。他躬身打起珠帘,赵昀当先进入,笑道:“好你个老货,怎么今日如斯恭敬?平时我踏烂了这门槛,也不见你出来迎我一迎!”
那太监低声笑道:“今日皇后发了话,定要好好迎接远道而来的公主,” 说着飞快看了天馨一眼,道:“今年若不能给你指下亲事,就定下史丞相的孙小姐…”
“好了,好了!”赵昀飞快阻止道:“今日,她没有来吧!我还是躲一躲的好。” 说着便有些犹疑不定。宜婳快步上前,牵着赵昀手道:“舜华前日猎场已被你气煞,今次正是好好赔礼的时节!”
赵昀随着宜婳进入大殿,殿内窗户敞开,文官高冠博带,武官器宇轩昂,各各落座于大殿高座之下两侧,又在殿侧厅内,遮以碧纱,女眷团团围坐。这时赵昀天馨一行早与皇帝见礼。皇帝生的白净面孔,一缕长髯,面容宁和,见到天馨,略略笑道:“宜婳他们没有欺负你罢?”
一旁皇后面容慈爱,身形消瘦,挽着天馨手道:“我那几个孩子顽劣无方,确是个个爱玩好玩,就让他们几个陪你好好玩玩!”言毕,早有宫女将赏赐之物搬了出来。无非绫罗吃食玩物。天馨拜受了,一边又早令随人献出来朝礼单,恭敬献上,并道:“天馨此次来临安,一则觐见皇帝陛下,二则借机一览临安风物。感念皇帝陛下对敝国之厚待,微物呈上,以示我国感佩之念。”
随后由着宫女指引落座。此时皇帝道:“今日安南公主来朝,祝酒一杯,永祝大宋安南两国永好。” 群臣举杯同饮。随后皇帝退席,席间一扫适才尴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此时天馨座位正位于赵昀之下,此时酒香氤氲中,赵昀向天馨举杯,眼波流转中饮下一杯。天馨心道:“这人眼神太过招摇!”
正思虑间,一身香风中,一红衣女子走了过来,道:“史舜华见过公主。”天馨忙起身相让。只见这女子圆脸大眼,一身红色衣裙,目光炯炯,灵动可喜。这时宜婳快步走来,笑道:“你急吼吼的,不要吓坏了人家!”说着与天馨见礼毕,宜婳道:“待在这里怪闷的! 二哥带我们出去走走如何?”赵昀含笑起身,眼神若有似无,回头含笑看了天馨一眼。
这史家舜华,正是当朝丞相史弥远的孙女。史弥远同当今皇后乃是一党,于开禧三年谋杀韩侂胄,由是高登相位,至今已把持朝政十七余年。朝中大臣,多为其党羽。大皇子赵竑对其早有意见,却苦于并无实权;赵昀便是他一手培植,如今不过三年,虽不敢与赵竑比肩,却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而史相膝下荒疏,子女虽多,无一有胆谋,这个孙女,虽然骄纵了些,却是一身胆气,自小习武,史相花了力气,为她多方奔走,在湖州的水军营里行走。女子为官者凤毛麟角,何况她走的行伍?因此,她在京内称为传奇,至于一副好相貌,都已经被那一身盔甲给争走了光芒。她年初大病一场,告假在家。如今才是慢慢地好转了起来。
舜华注意到这个注视,不由得前头一步,追上赵昀;道:“二殿下,上次围猎你射杀我的大黄,现在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
赵昀无奈道:“小王不是前儿才亲自往您府上送了六只猎犬供小姐挑选了嘛…”
舜华道:“这个就算不提,那你应承我三日后去郊外骑马的事情,可能兑现? ”
赵昀不觉挠了挠头皮,道:“三日后,哦,对了,三日后我要去迎接占城的王子,哪里有空?咱们改天再说可好?”
舜华道:“占城王子?我也可以陪你一去!”赵昀头痛不已,右手悄悄抚了下额头。
宜婳悄悄拉着舜华道:“姐姐放心啦,到时我俩自然可以凑个热闹。”舜华听了这句话,眉梢眼角绽出了喜意,终于停止了对话,赵昀在舜华背后向宜婳不断作揖。
说笑间几人从大殿前门穿出,过了月洞门,步入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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