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害病时拒绝汉武帝的探望,汉武帝闯进了她的寝宫她就拉过锦被蒙住头以言语打消了汉武帝的念头,所以,一直到她死去,汉武帝都没有见过她枯槁褪色的病容。汉武帝只记得李夫人最具风华的样子。在汉武帝心里,李夫人就一直停留在汉武帝认为的她最美的时候,永不会更改。
我眼前的扶封,就这样用他的目光顺着伤疤的纹路一寸寸移上去,再一点点扫下来,眼睛看到的,反反复复看到的东西会在不经意间偷偷渗进记忆,每一次回略都是一次印象的温习与加深,这样用力用心的扫视,每一遍都是对我的摧毁凌迟。
扶封眼中的白檀已经是我此刻的模样,一提起白檀这个名字,他就不由自主想起一张可怖的脸,想起恍如两块白布缝合在一起的狰狞。
每每想起,白檀永会是这个样子。
“笨!”扶封哼笑出声,左嘴角藏着一丝纨绔。
我揉揉眼睛,没看错,扶封确实在笑,不是嘲笑厌弃,甚至有点疼惜宠溺的意味在里面,我抬起再次去揉眼睛,半路被扶封抓住,他的手掌包住我的手指,摇摇头。握紧的力度是一股引诱心脏跳出胸膛的力量。
“我再帮你吹一下。”
我慌忙摇头回绝。
“笨死了。看一下你的脸又不会要你的命,谁准你跑的?学什么武功不好,偏偏修习漓花秘籍,沾了一身扶柳的味道。”
“不是扶柳的味道,是白芷香气。”忍不住小声顶回一句,我对扶封的措辞不满,我没与扶柳厮混过,怎么会沾染他的味道?
扶封挑起一边唇角,那表情就像是我在朝他撒娇,而他不得不包容我一样。
“起初我见你戴着面具,又护得紧,好奇你变了多少。”
扶封说的这话我倒是信,在鼎麟宫里面的寒星洞温泉,他亲眼目睹了我的巨变,摆脱了扶柳的特征,属于我的特征越来越明显。
“秘籍被你拿了去,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鬼精灵。”扶封把他的红钻黑网面罩系在我额上,撩开的的发,左手抚平黑网,右手光滑的指腹滑过我的唇线,拇指停在我的嘴角处突然不动了,左手也没了动作。
我咳了两声。
他低垂了脸,盯着我的嘴唇看了几眼,眼神上移,顺着疤痕的蔓延移到发根。
与他的脸隔得太近,我顿觉呼吸不畅,朝后仰主动拉开距离。仰得太厉害,一时找不到重心,张开双臂也无法稳住后仰的趋势,我攀住扶封的肩膀,感慨终于找到了一个支撑点,不至于丑上加丑。
扶封一捞一拉,倾斜的身子站稳的同时下唇被含住,清甜的触感很快消失。
“不是说眼睛疼么?怎么就站不稳了?你没事吧?”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换了新面具,眼睛有点不太适应……”
“有么?我看看。”
“不、不用了……”我说完抹了一把冷汗,抬起头来想说句打圆场的流利话,“我自己可以看。”
“……”
“……”
“你确定……自己可以看……自己的眼睛?”
“面罩是送给我的么?”我问。
“把你的弄坏了,这个算赔给你的。”他亲了亲面罩,冰凉的触感就在我的眼角。
不是送给我的,是赔的,我一下子对这东西失去了兴趣。
“你要是舍不得它的话留着好啦,回头我再让人做一个好啦,你又不是故意的。”我觉得这么说挺矫情,又说,“以后多教我几招来抵,你追不上我,我的面具就没这份荣幸坏啦。”
“我追不上你?”
“追得上,当然追得上,你武功这么好追谁追不上。”
“追得上?”
“……”我小心去解开扶封系好的面罩,“这个还给你。”
“你敢?”
“我就敢”看扶封有变脸的前兆,我极度不情愿地补了俩字,“才怪”。又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等我武功好到能和你对抗的时候,看我敢不敢。
“谅你也不敢”他灿然笑着,身子微微前倾,嫣红的唇角翘起,手朝我伸出来。
“做什么?”
“银子啊,我的可比你那玩意儿贵重多了。”
眼前还是水雾朦胧,我却有点想笑,此刻笑出来肯定很突兀,我摆出臭脸忍着。
分不清是我心情太糟糕所以觉得无论是谁心情都比好,还是扶封的心情真的不差。总之,感觉有点怪怪的,扶封说话不那么刻薄噎人了。隐隐约约有讨好我的意思。
是我想太多了罢,我赶紧把这种不着边际的荒谬想法驱逐出脑海,流放到四海八方,越远越好。
扶封好像对扶柳的成见颇深,是因为扶柳伤害过他所以羞于承认自己对扶柳的感情吧,所以她宁愿让别人认定他与扶柳结怨极深。
我笑自己的痴,扶柳与扶封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一个任意欺压,一个乐得被损。不会的,扶柳不会,扶柳小札中明明白白写着扶柳的倔强绝情,他背负着仇恨与扶封不两立,等到后悔来袭,想对扶封好想倾诉衷肠时却已是欲语还休。
扶柳要求我代他照顾扶封,没有扶柳的日子,我可以代劳,万一扶柳一辈子回不来呢?我能照顾一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一辈子么?能忍受他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么?能忍受我就站在他面前,他的心他的温情他呼唤的声音都是给另一个名字么?
男女有别,迥异的面貌,不同的性子,我与扶柳有千般万般的差别,扶封凭什么喜欢我?
扶封没有讨好我的理由,都是我的错觉。
明了这些,我依然心花怒放,偷偷地、暗暗地,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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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脸忐忑把扶封带到黄鼠狼面前,让他“熟悉”我的“小跟班”,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常年生活在镖局里的人大多小心谨慎,像黄鼠狼在镖局活了二十多年押镖无数的老滑头早已经修炼成精了,不说他生性多疑,也是□不离十。黄鼠狼这方面的功力,我亲身领教过,想当初他给我买书、看我吃面,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翻来覆去围绕着一个中心——你真的是娘娘腔?
从正德镖局所在的洛邑一直押着这趟镖赶到帝都一路上遇见几伙盗贼劫匪,在青龙堂差点丢了身家性命,黄鼠狼对镖局里外的任何人都警惕到风声鹤唳的境界。非常时期我突然多了个小跟班,黄鼠狼不上探这人祖宗十八代就是奇了大怪了。
黄鼠狼问起来,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回答地天衣无缝。扶封是归一教的人,听外面的风声,归一教也谋划着抢这一票货,我问扶封这事,扶封不给我明确的答案,如果是真的,我不就是引狼入室么?换句话说,我就是出卖了黄鼠狼。扶封放着好好地皇世子不做,跑来做我的小跟班,嘴上说不是冲着这票货来的,骗鬼呢,鬼都不信。但是,我个人算不算是归一教的人还没个定数,毕竟扶柳是倾向于归一教的。就这件事,我摸不清自己该站在那边。
干脆直接把扶封带到黄鼠狼面前,只说这是我的小跟班,其他的一问三不知,能否被留下,看扶封自己的造化了。怎么说,我对黄鼠狼的暗示足够明显,哪有人对自己的小跟班一无所知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事实比我想的简单多。
扶封的说辞清简地令人咋舌:孤儿,不习武,没有名字,长大之后跟了我白檀,因皮相的缘故,被我叫做小韶绎,其他零零碎碎交代了一些,句句不离关于我的事。在我听来是漏洞百出,不得不说对于仙仙和黄鼠狼很受用。
仙仙看见扶封的第一反应是捂紧嘴巴,用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变调声音对黄鼠狼惊叫——师兄,我心目中的韶绎就是他这样的!快掐我一把,不是在做梦吧?
有了仙仙的肯定在前,算扶封走运。
黄鼠狼的爽快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不仅完全接受了此人,还摆了宴。
黄鼠狼和我擦肩而过时说:“面罩是小韶绎给你的?”
“你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劝你赶紧找点东西把他的脸遮住,省的被别人拐跑了……”
黄鼠狼的面部表情不是一般的欠整,什么意思啊这是?不就是说我破相之后丑得不行,以至于连自己的小跟班都要被吓跑么 ?
“干嘛这样看我?我又没针对你,你家小韶绎太招摇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黄鼠狼说完,吹着自以为能迷倒一大片豆蔻少女的口哨大摇大摆做仙仙的小跟班去了。
我以为这是一场刺探底细的鸿门宴,谁知什么也没发生,两人交谈甚欢。不知黄鼠狼说了什么,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嫁最宝贝的小女儿,对上了我的眼神,黄鼠狼就笑一笑,剑眉星目怎么看怎么像是贼眉鼠目,一双眸子提溜溜溜闪着奸诈的光芒。我算是看走眼了,黄鼠狼高大英俊、豪气干云的第一印象在他这种窃窃私语中一扫而光。
“小韶绎”含笑侧耳,频频点头,我就没见他这般温顺有礼过。
仙仙蹭到我身上,贼兮兮地用肩膀顶我的胳膊:“公子韶绎看起来还不错。”
“不止看起来不错,听起来也蛮受用的。”我略一思索,又说,“很会照顾人。”
我本来不打算搭话,多次的经验告诉我,一聊起韶绎就别想喊停,尤其是和仙仙这好奇心甚强的少女聊,但是我不想仙仙问我关于扶封的任何事,聊韶绎打发时辰敷衍仙仙我还是可以接受的,至少能应付的来。
世人把韶绎吹捧得跟天神下凡一样,我的评价堪称中肯。
韶绎面相好,看起来是不错,那条曼陀罗金链为喜好回衣灰袍的他添了不少颜色;我住在鼎麟宫的那段日子,除了和扶柳有关的事,他说话从来都是哄着我的口气,听起来相当舒坦;一天抵着额头看三遍有没有生病的迹象,这边风刚起,那边厚衣服就搭肩上了,没几天整个人就被黄鼠狼嘲笑胖了一圈,要是和韶绎呆的时日长些,还不得从瘦扁扁变成了胖滚滚,躺地上抱头蜷起身子就能从洛邑滚到帝都,不费劲儿。都这样了,能说他不会照顾人么?
仙仙惊喜过度一样捧着脸张大嘴巴,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掐紧我的胳膊:“啊啊啊——真的是真的?他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儿惹你心烦的地方?”
“嘶——”
仙仙终于想起来要把她的纤纤玉爪拿开:“我不勉强你刻意找,没有就算了吧。”
“怎么没有?经常被他折腾得半死,第二天下不了床。夜里趴在床上浑身酸痛,不愿动弹,翌日还要照常陪他,换作你你不会心烦?”
仙仙听后吞了吞口水,两眼放光,颊边飞上大片红霞,相当艰难地重复:“韶绎让你下不了床?”
“是啊,怎么啦?”
我绝没有言过其实,每日被迫陪着韶绎到红枫林转一圈,夜里倒头就睡,做梦都是有人追我,我拼命跑啊跑,,腿酸得受不了还是继续跑,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后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这不是最恐怖的。
韶绎他就有本事跑到我房里去,尽管睡前把角角落落都搜查一遍,醒来时枕头旁边就有一双无辜的眼睛盯得我再也睡不下去。以“昨天夜里起风了,我怕你受凉。”“看你精神萎靡,我担心你睡不好。”“突然梦到你口渴了,就起身过来看看。”等等这样那样的借口引的流言满天飞,严重损毁了我的清白名声。
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韶绎明白我的苦衷,韶绎边听边作深沉思索状,我见有了眉目,说得口干舌燥,上下嘴皮都磨出血泡,中途不停歇不喝水禁不住对暗自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欢呼鼓掌之际,韶绎的一句话让我沉默了好几天。自此以后,我就知道和他说什么都是徒劳。
他极其君子地对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再听流言了,所以我觉得把流言变成事实是最快捷可行的法子,以后都不会再有流言烦扰你了。
“你觉得浑身酸痛?”仙仙连珠炮似的寻求确认。
“没办法,难受死了。”
“翌日韶绎公子还要你陪?”
“你以为我乐意啊,我巴不得他找别人。嗳,你说心烦不心烦?”
仙仙的脸充血一样红透了,她像是抑制不住突然涨满的狂喜情绪:“心烦?”
“嗯!”
“你问我、心不心烦?”
“对!”
“我为什么要心烦?我羡——其实我羡——”
“其实你怎么了?”我耐心地等待仙仙认同我的感受。
仙仙非常得意地剜了一眼桌子对面的黄鼠狼,用爱财之人发现了旷世大宝藏的高音尖叫:“师兄!他们——他们都已经——”说到一半,她匆匆看了眼小韶绎,一桌子人大眼瞪小眼,等着仙仙的下文。
“檀儿方才对人家说啊,他们主仆二人都已经交过鱼水之欢啦。”
黄鼠狼堆满了不信,仙仙撞了撞我:“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