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以为是齐贤为了让他内疚自责，所以二人关系不断恶化。直到他娶亲，齐贤几欲杀他而后快，两人也就彻底没了同门情分，掌门之位也就落在了木师弟身上。
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师父。”季天齐唤失神的王朝明。
王朝明此刻倒是不知道，是该感激这个满心仇恨的段天涯，还是该教育他了：“你倒是够聪明，以木师弟是性子，定然是要杀莫小瑶灭口。”
他实在不想再想下去，只觉得心中万分沉痛，挥了挥手让段，季二人都出去。
☆、迷津欲有问（五）
东方霄当夜还在去看了眼齐贤，目光对上青溪，颇有诧异。此时青溪已经知道了莫小瑶坠崖的事情，板着一张脸就差直接动手揍东方霄了。想来青溪也颇为聪慧灵动，理智上衡量了自己能动东方霄一根头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只是选择了用眼神杀死他。
东方霄也没说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就命人送来了如娘。如娘和青溪见了面，青溪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第三天正午，卓云飞阴着一张脸跟东方霄说：“墨玉山庄的人来了，不过来的不是白羽清，而是宋祁。”东方霄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又了无痕迹的点了点头。
此时整个落峰派唯一能作为代表的就是王朝明。宋祁正午时到的落峰派，不知与王朝明说了什么，傍晚才出来。出来之后，也未见有什么动作，而是回了已经备好的客房睡下。
一时间，反而让提心吊胆的落峰派弟子，更加拿不准。
第四天一大早，秋寒山庄的大公子，秋寒山庄少主秋长天也来了。近些年秋寒山庄极少过问江湖事，来落峰山之前也没下拜帖，委实让众人摸不到头脑。不过听到弟子来报之后，还在和汤的王朝明，差点把一口热汤喷了出来。
秋长天为什么来，他隐隐有些清楚，但又算不上十分清楚。比如他知道莫小瑶叫秋家二公子一声哥哥，那秋长天也算是她名义上的大哥。很有可能是来替莫小瑶报仇的。可是那日东方霄又说了秋寒山庄归顺朝廷，那秋长天或许是来找东方霄的。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人还是要见的。索性把人都约齐了，大家一起见。
第四日的天气很好。天空静朗，阳光明媚。
秋长天坐在大厅等着众人到来。第一个进门的是王朝明，寒暄了两句命人上茶。第二个进来的是宋祁，脸色依旧是一派平静，看不出是来讨人寻仇，反倒是像走场。姗姗来迟的是东方霄，进门看到众人都已经到了，并未吃惊，径直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子坐下。
“庄主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还望各位海涵。”场面话还是少不了的。
不过东方霄显然不信，秋长天也略有差异。唯独宋祁淡定的不寻常。
王朝明是何等眼色，自然看的明白，抬眼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季天齐，季天齐十分有眼色的谴退了所有弟子，清场关门，才听到王朝明的话头又起：“前几日发生的事，想必各位都清楚。实不相瞒，掌门是中了毒。”
东方霄略有沉思，嘴角浮出一个弧度。秋长天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淡淡不语低头品茶。宋祁依旧还是那个不冷不热不闻不问的样子。
看到几日这样的表情，王朝明只得自嘲的笑了笑：“以老夫拙见，东方公子论剑术，论武功都是当世翘楚。断然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宋祁冷哼了一声。
“自然莫庄主也不见得……”其实所有给掌门诊治的人都在怀疑是莫小瑶与他动手时动了手脚。可毕竟是掌门偷袭在前，又是掌门把人打下山崖，如今这样说，恐怕难以立足，无人会信，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自然不会是莫庄主。”秋长天放下茶碗，声音平和，“我来，正是莫庄主通了消息，说有人假借秋寒山庄之名，胁迫于落峰派。莫庄主念及十年庇佑之情，特要我来跟贵派说个明白，免得听信了某些虚无缥缈的言语，以为我秋寒山庄投奔了朝廷。”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只是看着王朝明，“不过却没想到，贵派恩将仇报的手段如此了得。”
一番话平静无波，却激起了千层浪。
宋祁抬眼看了看秋长天：“莫庄主向来宽厚，她可是最念旧情的人。”
这话里也是绵里藏针，说的正是莫小瑶立威夺派的事。
“人还没有找到，落峰派就打算把掌门中毒的事情扣在瑶儿头上。”东方霄冷冷一笑，“应该是掌门无用，伤的太厉害，一年半载下不了床，又碍于面子，才想出这种诬陷后辈的好法子。”
一语直戳掌门所想，不愧是曾经的入室弟子。
见话已至此，也不便再加粉饰，王朝明开口道：“如今山上山下找了四日，生未见人，死未见尸。以东方家的人力，想来也是丝毫无获。至于墨玉山庄，敢问宋公子，当真是来要人讨说法的？听闻莫庄主即位不过半月，还至于让曾经的代位庄主如此俯首帖耳，忙前忙后吧。宋公子若是来走个场，回去也好有个交代的，那落峰派自然愿意承情。”说罢看了眼秋长天，始终搞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四人都是久久未语，直到有弟子传来齐长老醒了的消息，才散了去。
宋祁刚回到客房，就被一把冷刀架在了脖子上。宋祁冷哼一声，反手夺刀，掌风所到之处劈木断发，本要挟持他的人连连退了几步，一下绊倒在床上。
“女人？”宋祁扔了刀，冷眼看着眼前人。“我见过你，那天和莫小瑶夺位，你就站在她旁边。”
“宋公子好记性。”如娘笑了笑，站了起来，腿上一麻，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你做了什么？”
宋祁坚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不过是点了穴，你还当我下了毒不成？”
如娘运功，确定并未中毒，这才安心下来。
“说吧，莫小瑶又是什么打算。”宋祁开始问话，“演这么一出坠崖的戏，到底是为了引出谁？”
如娘看着他，反问道：“演戏？”
宋祁沉思了一下，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也算得上是战友，毕竟都是要以莫小瑶为主，所以决定好言好语的取得如娘的信任：“别跟我说是真的。我来时老六就跟我说过，莫小瑶既然能布这么大的局，定然会做的十分真，还叫我小心不要被骗了。”
“白羽清以为门主在做戏？”如娘觉得好笑，“你觉得山上山下这么多人是在做戏？”
“倘若不是做戏，那为何不见东方霄慌张？”宋祁初到落峰山附近，见这阵势就知道出了大事，但人人都守口如瓶，心中更是慌了几分，担心莫小瑶真的已经遭到不测。可白羽清曾说过，若想知道真假，就看东方霄的态度。他今日见了东方霄，着实没有什么悲愤的感觉，也就笃信了这是莫小瑶的计谋。
如娘也是一愣，忽而笑了：“他不过是个可怜人，相信门主还活着罢了。若是真让你们找到了尸首，他是断然不会放过落峰派的。”
宋祁皱了皱眉：“不是做戏？是真的？”
如娘点了点头：“门主临走前曾经交代过，若是她有不测，就让我传话给墨玉山庄的人。我本以为来的会是白公子……”
宋祁脸色白了又白，问道：“她说了什么？”
“那日万毒山庄遭逢大变，门主隐约觉得，东方霄会在东方家与莫小瑶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东方家。倘若真是这样，那落峰派与墨玉山庄大约避不开势不两立，相互灭门的局面。若是她死了，务必谈和。墨玉山庄财大势大，绝对不可以因为她的死让外人钻了空子。”
“她真这么说？”宋祁不相信，那个女人怎么会为了墨玉山庄着想。
如娘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门主，对她早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总以为她做什么事情，都是把人命视若草芥，污了你大侠风范。如今门主生死未卜，我如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一说，来日门主若是活着，大家共事一主，也少一些嫌隙。若是门主死了，还望宋大侠莫要在背后捅刀，耽误了我花雨门为门主复仇。”
宋祁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她：“花雨门都是她的，还说什么不是把人命视若草芥。”
如娘也不愿搭理他，强压一口火：“她三年前在我手中夺了花雨门，对门中弟子十分爱惜。不要以为杀人的，就是不要命的。宋大侠衣食无忧，又有高位在手，或许是不懂得，杀人亦为自救的道理。”
宋祁笑了笑：“这世上各有各的买卖，靠杀人为生还要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倒是有莫小瑶的诡辩之才。”
如娘一愣，觉得也确实在理，想当年她就觉得，走上这条路谁也别怪谁。那人钱财与人消灾，丢了命也当是还了一条命去，人命本贱。所以在她做门主的二十余年，新人不断，旧人了了，都是死了还有人巴不得进。也不知道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热爱杀手这一行。惜命这种事，在花雨门是最大的笑话。这三年受莫小瑶不断洗脑，个个把自己的命看的比金子还值钱。人也不再似以前那般记不住面孔就下葬。反倒是留下了很多叫的出名字的好手。
冰冷的花雨门，也确确实实有了点门派的样子。
“你说的确实是个道理。”如娘自嘲的笑了笑，“谁让我把花雨门交给了这么一个人。她向来爱惜自己这条命。我当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戏。纵然是把我也骗进去，我也被骗的心甘情愿。”
宋祁也不愿与女人多做辩解，看她这个样子也十分不忍，索性就岔开了话题：“你说我对她有偏见，一定是她对你说的，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如娘看着他，这人有好看的眉眼。确实一派正气凛然。当年莫小瑶拿下了花雨门。邀她去喝酒，说起了她的几位师兄，莫小瑶曾赞他，最有大侠风范，看的让人好生羡慕。最后喝多了，落了两字：嫉妒。
如娘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她那么了解你，你却偏偏总是误解她。你可知道，我当年败在她手，赞她侠气过人，她跟我说，她有一个师兄叫宋祁，远远的看着就是一派大侠风范，让她着实眼红嫉妒。”
宋祁一愣，唇抿了又抿，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苦涩的笑：“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是要我内疚自责吗？”
如娘笑了笑，“我本以为你与她亲厚，却没想到墨玉城初次相见，你恨不得对她拔刀相向。张口便是玉勒。宋大侠定然是因为这个玉勒，才不待见门主吧。”
宋祁皱了皱眉，言语丝毫不掩饰对莫小瑶的不满：“你应当不知，莫小瑶入门较晚，排名十三。玉勒最善解人意，那时十三刚刚到墨玉山庄，对谁都冷冷的防的很。大家都不太喜欢她，唯独玉勒，一直耐心的陪着她。后来好不容易放下了防人的心性，跟大家相处的也还不错。倒是个讨喜的孩子。我本也是很喜欢她的。但有一次，我发现玉勒每次与她在一起，回来总会偷偷的哭，被我撞见的几次，才发现她身上都是十三打的伤。十三被逐出师门的那天，玉勒跪在地上哭了很久，求师父饶了她。还为此挨了一巴掌，那一巴掌可不好好，足足让她躺了一天，半个多月都说出不一句话。若说同门之中，对十三最好的，就是玉勒了。当然还有六弟。可三年前的庄主之争，我技不如人被她打的半年没下床，也是认了。几个师兄师妹各个也算是完好的回来了。玉勒听说我们伤了她，生死不明，急得哭了很久，活着跑下山，回来却成了半死人。你说有这样恩将仇报的女人吗？”
如娘笑了笑，反问道：“那你说门主为何会这样做？”
宋祁掩不住的失望与轻蔑：“嫉妒吧。嫉妒玉勒善良，嫉妒她有的一切。甚至因为嫉妒，还与玉勒抢六弟。你可知道十三当初为何会被逐出师门？”
如娘冷笑一声，不去理他。
“十三恨六弟不理她，竟然用刚学会的墨玉剑法挑断了六弟的筋脉，害他从此不能习武。”宋祁口气十分不忍。
如娘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厮的话。
宋祁笑了笑：“或许在你眼中，莫小瑶是个好人。或许在她眼中，确实也看得起我，而我，却没办法看的起她。”
说罢，解开了如娘的穴道，自己一个人走出去透气。这些过往，他实在不想与人说。这些年，他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也许是如今，玉勒在万毒山庄一片火海中生死未知，莫小瑶也坠崖死多活少，所以前尘往事，也就都散了。
如娘在宋祁的屋中愣了半天，最后气的只能笑笑，手攥紧了又松开。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平息了情绪之后猛然抬起头，目光坚定，推门离开便去找青溪。
青溪这边，齐贤醒了几次。断断续续听青溪将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