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想起了万毒山庄的人已经来了。
二公子适时发问:“孟歌今日还回得去吗?”
宋祁瞥了眼莫小瑶道:“这要看庄主的意思了。”
莫小瑶轻声笑了笑,刚要开口,又被白羽清截了话头,只听他慵懒低沉的嗓音缓缓而道:“客自远方来,招待可以,却也不能让人乐不思蜀。”
苏言大惊:“六哥的意思是放他们回去?可是昨日,昨日你还说不管万毒山庄死活的。”
白羽清看了他一眼道:“嗯,确实不管。”
“六弟是何意?既然不管,东方家和万毒山庄两败俱伤,咱们收了它也不会费多少力气。要是他们识趣,今日把万毒山庄拱手相让,咱们为了自己的地盘跟东方家干一场,也未尝不可。如此机遇,可遇而不可求。”三公子发问道。
白羽清的目光从月色中下移,落到莫小瑶似笑非笑的脸上:“三哥倒是庄主肚子里的蛔虫,很懂庄主心意。”一句话,就给三公子打上了莫小瑶支持者的标签,但话锋一转,“六弟倒觉得,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东方世家身后是朝廷,万毒山庄身后是我墨玉山庄。真要是挑明了对上,虽然得了万毒山庄,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话说到这里,众人脸色皆有变化,唯独莫小瑶,笑意更深:“还是六哥懂我。”
如娘稍稍望了眼白羽清,跟在莫小瑶身后向庄主独院走去,疏星行礼别过几位,也跟了上去。
前厅终于迎来了墨玉山庄十一位公子小姐,宋祁面如猪肝,二公子对上孟歌的眼神又避开,三公子只是抚摸着断腕不语。整个气氛略显诡异。
孟歌沉了沉声,带着笑意问道:“不知我万毒山庄所求之事,各位考虑的如何了。”
只见墨玉山庄众人,除了四公子,其他人都向白羽清看去。
孟歌当然知道昨夜就是白羽清言辞振振,驳了万毒山庄的面子。但孟歌和白羽清,少说也是五六年的酒友,这样堂而皇之驳人情面的事情定然不会发生。见众人都等着白公子发话,孟歌也笑意坦荡的看上了他。
白羽清不为所动,品完手中的差,慵懒的笑了笑:“相助必然就是万毒山庄要欠一个人情与墨玉山庄。这人情说大不大,说小”忽而笑了笑,“当然一点都不算小。不过我庄庄主毕竟在万毒山庄住过些时日,这点恩情也就算两清了吧。”
这翻话说的默认两可,疑问颇多,比如这话的意思,定然是可以帮助万毒山庄,但如何帮,肯定的话却没有说。而他们此次前来,要的就是一个肯定的答复。但还有一个更让孟歌震惊的事情,白羽清口中的庄主,三年间墨玉山庄庄主悬而未决,一夕之间莫非已经有了决断?可看众人的样子,显然是以白羽清意见为准,但听他的话,庄主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沉默片刻,孟歌才开口:“既然如此,不知墨玉山庄要如何助我万毒山庄?”
“嗯。”白羽清凤眼笑的更加细长,“我还以为,你会对我庄庄主更感兴趣。”
孟歌亦回:“墨玉山庄的庄主,在下自然想见一面,不过既然今日庄主未曾出现,孟歌也不是自不量力,不知轻重之人,一切皆以万毒山庄为重,自然是想知道贵庄要如何助我万毒山庄。”
白羽清凤眸突然开出一条缝隙,笑颜尽散:“不是帮助,而是两清。”
“还望白兄明解。”孟歌回道。
又是披上慵懒的笑意:“我庄迎回的庄主,前些日子恰巧在万毒山庄修养,未免暴露身份,柳庄主曾昭告天下,说是他的夫人。”
“是莫……”孟歌身后的信使刚要说出口,就被孟歌压住,“多谢白兄提点,孟歌懂了。”
而那信使的脸色,却是郁郁难平,十分难看。
这算什么?奸细?还是等着我们万毒山庄前来低声下气,忽而又想到,莫非莫小瑶此次在万毒山庄,是想趁此一役,尽吞万毒?
想到这里,他不禁向孟歌看去。
只见孟歌垂眼沉思了片刻,嘴角又挂上笑意:“此事定然是两清了。”
闻言,白羽清才笑着挥手,命人给孟歌上茶。
“敢问莫庄主打算如何做?”孟歌问道。
白羽清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经是子时,估计莫小瑶顺利收了墨玉山庄,山下的阵法也会撤去,只是要能安全下山,还需要过两个时辰,“只要莫庄主出面,东方家也就退兵了。”
孟歌还不知道,十七岁单枪匹马的莫小瑶,还有这样的面子。但又想到万福林,莫非是万福林有东方世家的把柄?可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可靠,如果为了救万毒山庄,把这个小辫子用了,那东方世家恼羞成怒,直接灭了万福林也未尝可知。以莫小瑶的自私,绝对不会做这样救人害己的事情。
“这个,倒是我愚笨了。还请白兄指点一二。”孟歌说道。
白羽清今日兴致颇好,换了往日,大约只会点点头说:“嗯,你确实没我聪明。”然后二人哈哈大笑,喝酒不言。
今日他却笑了笑,真的解说了起来:“昨日那个黄衫的丫头,是庄主的人。”
孟歌点了点头,如果莫小瑶是墨玉山庄的庄主,那昨日上山送信打乱的丫头,很有可能就是她派出来的。
“可那丫头,不是我墨玉山庄的人。”白羽清笑了笑,在坐的人都不知他要说什么,空气略微闲的有些凝重,“庄主的人,既然能在万毒山庄,能在墨玉山庄,当然也在东方世家。”
孟歌眸子闪过一抹异色,以茶代酒:“孟歌懂了。庄主深谋远略,孟歌佩服。”
见这事已经算是说定,宋祁作为大公子,自然免不得要跟孟歌客道一番,也算是尽地主之谊。苏言趁机戳了戳白羽清的袖子,低声问道:“十三真的派人去了搅和东方家了?”
白羽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品了口茶不语。
“哎呀,你快说啊。”苏言又拉了拉他。
白羽清放下杯子,看了看他,本以为他要说了,苏言把脖子都伸长了,却见白羽清挥了挥手,命身后的暗香去换壶茶水。
苏言的脑袋彻底耷拉下来,却听到白羽清慵懒诱惑的嗓音从耳边响起:“我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在做什么。不过这些年,她派来杀我的人,损在我手里不少。大约也没什么闲人派到东方家去送死。”
“那你刚才……”苏言简直要骂奸人了,他这不是在骗孟歌吗?他是想让万毒山庄掉以轻心,东方世家趁机血洗万毒吗?想来他确实早就说过,不屑帮万毒山庄。
白羽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我说的话,从来都算数的。”
“那万毒山庄这次完蛋了,看在百年交情的份上,这个白事我们替他办了吧。”知道真相的苏言很镇定的也要去寒暄一番。
白羽清最后一句话,从后脑勺飘进了耳朵:“东方霄要是知道莫小瑶做了庄主,定然会寻个理由把东家家那群人领回去的。”
苏言假装没听见,心中更加明白,这世上最最不能惹的人,就是他身后这位六哥。说不定他早就在等莫小瑶来,早就等着把庄主之位双手奉上,毕竟万毒山庄帮忙,是和朝廷作对,不帮忙,是唇亡齿寒。怎么着墨玉山庄都是不划算的。可是以一个庄主的虚位,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不得不说,奸人就是奸人。
回头刚要和白羽清再说上两句,只见暗香从外面疾走了进来,附在白羽清耳边说了两句,话虽然没听全,大意是“阵法,撤了。”
苏言遥望庭院,仔细想了想。以十三的本事,得到的真的会只是个虚位吗?
夜色入园,墨玉山庄庄主的独院清寒居,十分应景。
已经有得了令的弟子开始收拾这所三年未有人居住的宅子。
“清寒居?”如娘仰头看了下石上题字,“揣着富贵装清贫?”
莫小瑶笑了笑:“便月地和梅,花天伴雪,合称清寒。”说着抬眼指了指那一院含苞待放的红梅。
如娘愣了下,低头笑了:“看不出你还能皱两句诗。”
“那是,我家小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疏星证言道。
如娘摇了摇头表示不信。
莫小瑶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懂的不多,诗词歌赋估计样样不行,琴棋书画,琴不懂,棋不通,书得一手好字,只因为要经常出入各家宅院教习,签得一手好名。至于画,她倒是想起一个人,东方霄的画,总是气象万千,保罗山河。
仔细想想,她这些年,唯一做的好的一件事,就是习得的武功还傲人。
“门主又失神了。”如娘先一步推开房门。一股清冷的梅香扑面而来。
“又?”莫小瑶实在是疲惫,刚解了毒又战了一场,身子有些吃不消,直直向卧房走去。
“门主或许还没察觉,自从你到了墨玉山庄,就老是飘了魂。”如娘体贴,给她倒了杯热水。
莫小瑶捂着杯子愣了一会儿,听到如娘的笑声,才知道自己失神的可以。
“他们并非真的愿意为我做事,真的肯为我的,也只有如娘你了。”莫小瑶笑了笑,看着她。
“那你还冒这么大的风险,要趟这浑水?”如娘不解。
莫小瑶向门外看了一眼。
疏星是男子,男子入卧房多是不妥,夜里是莫小瑶中毒,万不得已,如今有如娘在侧,他自然只是守在门外。如娘心领神会,走到门前和疏星说了几句,大意是今天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有她守着就好。疏星回头看了一眼,见莫小瑶确实没什么吩咐,这才离开。
关了门,如娘从衣柜中找了两件单衣,递给莫小瑶。换身干爽的衣服睡觉。
莫小瑶边换衣服,边说道:“我的身世在较难立足,普天之下,也只有墨玉山庄的名字还能保我少些磨难。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如果东方家真的要打了,那紧随其后的就是各个武林门派,万毒山庄定然不存。墨玉的实力也会大减。要想再找一颗这么大的树,可就难了。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我是在赌。在你告诉我领兵而来的是东方澈的时候,我就在赌。”
换好衣服,莫小瑶走了出来,这月白单衣比起东方霄以前送的,薄了些许,料子也是上乘,毕竟是里衣,没有银线绣花,简洁轻便。她摸了摸衣袖,淡淡的笑了笑:“我始终不信,他引兵而来是为了杀我。”
如娘是个明白人,已经听出了门道:“如果是呢?”
莫小瑶眸色一冷,笑意渐深:“十年情义,我若是连这个人都看不懂,那也就白活了。当初是我气急了,略有冲动,未曾细想。现在细想,他这样做定有缘由。若我是他,大约会是偷龙转凤,只是不知万毒山庄谁那么不幸,成了我的身世替身。”
“如果是这样,有人替门主死了,那门主自可以高枕无忧,又何必如此?”
莫小瑶摇了摇头:“这世上聪明人何其多。当年我娘为了保我,同时埋下了四条引线,分散了他们的注意。我活了十七年。明霞山庄的明红霞因我而死,武林泰斗之女都无法幸免,其他三个人,下场可想而知。东方霄如今做的,和我娘当年无异。或许保的了我一时,可知是这一时,要多少人丧命?我并非仁慈之人,此次强压墨玉山庄虽然艰险,可若成功,却可以保我百年。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当初我娘到底是给了墨老爷子多大的好处,才让他收我为徒,传我墨玉剑法。如若不是当年玉勒阴险,三年前我便可以坐上庄主之位,少去这十年漂泊。”
如娘叹了口气:“门主自从来了这儿,话也多了起来,笑也少了。”
莫小瑶闻言笑了笑:“那如娘是喜欢我笑了?”
“门主笑起来美的很,可这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笑,连我看着都心寒。更别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了。”如娘看了看她,十七岁的年纪,大好年华,可对她而言,什么是大好?“想来门主的娘也是个疼孩子的。要不是天大的险难,也不会在那个时候都不去看你一眼。”
那个时候,自然是指的三年前。
“我从来不知道她在乎我。”莫小瑶笑了笑,“不过自从我回到墨玉城,我却渐渐懂了。”
“懂了就好。”如娘安慰道。
“可是她却不在了。”
莫小瑶背过身去,侧脸的笑,如有花开。微微扬起的脸,圈不住落入嘴角的泪。
☆、试问春何许
莫小瑶继任墨玉山庄庄主的事情,几乎当夜就传到了东方家耳朵里。烛光下的男子微微蹙眉,样子还略显稚嫩,但眉宇见的英气足以让人心生好感,他手执一书小楷,薄唇轻扬,很是好看。
“大公子说事情有误,让公子莫要轻举妄动。”回禀的侍卫立在一边。
男子点了点头,发丝如缎,滑落了下来:“既然是大哥说的,我自然会听。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