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混入落峰山上去打听,听说落峰山上也乱作一团,十三根本就没有回去。又想到那一日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是有金疮药,流了那么多血,当真能救活么?
如此,他和七弟九弟以及八妹回来的时候,才说莫小瑶可能已经死了。
那天的也是聚集了这么多人。
十妹玉勒闻言,看着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吃了。
白羽清嘴角只是淡淡的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后来三日不见人影,第四天早上却是被墨玉楼的店小二背回来的。他从来没见过六弟醉过,那三日三夜他到底喝了多少没人知道,只知道后来六弟说近来手痒,在赌场输了个大数,要去皇城跑一趟,卷几家铺子填补亏空。
起初谁也没在意,不过十妹说,他其实根本不去赌场,所谓输的大数,大约是那三日三夜的酒钱。
谁都知道,六弟吃的喝的总是最讲究。喝酒自然也是最好的。
而那一次,皇城之中,几乎所有的店都或明或暗的转入了墨玉山庄名下。
那个时候,十妹还醒着。
十妹不信十三就这么死了,一个人跑出去找,半个月后,却是被人抬了回来,至今也没再醒过。
半年之后,莫小瑶在皇城出现,可此时,再也没有人敢去招惹她。
她是怎么在阎王殿回来的老五不知道,不过他非常肯定自己打死也不想知道。
“五哥?”白羽清淡淡笑着,凤眼笑着看着他。
“六弟怎么了?”老五胡狐赶紧回话道。
白羽清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没事,看五哥有些失神,不知五哥今日是不是也去了墨玉楼,被十三的魅惑之术迷了眼。”
清清淡淡的话语,浅浅留香的笑意。
外面雨声阵阵,寒风狂猛,却丝毫影响不了室内静宁。
“魅术?”闻声寻去,倾盆大雨中站着一个人,身后大伞的侍从早已经淋湿,头上的那把雨伞也已经尽数被风雨摧残,他的身上也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头发也凝了水珠,乱了原有的飘逸,却丝毫不能掩盖这脸的俊美。
“四哥来的巧。”白羽清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是摆弄着手里的茶杯,他那句话,听上去是无意询问,可难保不是恰到好处的落入老四的耳中。
刘寻陌皱了皱清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便再也不理他向第四张座椅走去。殿内候着的侍从早就准备好了毛毡,暖炉为他驱寒。他头也没抬,接了过来。
“四弟早就知道她回来,却不来说一声。”老二陈山文又犯难。
刘寻陌向前面的几位兄长看了一眼,又撇了眼白羽清,清冷的说道:“十三是来给师父上香的。我为师父守灵,我知道便可。”
“你可知我们当年为争庄主一位,曾与她撕破脸皮,她自小就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这几年她在她那江湖上闹腾也就罢了,如今她就在眼前,虎视眈眈!”老二说道。
刘寻陌冷笑一声,反问道:“做错了事情就心虚,不做亏心事,还怕十三来找你麻烦吗!”
老二陈山文:“你!”
老大宋祁:“她伤了玉勒!难道就不会心中有愧吗!”
“瞧大哥说的,你又不是女孩子家,怎么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再说,十三那拐弯抹角的肠子,她就算有愧,凭大哥那眼神儿,你也看不出来啊。”老七万疏林小声嘟囔着。
“大哥,每到这样的日子,我腕上还是疼的紧,”老三犹豫了下,抚摸着左手手腕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十三就是在这么个日子里离开的。说来也巧,当初也是个秋天,她离开之后,墨玉城就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当时十三挨了那么多鞭子,只有玉勒去给她上药,当初师父赶她,也只有玉勒在求情。咱们都知道,十三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儿,可她这孩子,仇会报,恩难道就忘了吗?倘若事情查清了,玉勒不是她害的,或者就算是她做的,听她今日的口气,不也说要把玉勒治好了吗。要是玉勒好,你又打算怎么对她?”
“背弃师祖,改投他门,你说呢?”宋祁低声问道。
“是师父赶她下山的,如何算的上是背弃师祖。以当时的情形,我还以为师父是想让十三死呢,一直都以为是十三命大,活到现在……”八妹插嘴道。她对今日和莫小瑶笑眼相对的事,着实有阴影。那不是人间该有的笑。那么压抑那么黑暗,让人寸寸生寒。
“她姓墨。”白羽清不痛不痒的,轻轻的说了这三个字。
这一条理由就足够了,她姓墨,不光背弃师祖,还私自改姓。可谓不忠不义不孝。师父到死都没有说要把十三从墨玉山庄的弟子名单中剔除,可见背弃师门的是她。
有一就有二,当初背弃了墨玉山庄,带走了墨玉剑。如今又背弃了养育她十年的落峰派,下一次,她就该背弃万毒山庄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然而这些想法,却心照不宣的在每个人脑中闪过。
刘寻陌的眼中几欲冒火,冷冷道:“六弟当真是蛇打七寸,精准至极。”
白羽清浅浅一笑,凤眼眯成一条线,淡淡道:“四哥过誉。”
这一夜的大雨倾盆,墨玉山庄内除了长眠的玉勒,无人有睡意。
这一边的万毒山庄,向来身子骨强健的莫小瑶在马背上就发起了高烧。大雨如是,寒风又起,一群用毒的人从未想过要拿制毒的草药救人。
很多方子,药量减一分就是救命良药,稍稍加一两,就是穿肠毒药。
医,毒,从来都是不分家的。
可莫小瑶却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喝下万毒山庄端来的药。即便昏迷,也是几欲挣扎,根本就不是刚来时的一片泰然自若。
她终是不信他。
柳随心看在眼里,手一寸寸张开,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头抵在胸前,只觉得心中有那么丝丝阵痛,他强扯出一个笑意,低声对怀中的人说:“不喝药就不喝药。”
她几欲无力,挣扎不开。却也觉得这个人比自己凉了许多,挨在他身上自己也好受了几许,渐渐的就不再挣扎。
梦里千帆而过,梦中她又回到了六岁那一年,他与她自幼交好,说是长大定会娶她为妻的凤眼笑的灿烂。
仿佛满园桃花一夜盛开,又落了一地。
他带她踩在桃花上,松软清香,她抬起手,拂过那双含笑的凤眼:“羽清,你笑起来真好看。”她那时略略高于他,凑近了摘掉落在他肩膀上的桃花。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羽清,你真好闻。”
忽而又是他长大了的样子,十年后,他穿着粉白衣衫,像极了一片桃花,他在雅间贴过她耳边,桃花香气就这样迷散开来,这时才察觉,他已经长得这么高,高的再也看不清他的眉眼,而自己却只能抵在他胸前。
抬头看去,那双细长的凤眼也有了几分桃花味。这样一双勾魂的眼睛,这么一双让人爱的眼睛。莫小瑶想再伸出手去摸一摸,还没有碰到他高挺的鼻,血已经顺着她的掌心流了下来。
那一剑穿过掌心,那么痛。
那双眼睛,就是这世上最利的一把剑。
她本应该忘了他。
她早就已经忘了他。
这是柳随心第二次看到莫小瑶流泪。
那一次他隐约知道,是她的大师兄段天涯成亲。
这一次她在他怀中,却不知泪为谁流。
☆、瑶知故人来
莫小瑶的体质确实是极好的。本来柳随心已经派人去请苍穹派的卓云飞了。他早已经打探过,莫小瑶行走江湖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去过一次医馆,没看过一个大夫,只有那次凤城比武,吃过卓云飞配的药丸,也只有卓云飞,搭过她的脉。可是第二天,莫小瑶自己就醒了过来。
雨过天晴,日子却一天寒过一天。
经过一夜的吹打,院子里的山茶花早已经悉数掉落。满地枯枝,倒也应了入冬的景。
此后柳随心只是宽慰几句,再也没有提过两人的婚事,也没有再抱她入怀。偶尔的时候,他会牵过她的手,也仅此而已。
又过了几日,许久不露面的柳随念敲着他那闻名于世的琥珀折扇来了。
水蓝色的眸子简直是神采飞扬,抑制不住的欣喜挂在脸上,他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莫小瑶,看着她说道:“莫姐姐可听说了,大哥把你们的婚事押后了。”
莫小瑶只是笑了笑,她早就察觉,自她醒来之后,他刻意保持了距离。
“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所以才会有恃无恐的来我万毒山庄。”随念笑了笑,极为开心的说道,“我听说莫姐姐前几日去了堂前厅,人人骂你是只妖呢。我就在想,莫姐姐怎么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的美人,万不可能当着我大哥的面去勾引了别人。”说道此处,话锋一转,口气略冷,“莫姐姐,这长时间大规模的使用魅术,于身体消耗过重。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吧。”
“哦?”莫小瑶轻声笑道。
“含香曾经为了我,连着三个时辰用了魅术,后来她睡了一个星期,孟歌说,她若是三日不醒来,我们就要为她准备白事了。她那个时候,算是在棺材里醒来的。”柳随念淡淡的笑了笑,口气中不乏怀念甜蜜,“所以莫姐姐,就算是为了我……我大哥,也不要再这么随便使用了。”
清新淡雅的庭院里,除了松柏,其他的残叶都已经被狂风暴雨吹打的不成样子。墨玉山庄六公子的住处,进进出出无数人,皆是为了给他收拾院落。
刘公子的住处有百株桃树,虽说早已花落枝秃,可来年春天,还都指着这桃园美景。前几日的大雨,硬生生的折射了几株,本是要除了去重新栽种,谁知道六公子在看着那倒地的桃花树,沉默许久,说道:“救活了它继续种着。”
这也就忙坏了本就稀少的搭理花枝的侍从,大夫医人尚有医术可寻,他们救树,比之医人更是困难,个个惴惴不安,不分昼夜的守着那几颗又被扶起的桃树。只盼来年春天有那么一丝丝生机。
八妹路映碧觉得很是无聊,曾来过桃园看过两次,实在不明白她这个六哥是怎么想的。拉了他身边的侍婢暗香来问。
暗香看着桃园微微一怔,说道:“这桃树,是当年十三小姐在府时种下的。”
路映碧似是明白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说来你当年还是跟着十三一起来墨玉山庄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六哥还会把你收在身边。”
暗香也是失神,说道:“当年的事,虽说人证物证都在,可暗香信小姐。小姐不会那样做的,否则六公子也不会如此用心照料这桃园,他是知道小姐的。”
路映碧的杏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暗香,人人都说她脑子里少了根筋,墨玉山庄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比她聪明,可她今日却觉得,眼前这个许就是个比她傻的。
“八小姐看什么?”暗香被她打量的不自在。
“我在想,是你眼瞎还是我眼拙。”路映碧说道,“三年前墨老爷子归天,虽说没有墨玉剑,可大哥暂代庄主之位也没什么不可以。本来好好的,怎么三哥就闹起来非要比武论高下了呢。四哥说,那夜六哥跟三哥一起去吃酒了,这一切定然是六哥煽动的。我当然不信,谁不知道十年前六哥被十三下毒,功力尽失,纵然从头练起,内力上也是少了我们六七年的。论武功,怎么也轮不到他做庄主。我觉得这比武论高下的损招一定不是他出的。”
暗香脸上白了几分,说道:“八小姐明白就好。”
路映碧摇了摇头道:“那时四哥见大势已定,负气之下就去给老爷子守陵了。临走前差点暴走了六哥一顿,他拉着六哥的领子说,‘你就这么容不下她!’我当时不明白四哥的‘她’指的是谁,可这些年过去了,我倒觉得四哥是唯一的明白人。现在我们墨玉山庄是骑虎难下,十三几次大难不死,你跟她时间最长,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们么?”那看似单纯的杏眼中浓浓的戒备与敌意,让暗香不由的心中一紧。
她知道,这不是对她的,是对莫小瑶的。
暗香咬了咬牙,沉声说道:“既然八小姐这么说,大可以把六公子推出来,告诉十三小姐这一切都是六公子干的。这样可满意了?”
路映碧周身一冷,脑中掠过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岔开话道:“话说回来,这几日怎么没见到六哥?”
“听说十三小姐病了,六公子前去探望,还没回来。”暗香淡淡的回道。
十三病了?六哥去探?这一探是不是要把她探进阎王殿?路映碧脑中飞快的滚过这些想法,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一路小跑了回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莫小瑶是强打的精神,一口药都没喝过,纵然是隔日就醒了,可身子却是沉重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