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莫小瑶轻声笑了起来。
东方霄面色如常,不问自饮。
另一桌的粉衣女子沉香,面色凝重,袖中暗器蓄势待发。随念整了整衣衫,又是那副可爱模样,无比真诚的看着莫小瑶问道:“莫姐姐可想好了?”
经他这么一提示,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莫小瑶昔日和段天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在落峰派中,自然是段天涯出了事情,第一个要告诉莫小瑶,能替段天涯拿主意的,也只有莫小瑶,他们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至于如今段天涯命悬一线,大家竟都忘了,他几日前刚刚成亲,妻非小瑶。平日里脑子转的快的弟子此刻已经向后院客房跑去找王晨曦拿主意。
莫小瑶轻笑两声,美目从茶碗中移开,看着对桌的紫衣随念,笑叹一声,说道:“想来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随念颇为害羞的以扇子掩面,琥珀色的扇柄,不及他玉手夺目。如此纤白无瑕,是当真无毒,还是已经毒到登峰造极。
东方霄看了眼王之义说道:“到底是何症状,还不快跟这位小兄弟说个明白。”
王之义立刻回过神来,赶忙说了症状。
“如此说来,段天涯还要截肢断臂不成?”东方霄问道。
“这恐怕不妥吧,虽说段师兄右手用剑,伤及左手。可是内力走全身血脉,若是断肢,修为定然……”王之义面有不忍。谁都知道,段天涯向来心性极高,这点和莫小瑶也是极其相似的。试想这个莫师姐,受伤都不愿被人瞧见,更别说身负血海深仇的段天涯了,舍弃手臂,无异于断送此生。
随念合了扇子,眼角轻笑,说道:“这倒不必。”
“这位大夫有办法?”王之义面露喜色,问道。
随念的酒窝隐去,转而略有难色,说道:“有是有,只是……”
“还请大夫点名。”东方霄说道。
随念点了点头,那双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的看过莫小瑶,莫小瑶一直笑目相对,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相识已久。
“听这位公子所言,那段公子,只怕想夺人内力,不想贪心不足,不能运用自如。”随念说道。
落峰派弟子登时要拔剑。偷人内力别说是名门正派不齿,就是邪门歪道也会唾弃。这样恶毒的帽子,可比刚才那三人诬陷莫小瑶下毒来的重多了。
东方霄扫过众人,又问随念道:“这等事情,我派自会查明,只是想知,此毒何解?”
言下之意,就是段天涯只是遭人陷害中毒,诬陷他的人,落峰派绝不会就此放过。短短一句平和无争的话,是怎样的暗潮汹涌,怕是只有当事二人才知了。
随念转而笑了,只是那笑中,不再有孩子般单纯的可爱,看莫小瑶的眼光也没了单纯的羞涩,反而是有说不清的意欲在眸中流转,直至将莫小瑶的笑颜融进无止境的黑暗。
“那是在下失言了,我想,那位段公子体内的那股真气,并非是防止中毒扩散于全身,而是那股内力之中,本就有毒。”
“天下竟然有带毒的内力么?”王之义行医多年,自然不信这般胡扯言语。
“呵呵。”莫小瑶的目光,落在随念那琥珀柄,金面的扇子上,笑道,“小师弟这就孤陋寡闻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就有一种人,连流动的血都与常人不同,全身带毒也不一定呢。”
此言一出,落峰派门下弟子似乎皆有所思,想到刚刚那万毒山庄三人。
“是万毒山庄的人!”一个师弟咬牙切齿,想要去后院找海祈鲨等人。
“站住。”东方霄话无波澜,声如流水说道:“无凭无据,莫要轻举妄动。”
“可是,师叔!”那弟子还有话要说,却被莫小瑶打断了。
“呵呵,还是师叔爱惜弟子。若当真是后院三人所为,你们如此意气用事,失败了是打草惊蛇,运气差点的是配上几条性命。运气好些的,莫不是想中毒等死,又或是终身残废?以我落峰派之力,输大不可能,就算是赢了,此时正值秋明大会,若是各门各派当真光明正大的比试也就算了,哪年此时不是暗潮汹涌,为夺个江湖排名自然少不了他人作梗,要你们来,一是与各派之间联系感情,二则是让你们长些见识。以防我派突然遭人暗算。为了区区三人,损我落峰派根基,你们当真是些傻的可爱的小师弟。”
莫小瑶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平日里也只是说些有的没的,半真半假之言。如今一番江湖教诲,倒是让这群师弟们颇感突然,因为新鲜,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想来江湖一番腥风血雨,却被莫小瑶说的如此轻巧,东方霄不觉盯着她的侧颜,看的久了。若不是真心爱护这群弟子,以莫小瑶懒得费口舌的性子,定然不会理他们吧。连爱护都表现的如此不坦率,无怪段天涯会选择王晨曦。
“师叔觉得,我说的可对?”像是察觉了东方霄的想法,莫小瑶打破了他的沉默。
东方霄点了点头。
随念见这群人已经安定下来,又继续说道:“既然各位不愿去找那万毒山庄对峙,在下便要说这解法了。”
“先生请讲。”东方霄道。
随念看了眼莫小瑶,又看着东方霄说道:“其实这法子不难,不知道各位听过万散粉没有。”
话已至此,莫小瑶不得不叹,此番对阵,还是输他一筹。
不用看他人难色,莫小瑶只是笑了笑说道,“若是有药,又该如何服用?”
随念扇子一开,说道:“若是全服,自然内力全消,这肩上之毒,自然也就解了。当然,如此一来,倒不如断臂保住些内力来的划算。”
随念看过落峰派众位年轻的弟子,这些弟子个个面色凝重,似乎一天之内听到了万毒山庄与万散粉,犹如历经过一场生死大战一般,疲惫不堪。早已经没了刚刚拔剑时的杀气。
心性如此软弱,不堪一击的可怜。
随念心中冷笑道。
“既是如此,那这位大夫还有别的解法?”王之义眼中求知若渴,望着随念。
随念心中一动,这少年武功平平,心智却是比他人坚定不知道多少。
“有的。”随念点了点头,“只需要以艾草相辅,燃香熏于他左肩中毒之处,待到肩上血斑密布,将万散粉以内力催化入肩,自可只化去那肩头含毒的内力了。”
王之义赞同的点了点头,转而又犯了难。这万散粉是江湖人避而不及的之物,且不说没人会随身携带,就算是配制之法,如今也少有耳闻了。
“既是这样,王师弟就去做吧。”莫小瑶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一举动,无疑又引得在场弟子的一片猜疑。
为何莫师姐随身会携带如此恶毒之物?刚刚万毒山庄那人也说是来找莫师姐的,还说莫师姐给他们下了毒。东方师叔明明说这紫衣少年最为可疑,可从刚刚看来,莫师姐和这紫衣少年像是早就相识,莫非他们一同加害于大师兄?那又为何就此罢手?
在场的弟子,眼中蒙上了对莫小瑶的疏远,刚刚还欢喜雀跃相迎的人,此刻却都默默恭敬告退。
莫小瑶站在游龙客栈门口,就算她不看不闻,天生对气息敏感的她,已经知道,人心已变。
王晨曦和王之义按照随念所说的方法为段天涯做了处理,不出半个时辰,段天涯左肩红斑尽消,观其色已经全然无碍,仿佛刚才命悬一线,不过是梦一场。又休息了片刻,运行了全身经脉,确认无事之后,他才问起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晨曦目光闪烁,她虽在屋内照顾大师兄,可外面弟子送药时曾说,莫师姐因爱生恨,这事端,应该是她一手策划,可能是因为和大师兄这些年的感情,于心不忍,这才罢手。
段天涯见妻子面色犹豫,还当是刚刚一场经过,她还未能缓过心神,于是细声安慰了起来。王晨曦想到他刚刚才走出生死大关,却一颗心都牵挂着自己,不由得一阵感动,眼泪落了下来。
莫师姐,莫师姐,师兄他是如此温柔之人,比之生死,他更看中人之情意。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要师兄受此痛苦!
这也是你曾经深深爱过的人。
一想到她平日里最崇拜的师姐竟然因爱做出这等事情,王晨曦就觉得心中悲痛难以自制,哭的更加伤心。
“师妹,没事了师妹。一切都过去了。”段天涯将她抱入怀中,细心安慰。
此时外面早已经月上树梢,段天涯看着屋中烛光,想到昨日去追下毒歹人的莫小瑶,心中不免牵挂,于是说道:“不知道莫师妹现在怎么样了。”
王晨曦一听,心中更是五味陈杂,难过之中还替段天涯不值,说道:“师兄不要再提了,你可知道,知道,外面的弟子都在说,大师兄中毒,乃是莫师姐因为求而不得,才下杀机。”
段天涯闻言,一把推开王晨曦说道:“不会的。”
“师兄!”王晨曦已经哭红了双眼,说道,“我自然也不愿意相信,只是今日在大堂之内,莫师姐的种种举动,让晨曦,让晨曦不得不做此想!”
段天涯沉默许久,并未去擦掉那美人泪,而是走到床边,推开窗户,月光倾泻而进,还有一丝秋意寒凉。
“师兄这是做什么?”王晨曦不懂,也走到窗边。
段天涯看着窗外月色,缓缓的说道:“小瑶与我……”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东西,段天涯嘴角浮出笑意,转而又是沉稳之色,继续说道,“莫师妹平日里虽然不守礼法了些,但她从未做过一件令师门蒙羞的事情。相反,师父师叔甚至落峰派都以她为荣。这等下毒与旁门左道相勾结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是师兄……”王晨曦只想把今日之事一一告之于他。
段天涯却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莫师妹天资极高,同辈里,入门却不算早,所以每逢比武试剑,她那不饶人的性子,很不讨前辈欢心。更有些是师兄弟们,还要欺负她一下。可是莫师妹哪是哪种逆来顺受的人,反倒是想要欺负她的师兄弟吃了闷亏,一来二去,也就没有人愿意与她往来……”段天涯像是想起一段很久远很久远的往事,仿佛窗外那轮明月就是莫小瑶,她孤独寂寞,高傲清冷。“小师妹也知道,我派小辈弟子之中,虽然敬她,却也怕她。可却忘了,她也不过只是个孩子,刚上山那会儿,正是想找人玩的年纪。有的时候,我很羡慕她,羡慕她天赋异常,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却觉得,如果因为资质好,就要忍受孤独寂寞,那或许,如我这般资质不如她的人更幸福一些。”
王晨曦本来就是极为仰慕莫小瑶的,也正因此,莫小瑶练剑,她就练剑。莫小瑶喜欢双云髻,她也跟着梳双云髻。莫小瑶整日里腻着大师兄,她就觉得大师兄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在王晨曦心底,与其说是为大师兄不值得,倒不如说是,一朝偶像破灭而心中郁结。
听着段天涯的话,王晨曦觉得心中的巨石小了许多,感觉到窗外虽然有些寒冷,却是阵阵凉意,发人清醒。
“师兄,师兄与我说这些做什么……”王晨曦小心翼翼的问道。
段天涯本是只想说,莫小瑶定然不是会害他的人,只是看到月光,想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就多了些感慨。段天涯自嘲的笑了笑,合上窗户。说道:“是了,是我多言了。”
王晨曦却不依不舍,说道:“师兄何不把话说完?”
段天涯一滞,沉默些许,说道:“小瑶多年孤身一人,性子难免有些异于常人。她做事,或许会为了引得更多关注,而铺张华丽了些。但即便是天下都瞩目于她,常年孤独,让她并不擅长与人倾心相交,才会让人觉得她捉摸不透,觉得她眼中无人,心中无物,高傲自负了些。”
王晨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好像懂了。”
段天涯不在多言,正欲披上衣衫,向后院走去。出门之时,却被王晨曦唤住,只听她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难怪莫师姐当日会为大师兄血洗海煞帮,或许放眼天下,能懂莫师姐的,也只有大师兄一人了。”
“夜深了,明日还有笔试,师妹先歇息吧。我再熟悉一下剑法,也睡下了。”段天涯并未回头,只是轻轻带过房门,向后院走去。
☆、纷乱之饵
第二天的比武,并没有如宣传的那样进行。
位于凤城西南侧的江府,满门被屠。江锦年也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一把大刀耍的刚猛有利,江湖人称之为绝情刀。听名字就可以知道,这个江锦年,绝对不是吃素的主。这一年的凤城,当真是很不太平。
在这个江湖气很重的季节,朝廷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昨日冯木冯道长被杀,也不过是由着明霞山庄宴请各派,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