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虽是轻柔,胡悠却还是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冲着俯身的人咧嘴一笑:“小舅舅,你回来啦?”
苏晗把被子给她压紧,沉着脸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么冷的天,就敢穿成这样光着脚睡,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是这样胡来的吗?”
“屋里热得很,没关系的。”胡悠随口辩驳了一句,见他还穿着带着雪花的大麾,连忙坐起来推他:“都被融化的雪弄湿了,还不快换一件去。”
“你也把衣服披上,鞋袜穿好,不然就回自己房里睡觉,省得我看了闹心。”
“知道啦知道啦,你越来越罗嗦了。”
苏晗脱下麾裘挂起时,想必是被所带的寒气所侵,忍不住咳了几声。
胡悠知道,现如今这咳嗽声几乎已经成了苏晗的标志,不知有多少人将之视为催命的丧钟,怕得要死也恨得要死。然而在她听来,却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心疼。
自屋角的小火炉端来一直煨着的药粥,放在案几上:“这是照着白朔新开的方子做的,说是对你的旧疾有好处,熬了三个时辰刚刚好,快点喝了吧。”
苏晗裹了件半旧的棉袍,踱过来打开盅盖闻了闻:“这家伙把我当成试验品了是不是,隔三岔五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不过是有些小毛小病,也亏了他数年如一日的死磕不放。”
胡悠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积点儿口德吧!人家堂堂白家二公子的名号可是已经被你这小毛小病砸得连渣都不剩了。如果再治不好的话,大概就要无颜苟活于世,干脆跳河撞墙去算了。”
自知理亏,也不想与她在这件事上多做争论,苏晗无奈笑了笑,乖乖将参了药材的粥一点一点喝了下去。
站在一旁监督的胡悠,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白朔死也不肯说确切的病因,但她却明白,必然不是所谓的‘小毛小帛,而且十之**是跟所图之事有关,否则,凌王不至于一提起来便难掩愧疚。
“晚上的应酬居然难得没喝什么酒啊,我还让人准备了醒酒汤呢!”
苏晗用手指刮了一下她凑过来嗅个不停的鼻子:“狗鼻子不灵,喝得少不代表没喝。”
“小酒怡情大酒伤身,我的嗅觉只对后者起作用。”胡悠斜吊了眼角,拖长了声音:“今儿个跟谁怡情去了呀?到哪儿怡情去了呀?”
“‘妙艺坊’来了位舞艺出众的姑娘,凌王邀我一起去捧个场。”苏晗回味无穷似的感叹:“真是色艺双绝的妙人儿,让人一望便再也挪不开眼睛,哪里还有心思喝酒?”
胡悠哼了一声:“对这种绝无可能娶回家做老婆的人,你还是省省吧!否则,不仅伤身还伤心呢!”
“不一定哦!烟花之地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女子,古往今来与她们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之人亦不在少数。若真能有幸成一则佳话,倒不失为一桩幸事。”
“……你好歹也是朝廷里的大官,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功名利禄不过是生命中的点缀,岂能及得上有人相伴终生?”
“可是……对你的名声总不太好听吧?”
“名声之于我,连点缀都不是。”
“当真?”
“所谓名声,不过是他人嘴里的一种说辞。是否属实公正暂且不论,我为何要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而违背了自己的本心?”
胡悠眨了眨眼睛:“这么说,即便离经叛道,遭人鄙视甚至唾骂,你也无所谓?”
苏晗走到火盆边,背对着她蹲下身子烤着手:“无所谓。”声音虽是淡淡,眼中却已是笑意盈盈。
这几年来,之所以什么都没说,是为了给胡悠确定心意的机会。
让她远离多年来朝夕相对的他独自生活,让她在这荟萃了风流名士的京城开阔眼界,让她有时间有空间去弄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不是一种久而久之的习惯。
凌王说:你这是在赌。
他说:是。
凌王说:就不怕赌输?
他说:怕,也不怕。害怕她会发现对我只有亲情,害怕她会发现别的男人更适合自己。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有信心让她把亲情变为爱情,让她明白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比我更适合托付终身。给她这个机会,只是不想让她有任何后悔的可能性。我要她明明白白的去爱,完完全全做我的妻。
凌王说:你赌赢了,她的眼里心里自始至终便只有你一个。你不在的时候,她即便依然欢笑,眼中却是落寞。只有你回来了,她的笑容才是由心而发。
他说:你还记得当初跟我讲的那个‘三年之约’么?如今距离年关还有两个月。
凌王说:所以你才如此急切?
他说:并不只是为了这个,如今的局势已容不得缓缓图之。
凌王说:那些折在你手里的官员空缺,我已经让吏部安排了新锐清流补充,不会再与党争牵扯不清。京城的情况虽然复杂,经我这几年来的暗中调查部署,相关罪证已全盘掌握。只是,一旦要动,怕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遮掩过去,必然会引起太子的怀疑。
他说:太子对我的怀疑由来已久,不过是看我所对付的人里面确实有一多半隶属王爷你的阵营,这才一直隐忍不发。所以,我们才更要尽快,务必在其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定下乾坤。
凌王说:你做事的方法太过狠绝,树敌太多。
他说:我承认,最初的目的,是报仇。然而这一路走来,虽初衷未改却平添了几分志向。大梁这数十年积弊日深,官官相护朋党满朝,只知内斗而不理外侮。长此以往,即便外敌不入侵,百姓也要造反。太子与皇上一样,生性多疑残忍,若为国君,只能让大梁更加腐朽。大梁需要的,是一位仁爱宽厚又不失铁腕决心的君主。
凌王说:所以你为了我日后能行德政,便以这样的雷霆手段铲除贪官污吏。
他说:倒也不全是贪官污吏,有不少是被连累的无辜。
凌王说:我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牵连无辜在所难免。但我更明白,这些无辜也是你留下的棋子,好让我日后为其翻案再行启用,全了我的明君之号。然而你呢,你怎么办?
他说:到时候,只求王爷能如曾经那般,再赐我一回自由之身。
凌王说:我最希望的,是你与我为相,共创太平盛世。然而奈何,你却心不在此。
他说:我定会与悠儿一起,看王爷治下的朗朗青天。
凌王说:怎么能只有你俩呢?还应该有几个小仲卿和几个小悠儿一起看才是。
小仲卿,小悠儿……
苏晗眸中的笑意渐渐蔓延至眉梢唇角,火光映照下,竟仿若苍白面容上的两抹红晕都带上了春色。
这一幕看在胡悠的眼里,那是相当抓心挠肝。
三年过去,曾经的弱冠青年如今轮廓越加硬朗身量越加挺拔气质越加沉稳,虽是清瘦依旧,但举手投足间却仿若隐含万钧之力,即便只是掩嘴轻咳,亦可动人心魄。
这样的男人,绝对是女人的杀手,尤其对她这种垂涎已久的,更是秒杀。
然而,这个男人现在居然为某个仅仅见了一面的青楼女子而春心荡漾!瞧那色迷迷的小表情,简直就是风*骚入骨,真是生可忍熟不可忍婶能忍他娘的叔叔也忍无可忍了!
“小,舅,舅……”
苏晗正回想着晚上与凌王的那番对话,突被胡悠有些变调的咬牙切齿声所打断,下意识应了,一回身,便见到了一张近距离放大的扭曲脸孔,不由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那脸便猛然压了过来,不及多想,往后一退,恰恰碰到火盆。
只听一通乱响,一声惨叫……
苏晗快速踩灭了地上散落的炭火,又将火盆重新放好,这才倒抽着冷气望着胡悠:“是我被烫了,你惨叫个什么劲儿?”
胡悠抓过他被燎伤的左手细细瞧了瞧,还好不算严重,擦些药膏过个三五日就该没事了,这才舒了口气:“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恶心的心吧……”
包扎伤口时,苏晗看着满脸郁郁纠结致死的胡悠,一直忍不住地笑啊笑,最后居然抑制不住笑出了声来。
胡悠莫名其妙:“难道被烫得很爽?还是烫到手却烧坏了脑子?”
苏晗笑得微微有些呛咳,过了好一阵子才止住。
因为咳嗽,他的眼睛雾蒙蒙水汪汪的,两颊的红晕愈发明显,让胡悠忍不住一声呻吟:“作孽啊,你简直就是个诱受……”
“你说什么?”
“没啥。”
“你刚才喊我做什么?”
“练嗓。”
“你干嘛忽然凑过来?”
“脚滑。”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苏晗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胡悠半张的唇,笑得甚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正直向上人畜无害:“你想亲我。”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OHMYLADYGAGA!!!
胡悠,傻了……
苏晗则无视她的惊悚,施施然站起身来,取过麾裘:“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早些睡吧!晚安。”
看着他黑色的背影消失在白色的雪中,胡悠欲哭无泪。
小舅舅,表走,我是想亲你啊啊啊啊啊……
第四十八章 重逢故人
胡悠想,老人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闺女没事别在外面瞎转,尤其别独自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外乱晃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会遇到变*态,还是个死变*态,还是个去而复返阴魂不散的死变*态。
这让心头本就因为亲呀么亲不着而欲*求不满于是熊熊燃烧的邪火,越发势不可收的蔓延开来……
“哎呀呀这不是胡姑娘吗?三年未见别来无恙否?在下对姑娘一直记挂在心未敢有片刻或忘,如今见姑娘玉体安康精神抖擞实在甚是欣慰。”
斜挑的眉眼戏谑的语气欠扁的笑容,胡悠瞪着这个好像突然凭空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华服男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胡姑娘为何要用一副见鬼般的神情看着在下?”
“因为我宁愿看到的是鬼……”胡悠终于缓过劲来,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你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好好待着,到处跑什么?就算出国的手续简单,也不用隔三岔五来一趟吧?”
萧烈顿时露出很是受伤的模样:“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这隔的可是三年,又不是三天,你难道没有一丁点儿重逢的喜悦吗?”
“没有。”胡悠回答得不带半分犹豫:“你只要一出现,准没好事,整个儿就是衰神附体。”
“此言差矣,我这次带来的那可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大好事,而且跟你有关哦!”
“我?什么事?”
萧烈笑嘻嘻摆了摆手:“时候未到,天机不可泄漏。”
胡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爱说不说,后会无期。”
“这就要走?”萧烈斜跨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这么久没见,你也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他的模样其实生得极正点,虽然漂亮得有些阴柔却丝毫无损眉宇间的英气,所以在垮下脸扮可怜的时候,更添了几分隐忍的倔强,让人忍不住便想要安慰一番。胡悠这样毫无原则的‘颜控’自然也不例外,当即不由自主缓和了态度,放轻了声音:“那你过得好不好呀?”
“不好。”萧烈怕冷似的紧了紧披风,神情堪称哀怨:“没有美人相伴,日日独守空房,如何能好?”
“你怎么弄得跟个弃妇似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关我毛事?”
“若不是你,我何至于不能品尝那人间乐事?”
胡悠傻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便往下出溜,停在他的下半身的某个部位处:“不会吧?难道是我那天的……让你变成了……”
萧烈向前走了一步:“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胡悠抬头干笑,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可就做大孽了,不过……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不介意做被压的那一个对吧?所以前面坏了没关系啊,只要后面盛开依旧,你这辈子的性*福还是可以保障的。而我,由于先天身体条件的制约,显然是无法满足你菊花的需求了。”这个年代又没有暖棚,黄瓜可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
饶是萧烈身经百战百炼成钢,也在她面前华丽丽的败下阵来,抚额哀叹:“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啊?”
“这就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所以,你完全不用自卑,一定要做个身残志坚的阉*人中的战斗机……”
见萧烈目瞪口呆,胡悠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大梁的话,你听不懂也是正常,纯属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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