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之老老实实回答:“脉象稳定不少,只怕快要醒来了。”
“要醒来了?”聂琰淡淡反问一句,一步步走到帐前。
皇帝的心事向来藏得很深,薛远之也听不出他是喜是怒,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有些头皮发麻之感。
灯火颤抖,他忽然看到皇帝嘴角淡淡的笑容。
聂琰忽然缓缓勾起碧纱帐,冰焰一般的目光凝视著床上安静躺著的人。
──虽然面色惨白,整个人瘦得脱形,又是昏迷不醒,这人分明是一度权倾天下的聂震!
聂琰沈沈一笑,轻轻捉起聂震枯瘦的手腕,低头一吻,近乎自语地柔声道:“朕的郑丽妃,朕很想看到……看到你醒来会有什麽反应啊。呵呵……快,快醒来吧──”
他笑得十分平静温存,嘴角梨涡微现。聂琰容止十分俊美,一笑之下,更是惑人眼目,往往令人不饮自醉。只是,今日薛远之看著这个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著这句魔咒般的低语,床上的人眼皮微动,过了一会,缓缓睁开双目。
大约刚刚苏醒的缘故,聂震显得还是迷糊的。有些茫然的视线,正对上皇帝凌厉如猛兽的目光。
聂琰忽然朗声大笑起来。
“郑丽妃,你可醒了。”他用贪恋得接近咬牙切齿的口气一字字道。
人在九重 11
随著这句魔咒般的低语,床上的人眼皮微动,过了一会,缓缓睁开双目。
大约刚刚苏醒的缘故,聂震显得还是迷糊的。有些茫然的视线,正对上皇帝凌厉如猛兽的目光。
聂琰忽然朗声大笑起来。
“郑丽妃,你可醒了。”他用贪恋得接近咬牙切齿的口气一字字道。
聂震茫然,似乎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直看著小皇帝,眼里温柔流转,忽然低声说:“怎麽你对我笑呢?”
聂琰一怔,脸上泛过阴沈之色,随即从牙缝里挤出更凌厉的笑声:“呵呵……问得好……以後我就天天对著你笑!”
聂震出神一阵,似乎想起了什麽,眼中温存之色慢慢淡去,深深吸了口气,沈声道:“恭喜陛下,终於赢了。不过……聂浩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他盯著小皇帝,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既然你没杀死我,咱们还没完。”
聂琰大笑,哼了一声:“聂浩?好教丽妃放心,你那心腹好友聂浩也在宫里。”
聂震眉头一皱,脱口道:“不可能!”他清楚聂浩骁勇聪明,不是那麽好相与的,性情更是赤胆忠心,怎麽会投靠聂琰!这一定是小皇帝乱说。
聂琰似笑非笑斜视著他,直笑得聂震心里有了隐约不安之感,他忽然轻轻一挥手:“来人。去取聂浩和李崇奉过来。”
外面应声进来一个太监,战战兢兢磕了个头,一溜烟去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他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手里高高举著一个金盘,上面覆著金地走银丝云龙三探纹大盖。聂震原本心里不安,一看这熟悉无比的金盘,顿时心下一沈!
当初,他正是让人用这金盘装了聂琰亲信的人头,送给病中的小皇帝……至今还记得小皇帝惨白著脸,强作不在意,却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著……
难道,聂浩和李崇奉也……
聂震心里泛过重重的不安。
聂琰笑吟吟道:“来,咱们和你这两位亲信一起乐一乐。”随即吩咐另一个太监:“上酒来!”
聂震心中寒气越来越重,忍不住问:“陛下,你到底要作什麽?”
聂琰笑而不答,不多时酒到了,却是上好的葡萄酒,装在琉璃瓶中,犹如一瓶豔红的血液。聂琰示意揭开那云龙大盖,聂震虽然明知道不对,不想在他面前落了下风,还是不动声色盯著金盘。
──明亮的金盘之中,端端正正放著两个酒碗,外面镶嵌了繁复精致的金丝、翡翠和红玉,底子却是白色的,堪称鬼斧神工。
聂琰笑道:“倒酒。”自取一碗,却要小太监奉上一碗给聂震。
聂震自然不肯在他面前示弱,挣扎著取过酒碗,一口喝干。只是越想越觉得不对,盯著那酒碗看了一会,忍不住道:“这是什麽?”
聂琰又冷冷一笑:“是聂浩啊。我手里是李崇奉。你不是想他们过来陪著麽?”
聂震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酒碗落地,顿时碎裂两半,厉声道:“你胡说什麽?”霍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似乎想扑向聂琰,随即力不从心,翻身跌落。
聂琰并不扶他,小太监们没有皇帝旨意,也不敢造次。皇帝就这麽平静地看了他一会,淡淡一笑:“丽妃,你把聂浩摔碎了。”
聂震全身激烈地一阵抽搐,原本知道聂浩可能遇难,却没想到聂震采用了如此令人作呕的方法处置他的政敌。昔日那个清风明月一般的小琰,想不到终於长成残虐可怕的暴君。
他心里犹如一把火腾地燃烧起来,哆哆嗦嗦半天,勉强挣起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吃力地扑到聂琰面前,似乎想扼住他的脖子,久病无比之下却要靠抓住聂琰才能站稳。
“陛下,不要胡说八道!”聂震慢慢地说。前任摄政王的眼中闪耀著凄厉无比的烈火,如果这火焰能灼人,皇帝一定死了无数次。
皇帝大笑:“丽妃,你是知道朕的,朕──从来认真得很。对你,朕的爱妃,尤其不会胡说。”
聂震这才发现他用了一个古怪费解的称呼,盯著皇帝,之前的悲愤迷乱化作风暴将要到来的气息,缓缓道:“陛下,什麽丽妃。”
聂琰笑眯眯地,轻轻掰开他扼在衣领上的手,没等这无力的身体滑下去,就轻狂地搂在怀中,柔声下气道:“好教皇叔欢喜,皇叔向来厚爱侄儿,侄儿我怎麽能不领情呢。从此,皇叔再不必怨恨侄儿不解你的相思之苦了。”
聂震心里飘过重重的寒意,沈声道:“所以,你做了什麽?”
聂琰笑得越发温润如玉:“所以侄儿已经下令厚葬了皇叔的衣冠,把你留在宫中,赐姓为郑,册为丽妃。”
“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他刚硬的手狠狠攫住聂震瘦削软弱的身子,笑吟吟亲了亲前摄政王惨白的嘴唇:“日後,我们双栖双宿,一定缠绵得紧。”
“啪!”聂震大怒,想挥出手掌给他一下,却被皇帝一把抓住了手腕,低头顺便在他苍白无力的手上轻轻一舔,柔软温热的舌尖灵活地拂过病人最敏感的掌心。
看到病人忍不住微微一颤,皇帝柔声一笑:“还真是反应热烈。我就知道,你一定很欢喜。”
聂震怒极,反倒沈沈一笑:“陛下自己也说过,如果此时不杀我,日後必是我杀你。这话你别忘记了。”
聂琰微微抬头一哼:“自然记得,丽妃你若全然没了爪牙,岂非让人索然无趣!”
他温热暧昧的舌尖顺著聂震的掌心一路滑向衣袖深处,闻到袖管里淡淡的药味,猛然咬了一口,留下一个血淋淋的齿痕。
聂震痛得闷哼一声,身子忍不住剧烈颤抖一下。
聂琰毫不怜惜,忽然抬头笑道:“想不到,丽妃和朕当初一样,一身的药味了。所谓有来有往,当年,你送给我的礼物,我都要还给你才是。”
聂震虽怒,眼看於事无补,倒是平静下来,淡淡道:“陛下果然十分怀恨於我。我辱你太甚,那是我的报应。可我也有一事不解,当初我对你不薄,你为何……很早就那麽恨我,巴不得推翻我?”
聂琰想了想,轻轻笑问:“很想明白是麽?”
皇帝忽然松开聂震的手腕,轻蔑地把他扔回床上,同时示意众人都退下。
灯火盈盈,照得小皇帝英俊苍白的脸上也是光影明灭不定,一会儿威严俊美,犹如九天神邸,一会儿阴沈扭曲,犹如地狱阎罗。
聂琰就这麽静静出神一阵,忽然叹了口气:“我手腕上那个疤痕,你看过麽?”
聂震自然看过。
那时候,他提兵进入九重帝京,挟天子妻太後,人生得意,势力和威权都到达了本朝臣子从未有过的巅峰。
一直记得那一夜。
他把娇弱美丽的谢太後压在身下,犹如倾倒天阙、颠覆了百年来历代龙庭帝主的威严,他征服的不止是身下这个绝色无双的女人,而是整个聂家皇朝──也包括避而不见的小皇帝聂琰。
没有任何一种烈性的春药能够代替权力给人的快感,更何况这种极度权力之中还带著极度的征服。
小琰啊小琰,你要杀我是麽?我就要颠覆你的一切,让你不得不拜倒在我脚下发抖!你敬重谢太後是麽?我就要让她第一个折腰!
美丽脆弱的她在他身下颤抖呜咽,聂震觉得,整个皇朝、满朝文武、少年天子,也都在他身下颤抖呜咽。
一夜春宵,无数次纠缠……心里却忍不住幻想,如果被他压住的人是小皇帝……
征服了一切,攫夺了一切,心里还是惆怅的。天明时候,他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去看望深宫中的小皇帝。却见聂琰正懒洋洋躺在乔引桐赤裸美丽的身体上,房间里充满暧昧情色的味道……
聂震的怒火一下子点燃了。
他一把抓住小皇帝的手腕,将小皇帝从床上拖下来,却沾到了一手的血。
低头一看,聂琰手腕上有个明显的伤口,齿痕宛然,分明才受伤不久。
“啊……是小人被临幸之时,不小心伤到陛下龙体,英王饶命!”乖巧的乔引桐见状连忙解释。聂琰倒是懒洋洋笑嘻嘻,满不在乎地看著他。
聂震无法形容心中的妒忌恼怒,可又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发作,只好说:“荒唐!”拂袖而去。
往事历历在目,聂震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难道……那个伤口……不是乔引桐留下的?
“是我自己咬的。”聂琰淡淡说,笑得还是那麽云淡风轻,只是烛光颤抖,把他的笑意也衬得有些迷离虚幻。
聂震虽有所预料,还是一愣:“陛下为何如此自损?”
这句话,当初乔引桐也曾温柔地问过他,聂琰听著,十分耳熟,忽然就五内分崩。
还是这句话,温柔含笑问著他的人,却已归入幽沈的泉下。
为何如此自损……
皇帝盯著灯火,出神一会,轻笑一声,静静开口。
“那一夜,你在母亲的栖凤宫盘桓不去,我便在高楼上看著,一直看著……栖凤宫方向的灯火熄了,我心里忽然十分煎熬,怕忍不住嚎叫出来,惊动了宫里,让你知道,我就活不成了。只好在手上咬了一口,堵住嘴。不知道怎麽咬到了血管,流了不少的血。大概……心里也真是不想活的。是小乔跑过来背我回去,从此,他一直是我最亲的人……”
皇帝的口气温柔平静,聂震却听得起了微微的寒意。
果然,聂琰眉峰一挑,语气从幽沈迷离变得阴冷凌厉了,盯著聂震,一字字道:“我以前以为,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只有三个,父皇、母後,你──呵呵,我的皇叔大人。结果──你强奸我的母亲。一夜之间,你毁掉我一切。”
聂震一惊,忍不住道:“不,不是──”
聂琰厉声喝道:“闭嘴!”
他声音有些发抖,深深吸了口气,又接著说下去:“我什麽也不是,什麽也没有,只得小乔喜欢我,只得他肯真心喜欢我。可我不敢留他,我知道你想要他的命,只好自己把他送给你……左右让他能活下去,我也没什麽了……呵呵,结果,我又是大错特错。小乔死了,那几个肯为我出生入死的大臣,也全都被你要了命。”
聂震忍不住又道:“小琰你听我说……”
“还说什麽?我的皇叔。我只有的那麽一点点东西,都让你毁得一干二净了。”聂琰冷冷一笑:“你说,我怎麽会放过你?”
人在九重 12
聂震看了他半天,眼中寒星流动,缓缓摇头:“原来,你只有那麽一点点东西,只有乔引桐对你才是真的喜欢,我就是假的。我可明白了。”
聂琰嘴角泛过阴沈的笑纹:“我的皇叔,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逞什麽口舌之利都没意思了。”
聂震牢牢盯著他,一点也不管他冰凉的目光,还是固执地问:“不放过我,是麽?那麽,小琰,你爱过我没有?小琰,就算你要杀了我,剐了我,你先回答!”
聂琰的目光变得又有些迷离恍惚,沈默良久,浅浅一笑:“当然……你第一天作我师傅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那麽想你,一天也舍不得离开,一想到你,血都火烫了,三更半夜也要顶著大雪给你送来一枝梅花。你写的每一张树叶,我都好好收著……你说,那是为什麽。”
聂震虽然隐约猜到答案,真的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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