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又想怎么样?”我抽了下嘴角,神色戒备。
“如果你不愿意走,那就算了。”沈雨枫说完便转身迈开步子。
在他走了十几步后,我终于出声叫住了他,“怎么离开?”我沉声低喝。
“你信我?”沈雨枫的声音波澜不兴。
“不信你又能怎样?”我微微苦笑,虽然不甘却只能妥协,“如今的我只是个快要淹死的溺水者,任何一根稻草我都不能放过。”
“后天,”沈雨枫顿了一下,继续道,“后天下午我会再来找你。”
“好走不送。”我闻言,立即朝他挥了挥手。
“小姐。”正当我开始思索沈雨枫的意图时,突然响起的红菱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
“红……红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干笑着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尽量使自己的表情自然些。
“小姐,沈楼主不可信。”红菱不回话,只是接着道。
“你都听见了?”听她这么说,我知道自己根本没必要再装了,干脆大方地承认。更何况听她的语气,她似乎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知他人。
“小姐,沈楼主一直与陛下关系密切,如今他却一反常态要瞒着陛下助你离开,这其中肯定有不对之处,还望小姐三思而行。”红菱加重了语气,似乎还隐隐有些着急。
“红菱,你到底是谁?”比起沈雨枫的目的,现在我对红菱的身份反而更加好奇。
刚到徊光轩时,我便察觉到她会武功,之后的相处中,更让我觉得她与绿绮有太多的不同,她绝对不仅仅是云思雪的贴身婢女,因为她对云思雪的态度远没有绿绮来得亲切。红菱,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姐,我是红菱,长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红菱顿了一下,低声道。
“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今日之事还请你为我保密。”早就料到她不会吐露半字,于是我很自然地转了话题。
“可是小姐,沈楼主真的……”红菱见我这样的反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出言打断。
“他不可信,我又能信谁?”朝她笑了笑,我的语气亦冷了下来,“现在我只想出宫,我不管是谁让我出宫,又是怀着什么目的让我出宫,我只要离开这里!”
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了红菱,我将百思不得其解的绿绮推出门外后便反锁了房门,自己慢慢摸着到了桌边坐下来。
先不论红菱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她说的关于沈雨枫的那些话却未必不对,毕竟沈雨枫对云思远可谓忠心不二,他似乎没有理由要帮我出宫,除非……可是,云思雪真的会通过沈雨枫帮我吗?如果是她要帮我,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呢?如果不是她,沈雨枫又凭什么违背云思远的意思来帮我?
这件事看似简单却千头万绪,我根本想不清楚个中缘由,但是有一点我却非常明白,那就是我一定要走。现在天雪魏的处境堪忧,虽然我相信冷静如纳兰和大哥者,能够看清局势力阻天雪魏,但我却不相信天雪魏能够冷静下来听。
不只是天雪魏,就连墨雨殇、瑟瑟和二哥、三哥我都放不下心来。二哥因为算计我和天雪魏的事肯定悔恨不已,墨雨殇看似懒散随性却最重感情,瑟瑟和三哥更不必说,他们本就是容易冲动的性子。五大门派迫我坠崖时,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想这些事,但被云思远无意中救起之后,我就已经开始为他们不安起来。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所以这一场江湖浩劫,才会被一件又一件看似根本微不足道的小事慢慢点燃了引线,最终轰然爆发。不管这局面到底是云思远的精心为之还是天意如此,这一局棋,他都是毋庸置疑的赢家,至少按现在的发展形势来看,他一定可以笑到最后。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绿绮,我说过我要一个人安静一下。”我皱眉,扬声朝门外道。
敲门声停了一阵,又响起。
“绿绮,你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待着便好。”我禁不住再次说道。
这次门外终于没了动静。
我舒了口气,刚打算继续整理思路,却突然感觉房内有些不对。屏气凝神,我听到了屋内有另一个人轻微的呼吸之声。
“谁?”我本想不动声色地再听一阵,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干脆出声问道。
“看来目不能视后,你的听觉却灵敏了不少。”不算陌生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几乎立刻便绷紧了全身。
“陛下,我好像没有开门。”慢慢将头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沉声道。
“本来朕也不想打扰你凝神静思,却没想到你的感官竟然如此敏锐。”听声音,云思远该是在我对面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陛下,你若真不想打扰我的话,大可不必进来。”对于他这种近乎耍赖的言辞,我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但是朕想进来,找一处地方坐着也是好的。”云思远的声音温和愉悦,听来他心情好像很不错。
“陛下你……真的是那位人人称颂、为人谦和的孝如帝吗?”我沉默半晌,终于将心中憋了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朕难道就不能如普通人一般有好有恶吗?”云思远闻言立时反问。
“在宫中,陛下你难道不该更加自重一些吗?”我再次反问。
云思远顿住,过了好半晌,才接着道:“朕在宫中,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如此。”
我不说话,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
“朕知道,这些话在你听来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云思远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没过多久又恢复平常,“不过,朕确实只有在你面前才能如此轻松,只因你是唯一一个毫不顾忌朕身份的人。”
“陛下,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我可是十分顾忌你身份的啊!”我闻言不禁冷笑,不自觉大声了些。
云思远没有接话,只是翻开了桌上的一个茶杯,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就在我以为他不打算再说话时,他突然开口。
“第一次见面?”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在洛阳望镜楼的雅间,那时我与洛天锦正在房里谈论着瑟瑟,云思雪便笑着携他们推门而入。
“那时我以为你是男子,只道你面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云思远喝了一口茶,轻声道。
“陛下肯定是记错了,我从未到过京城。”我压低了声音。
“第二次见面,你和天雪魏在一起,我突然明白过来之前的那种熟悉感究竟是什么。”他放下茶杯,声音越发的轻。
“总不至于是我与他颇有夫妻之相,你看见我,就像看见了他吧?”我语带嘲讽,忍不住冷哼一声。
“天雪魏……呵,他的确颇有几分先皇的神韵。”云思远轻笑一声,听声音似乎凑近了我一些,“而你……当你与他站在一处时,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笑中,到底折射出了谁的影子。”
“谁?”我禁不住出声问道。
此时,我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我立马便抬手将它打开了。
“子瑜,你知道吗?你的笑其实像极了当年的……兰晔皇后。”云思远的声音近在耳边,我全身霎时生起一片恶寒。
“云思远,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让我住进这徊光轩的?”强忍住心中的寒意,我一字一顿。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初在绝情崖下你才没有死。”云思远的声音温和,却只让我更觉寒冷。
下一刻,我以手为掌朝云思远所在的位置劈去,他轻而易举地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提起。
“云思远,你放开我!”我见势不对,立即将另一只手化拳砸向他的腹部,却也被他用同样的办法扣住了手腕。
“子瑜,难道你真的不能和朕好好说话?”云思远叹了口气,声音似惋惜又似无奈。
“云思远,要是你真想我跟你好好说话,现在就放开我!”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
“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恐怕我一松手,你就会对朕拳脚相加了。”云思远毫不理会我的话,只是将我的两只手用他的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则抱住了我的腰。
“你想干什么?”见他这般动作,我不禁有些慌了。
“子瑜,朕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朕想要的东西全都是天雪魏的?”他将我抱在怀里,轻声低语。
“云思远,你冷静一点,先放开我!”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恐惧,我忍不住大叫起来。
“当年父皇一心一意专宠白妃,连带着她的孩子也为他深深喜爱,即便后来白妃死去,他的心依然留在了那个孩子身上,他从来都不曾那般慈爱地看过我们其他人。”云思远的手更紧了些,声音也更加低沉,“母后因此难过得抑郁成疾,朕没有办法,只得想尽办法让那个孩子从守卫森严的明露宫消失……”
“难道当年你竟……你竟想要杀了天雪魏?”听他这么说,我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紧接着就是难以压抑的愤怒。
“而墨重渊恰巧在此时突然闯入,无意间帮了朕一个大忙。”云思远没有理我,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明露宫将天雪魏盗了出去,却不知是我暗中以各种借口替他支开了明露宫的守卫。那时,朕真该直接杀了天雪魏。”
“云思远,你不要太过分了,那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若不是双手都被扣住,我早就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当年……当年天雪魏尚在襁褓之中,他也不过几岁的光景啊!
“亲弟弟又如何?”云思远突然低吼一声,迫得我不得不安静下来,“他母亲本就是为了复仇才接近父皇的,他也不过是苍耶国王室用来复仇的一枚棋子罢了。只可惜父皇终究陷得太深,就算有母后一直在旁苦苦相劝,他也充耳不闻。若不是他们母子,母后也不会整日以泪洗面,最终抑郁而亡!”
“借口!都是借口!”我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即开口道,“无论白妃究竟想做什么,也无论天雪魏是因为什么目的而被生下来的,他终究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的父亲爱他,他就该死是吗?云思远,你这明明就是懦弱、自私!是嫉妒!”
“住口!”云思远的声音陡然升高,我听出了里面的怒不可遏。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亦拔高了音调。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感觉到自己被人强行扯离了云思远的钳制,然后又被抱在怀里飞速朝外面蹿去。
“来人,有刺客!”听声音,云思远也追了出来,然后便有嘈杂的声音渐渐从远处响起。
“你是谁?”我紧紧抓着抱着我的人不敢乱动,却忍不住出声问道。
“计划都被你打乱了。”抱着我的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沈雨枫?”我立时瞪大了眼睛。
“除了我,还有谁敢在他怀里抢人?”沈雨枫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多少已夹杂了些无奈。
沈雨枫抱着我一路飞掠,身后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而我虽被晃得难受,却也不敢出声让他放慢脚步。就算我看不见也听得出身后的阵仗究竟有多大,万一被拦下了,先不说我会如何,沈雨枫可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虽然他现在做的事,的确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
我勉强朝前面看去,隐隐约约间似乎看见了一星半点的灯光。
“沈雨枫,前面是不是……有光?”我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看得见了?”沈雨枫的语气微微有些惊讶。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得见了才问你啊。”我被这么噎了一下,莫名烦躁了起来。
“你看看后面就知道了。”沈雨枫也不恼,直接甩了一句便不再答话。
我很想抬头瞪他,但无奈位置不许,只好顺着他的话朝后面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我还以为我的眼睛又出了别的症状——此时我们身后的灯笼数不清且蜿蜒而来,若不是灯笼的微光隐约映出了攒动的身影,我当真要以为自己自失明后又出现雪盲了。
但是比起这些,我此时却是欣喜异常,“我真的看得见了!”
“看来离妃的药的确有效。”与我的狂喜相比,沈雨枫仍是一派冷静。
“沈雨枫,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看着身后的大批人马正缓缓迫近,我忍不住回过头来抬眼看他。
“本来我应该后天才带你走的,后天的计划周密,几近万无一失。”听我这么问,沈雨枫的脸色似乎沉了一些,“可谁知你倒是事不关己,这种时候竟还不忘招惹陛下。”
“沈雨枫,你说清楚,究竟是谁招惹谁?”我抽了下嘴角,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已经到了嘴边的破口大骂,“我原以为你们这位陛下不过是个心胸狭隘、手段狠辣的人,却没想到他竟已扭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