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翠身子一僵,哭笑不得:“小皇子尿了!”
倚红冷着一张脸,从一旁的篮子里翻出棉布,替他换下了裤子,又将棉布隔在了裤子里。周衍小小的屁股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光滑柔嫩。让人见着就忍不住掐上几把。众人自然是不敢这么做的,能够这样肆意妄为的,也只有苏离一人。
偏偏小皇子似乎就吃这一套,任由苏离掐掐捏捏摸摸,只知道半合着眼,咧着嘴,看起来竟有些享受。
苏离披着一身寒气,慢悠悠的晃了进来,而飞翠怀中的周衍,见了她,身子立时就开始扭捏,跃跃欲上。好在他身子轻又小,飞翠也不至于抱不住,却仍是不安,唯恐不慎将这小皇子摔了。
苏离伸出手指,在周衍下巴处挠了挠,逗得他吃吃直笑,便有口水顺着下唇滑落。替他擦净了口水,一把接过,柔声问:“有没有听话?乖不乖?”周衍万事不知,只知道咧着嘴笑。
苏离捏捏他的小鼻子,垂下头,用自己的,蹭着他肉呼呼的小脸蛋,而后抱着他坐在了书案前。窗外是纷飞的白雪,从苏离进宫当日起,便从来不曾变过。这冬日是如此的漫漫无期,令人看不见尽头。
苏离微微出来会神。
这次以退为进,固然是为了从生肖冲突里脱身,更多的却是想探探这位太后娘娘的口风。
果不其然,太后对这宫中最得宠的如妃,似乎不大待见。
这也是自然,德妃和如妃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而德妃乃是太后的亲侄女,无论如何,在太后心中,都占据着一席之地,爱屋及乌,同样,也恨屋及乌。那样太后对于当初的皇后,是作何想法?
斯人已逝,这个答案,苏离或许要许久以后,才能知晓。
怀中的周衍已按捺不住寂寞,挥舞着小手在她脸上乱抓。好在他指甲也是软软的,也不长,也不至于叫苏离破相。“这坏习惯,得改!”苏离恨铁不成钢的拍开他的小爪子,“再这样抓下去,小姨就会影响这宫中美貌的平均值,知不知道?”
周衍似懂非懂的呛了一声。
哪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又探入了她的头发,一缕缕的被他抓在手心,力气虽小,却也有些吃痛。苏离奋力从他手中抢救出自己的头发,“这孩子怎么什么都抓?”“看来以后是个精明的。”飞翠抿着嘴笑,“能捞到手里的,就要捞一把。”
苏离随手从小山树立一般的笔筒里抽出一支不曾蘸墨的毛笔来,放在周衍手心,“来吧,随你抓多久。”周衍不满,一把扔下了笔杆,只瞪大着眼,将她瞅着。苏离索性破罐子破摔,跟着瞪大了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两个人活脱脱就似那顽皮的小孩,在比拼毅力。
哪知周衍年纪虽小,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撅着嘴,要哭不哭的。
苏离才瞪了一会,眼睛就有些酸疼,一滴泪猝不及防的从眼角滑落下来。尚来不及伸指抹去,周衍的小脸已凑了上来,濡湿的舌头在她脸上一阵乱舔。苏离吃不住痒,身子微微的颤,却又忍不住笑:“这小家伙,看不出来是个色胚!”
众人都掌不住笑了。
却见周衍缩回了舌头,苦着一张小脸,只将她看着,过了一小会,竟哭了起来。这下苏离着了慌,拍拍他的面颊又捏捏他的小手,“你别哭啊,是你自己凑上来的,泪水可不就是这么苦涩么?”
一旁的飞翠,扑哧一声笑,“或许是饿了。”〆糯~米*首~發ξ
苏离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当真?”顿了顿,又说道:“既然如此,去叫奶娘过来。”方氏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也进了暖阁,可巧听着周衍在哭,慌忙解开了衣带,将周衍抱了起来。
下一刻,哭声立刻止住。周衍惬意的合了眼,吧唧着小嘴。
苏离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小孩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打交道的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他想做什么,尤其是,还不会说话。所以趁着他还没有形成记忆,苏离决定将毕生的所学的“酷刑”都在他身上轮流来一番。
只不过,下不了手。
想到此处,苏离便有些苦闷。从前她是多么恶毒的人,诅咒一个人时,巴不得那个人从地球上消失,连DNA都别剩下。可是如今,她却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眷念。
不想看着他受伤,想要看着他一天天成长起来。
只不过这点卑微的愿望,在目前看来,也有些困难。
最凉不过人心。
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至今仍旧笼罩在一团迷雾里。这宫中,人人都带着一打的面具,永远看不清真相。苏离当然不会固执的去追寻,逝者已逝,所谓水落石出不过是冷笑话。
可从进宫起,多亏这些锦绣花丛的女人们,给她上了记忆深刻的一课。
看着亲姐姐在面前死去,也许是无助又绝望的事情。
这种想法并没有在叶子衿心中盘旋多久,因为很快周衍就完成了进食大业,成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苏离身上。于是苏离只能再次抱着这位小皇子,绕着暖阁走来走去,忍受着他的爪子,在自己脖子上脸上胡乱抓挠的风险。
孩子的心,太高深莫测了啊……
第十四章 诡谲(六)
承乾宫中,除了苏离属羊,再无第二人。
德妃处却是不同,两个心腹宫女,都是属羊。只不过,自那高僧将话传出来只有,德妃处却是久久没有动静,似乎是在观望。到底是有此一说也好,还是如妃借刀杀人也好,苏离都绝对不会离开承乾宫。
只要她呆在这里,皇上便会想着过世的皇后,心中总算会念及几分旧情。
一旦离开,说不准会到什么偏远的宫殿去,到那时候,周衍可能就被彻彻底底遗忘了!
这宫中,历来就是旧不如新。嫡子在普通人家是众星捧月,在这宫中,失去母亲的孩子,就是一文不值。任何一个得宠的妃子生下的孩子,都有可能凌驾在他之上。这便是悲哀,所谓嫡庶之分,不过是用来约束全天下的臣子,对于皇上,却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冷笑话。
一念及此,抱着周衍的手紧了紧。
怀中的孩子,不知忧愁的,吐着泡泡。
苏离摸摸他光滑的小脸蛋,叹了一口气。周衍扭捏着身子,拉扯着她散落满肩的头发,放在嘴里轻轻吮吸。苏离吃力的从他手中抢救自己的头发,湿哒哒一缕,带着一股*。他的身子格外的柔软,仍然忍不住就想揉上一揉。
苏离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周衍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咧嘴直笑。
小孩子的眼睛,真的很清澈。
“听说大公子马上就回来了。”倚红淡淡瞟了她一眼。
苏离心中猛地一颤,心中泛开了百样滋味。以至于周衍在她脸上涂了一脸的口水,也毫不在意。静坐了半晌,一直到耳朵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才回过神来。却是周衍百无聊赖的,趴在她肩头,兴致勃勃的拉扯着他的耳垂。
苏离愈发觉得自己没有戴耳环是正确的选择。
许久许久,才长长的叹息。
无论如何,苏离都想要见苏楼一面。哪怕明知见一面,对于如今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却仍然想要在他面前,诉说进宫这些日子的经历,诉说皇后临终之前的嘱托。无论怎样,那都是她苏离的大哥啊。
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宫倒是容易,如今想要从这高墙里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自皇后故去以后,这后|宫暂时也没有出现管事的妃子,到底要找谁去说?
唯有屹立不倒的太后。
只是自上次试探之后,苏离深知,该同这位慈眉善目的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想来想去,烦闷不已。
这时却惊闻皇上身边的雷公公莅临。
苏离也顾不得其他,忙迎了出去。雷公公望着她,一脸笑意。
苏离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越是在高处的人,越是知道如何隐晦的避开自己的光芒。
看他的衣着,俨然是皇上身边得势的公公,态度却十分的谦卑:“皇上有令,特许二小姐出宫见大将军一面,若是想在府上住一段日子,也未为不可。”“多谢皇上一片厚意。”苏离侧了侧身子,恭谨的答道:“只消见一面便可,民女着实舍不下小皇子……”
那公公微微颔首,“咱家会向皇上言明的。”苏离恭恭敬敬的送着他出门,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了皇上的许可,缠绵在她心头的结,应声而解,这下也无人有由头敢拦着她出宫了。算算时候,苏楼也该到燕京了。
苏离没有片刻迟疑,换下了一身宫装,翻出进宫之时穿着的那套衣裳,换上以后,站在铜镜前,有片刻的恍惚。一样的人,一样的衣装,只是好像有些什么,被彻底遗忘在流年里,消失不见。
物是人非事事休。
坐在马车中,看着熟悉的街景,心中感慨万千。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已经是沧海桑田。
离苏家越来越近,苏离却更觉心头沉甸甸的。到时候,她该如何向苏楼说明皇后的死?
只是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撩开车帘,入眼皆是苍茫白雪,不见苏家大门。
正诧异间,就听见马蹄声阵阵,接下来便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妹!”
苏离心中砰砰直跳,跃下马车的片刻,看见苏楼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大哥!”风雪茫茫,对面相逢,却不知那人是何样神色。
苏离只觉自己的泪瞬间便落了下来,面上冰凉一片,“大哥,姐姐过世了。”苏楼脸色苍白,神色复杂的看了她许久,无言的伸出手,轻抚她的头,“我知道了。”仅仅只有这么一句话。
苏离和苏楼其实算不上熟,甚至而言,有些生疏。
穿越之前到底是何样的光景不知道,只知道穿越后没多久,他就上了战场,而后每年会归来一次,那时候也总是忙忙碌碌的,拜祭祖宗,拜访旧友,参见皇后,杂七杂八的事情,不胜累计。
只不过如今,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有那么一瞬间,苏离突然明白了皇后死前的绝望和孤独。
在那深宫中,人人都奉承她,讨好她,可是到头来,真心想要托付的,却不是那些对她笑过的人,而是宫外的胞妹。正如同如今的苏离,从不指望在宫里会有心腹之交,自然而然也不会有人将真心托付与她。
可是眼前的男子,无论他从前是否疼爱她,事到如今,她仍是相信他。
这就是血缘的羁绊,仅此而已。
“在宫里,还好吧?”对面的苏楼,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
“我很好。”苏离吸了吸鼻子,在这凛冽寒风中偏过头去,擦拭眼角泪水,“你呢?”苏楼脸上有了一抹虚无的笑,“一切都好。”兄妹之间,无言以对,再次陷入深深的沉默里。一直到一阵马蹄声经过,打破了此刻令人绝望的宁静。
苏离一抬头,循声望去,就见那赤红色骏马上,那人一身玉色衣袍,在雪花飞舞中,与她擦身而过。而他纷飞的青丝,就宛如那春日里飘扬的柳条。随着衣袍翻飞的刹那,苏离看见那人,蓦然回头。
倾国倾城,惊鸿一瞥。
杨柳依依,雨雪霏霏。
第十五章 暗涌(一)
“那是林侍郎。”
顺着苏离的目光望去,苏楼只望见那绝尘而去的骏马,和那马背上的背影。
苏离深深看了苏楼一眼,不动声色:“是么?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苏楼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你眼光倒是不错,林侍郎是燕京城有名的才子,貌比潘安,不知道被多少人家的女儿仰慕。”
“大哥也不差。”苏离的目光落在了苏楼身上,煞有其事的扫了他几眼。
苏家出美男,从苏老爷子到苏楼,甚至于府上那些小厮们,都没有难看的。
“是么?”苏楼哈哈大笑:“我不过尽会招些大姐大婶喜欢罢了!”“那是因为云英未嫁的女子都被林侍郎勾走了?”苏离撇撇嘴,对于这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美男子显然有敬而远之之意。
“你猜对了!”苏楼只觉眼前的女子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好像就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便像那雨后春笋,嗖嗖直往上长。曾经那样幼小的妹妹,到如今竟然能够和他坦然说笑了。“不过,还有一人。”苏楼话锋一转,“你若是在宫中,也该是见过的,就是睿亲王。”
“他也不错。”苏离眉头微蹙。“怎么,要不要我去向林家提亲?”苏楼拍了拍马鬓毛上的积雪,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必了。”苏离毫不感兴趣:“这副好皮囊,每日看着的确赏心悦目,可真成了夫君,就该担惊受怕了。”
苏楼哧的一声笑了,“一年不见,你越来越有趣了。”“不如说是长大了。”苏离一挥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