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眼皮子迅速地瞧了眼,撇过头道:“你们拿去吃吧,我不饿。”逃婚后,就再也不见不到沈珩,总有一日我得习惯没有沈珩的吃食。
况且为了吃食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还真的有些不划算。
我看了眼外边的月色,心想明日就要离开南朝前往北朝了,但愿事事顺利。
。
翌日天未亮我就穿上了大红嫁衣,头上戴着厚重的凤冠。我当着所有宫娥内侍的面对碧榕说道:“之前我已是同母后说过了,你无需跟着我去北朝。你的心上人既是在南朝,那么你就好好地在南朝里过日子吧。”
碧榕跪下对我磕头,“碧榕多谢公主,公主大恩大德,碧榕没齿难忘。”
我望了梨心一眼,梨心会意,捧出一个枣红色的包袱递给了碧榕。我道:“这是我送你的嫁妆,你也侍候了我半年,这些便算是我的心意吧。”
说罢,我在梨心的扶持下去了承乾宫,同父皇母后以及兄长拜别。
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后,梨心扶起我来,母后含着欣喜的泪水拍了拍我的肩,一边的兰芳姑姑递上了红盖头。
红盖头一遮,我眼前就只剩下一片红色。
我踏出承乾宫时,铜鼓唢呐一并响起,极是热闹。北朝的迎亲队伍在南宫门处,沈珩亦是同在。
梨心扶我上了凤辇。
虽说我计划了许久,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可真到了今天,我心里仍是有些担心。过了好一会,我听见梨心轻咳了一声。
我立马会意,喊道:“停。”
我凑到梨心耳边低语了几句,梨心对周围的陪嫁嬷嬷说道:“公主殿下要去如厕。”说罢,梨心扶我下了凤辇,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我开口道:“不必跟着,本宫速去速回。”
我走到竹林后,同样是一身大红嫁衣的碧榕从密道里钻了出来,她梳着跟我一样的发式。我早已摘下凤冠,见着了碧榕后,梨心马上就替她戴上凤冠。
碧榕与我身形相似,红盖头一盖,只要她不说话,即便是阿娘,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碧榕道:“细软都收拾在包袱里,公主进了密道后就能见到,马车也在郊外候着。公主,万事小心。”
我应了声,“你们也一样。”
我钻进了密道里,换上了早已备好的常服。我之前在密道里试验过了,从皇宫走到建康城郊外,至少要大半个时辰。
我背上包袱,拔足狂奔。
大冬天里,我跑得满头大汗。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出口就在不远处了,我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我颇是忐忑地推开石门,心里头担心着门一开就会见到沈珩的脸。
要知道,沈珩也是知道这密道的。
不过幸好上天佑我,我推开石门后,外边是枝桠光秃的树林,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我松了口气。
离开密道后,我很快就找着了侯在郊外的马车。车夫是碧榕雇的,长得甚是憨厚老实,见着了我,咧开嘴一笑,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
“姑娘你总算来了,我在这等了好久哩。”
我边上马车边问:“你在这里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车夫说道:“没,我来了大半个时辰,这里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哩,平时这里偶尔也会有人经过的。”他拍拍脑袋,笑道:“也许是今日长公主大婚的缘故,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我嘿笑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
之前已是交待了车夫,所以我打下帘子后,车夫便驾车往北行。我思量过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沈珩的心细,碧榕最多也就只能骗过他三日。
而我也只需要这三日的时间离开南朝。
到时候碧榕被发现了,我的人也在北朝里。沈珩定也不会想到我这新娘子逃婚逃到北朝去了。待风波一过,我再寻处幽静之地定居下来。
包袱里有足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银钱。
“吁——”
马车蓦然停下,车夫的声音响起,“姑娘,真是不巧,碰上了长公主大婚的队伍。”
我心里一惊,按理而言,就算他们走得再慢,也该早就离开建康城了,怎么会这个时候才走到郊外?我急道:“快!退避到一边,莫要冲撞了长公主的仪仗。”
我晓得按照规矩,若是平民百姓遇见皇家的仪仗,是需要跪地叩拜的。若是我不下马车就会被视为大不敬。可……可现在这样的境况,我若是下去了,沈珩定能认出我来的。
“姑娘,快些下来,队伍越来越近了。”
我被车夫一催,心里也急得不行,左思右想,最后干脆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黑色的连帽斗篷,直接披上,然后跳下了马车,伏在了地上。
耳边的铜鼓唢呐声愈发地近了,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我屏住呼吸,咬紧下唇,生怕会功亏一篑。
我晓得沈珩今日会穿着喜服骑马走在最前头,所以只要沈珩第一匹马走过了,那么我就安全了。
马蹄声哒哒地响,走到我身前时,我感觉到马停顿了那么一小会,仿佛有道视线往我身上飘来,我浑身局促得很。
幸好只是一小会,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我略微松了口气,可是紧接着我又听到沈珩的声音,“停下。”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单凌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师兄……”微微一停,“咦,这郊外里竟然有人,我以为大家都跑进城里看热闹去了。”
单凌又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你不是急着要娶你的美娇娘么?”
沈珩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没什么。”
单凌笑了声,调侃道:“我还以为你突然间想不娶萧宛了。”
沈珩声音微沉,“休要胡说。”
单凌说:“是是是,你自小就盼着娶她,谁都不能说她一句不是。其实我还是觉得她配不上你,那性子也不讨喜,依我看,她还比不上盼晴师妹。兴许这路边的黑寡妇也比她好呢。”
黑寡妇……
我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单凌,你知我容不得人说阿宛一句不是,即便是师兄弟,我也能翻脸。盼晴师妹再好,可她终究不是阿宛,我这辈子认定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即便她现在厌恶着我,可我心里也仍然只有她。这些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启程——”
耳听迎亲的队伍渐渐离去,我方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望了眼烟尘滚滚的远方,我总算是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胸口处却有几分怅然。
怅然些什么,我也不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是**抽了么?
为啥这两天留言骤减呀~~~~
☆、47第三章
北上的途颇是颠簸;不过瞧着马车外悠悠晃过的景色倒也怡人。
虽说及不上宫里的生活;也无诱人的吃食,更无美妙的丝竹之音,但我也不悔。兄长说我既是无心那么嫁给谁也是一样的;沈珩待我好;所以我就应该嫁给他。
这是什么破理由。
我知沈珩待我好,可是他是我师父。阿娘当初不也极力反对我和沈珩么?说什么乱了伦理纲常。可如今知晓沈珩是北朝太子后;阿娘就改观了,阿爹和兄长更是恨不得把我洗得一干二净然后呈到沈珩面前。
他们改观了;可我没有。
于我而言;师父是父是兄,让我嫁给沈珩;这跟嫁给自己的阿爹和兄长有何区别?且不说这个;沈珩上辈子是沈晏,我不愿与上一世的人再有什么瓜葛。更别提沈珩还是北朝太子的身份了。
此回逃婚我做足了准备,左手银钱右手暗器,无衣食之忧的同时亦是多了重保障。为了避免再与迎亲的队伍碰上,我特意让车夫绕了另外一条远路。
路上人烟甚少,赶了好几天的路后才遇到了一个小镇子。我着车夫停下,去寻客栈歇息。睡了好几日的马车,腰骨都有些酸疼了。
镇子小,客栈也不多。车夫寻了好一会才寻到一家勉强过得去的客栈。我进了客栈,发现人挺多的。掌柜在柜前埋头边写着东西边划着算盘,似是在记账。
我走前去对掌柜道:“要两间上房。”
“今日客满,没……”说话间,掌柜不经意地抬起头,眼神定了定,目光在我脸上转溜了一圈,手掌一拍脑袋,“哎,看我这记性,上房有!有的!姑娘,请跟我来。”
掌柜甚是热情地领着我往楼上走,还同我寒暄道:“姑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听您口音,是从建康来的吧。”
我“嗯”了声。
掌柜笑呵呵地道:“建康好呀,建康妙呀,我前几年有幸去过建康一回,远远地瞧了眼皇宫,那气势立马就把我给震住了。”掌柜停下步伐,“姑娘,上房到了。若是有何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客栈随时有小二恭候着。”
我进去后,心里有几分惊讶。这客栈从外边看来破破烂烂的,未料这里边的上房竟是能与建康城里最好的客栈相比了。^//^床榻上的被铺看得出是极好的料子,就连桌上的茶杯也是顶级的骨瓷,边边角角皆是一尘不染的,茶几上还摆着鎏金莲纹熏炉,旁边还搁了好几种香料。
我放下包袱后,唤了小二抬了几桶热水进来。赶了几天路也不曾好好地沐浴过,身子难免有些不舒服。
约摸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我方是沐浴毕。我伸了个懒腰,心想要是此刻有丰盛的佳肴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与我心有灵犀的缘故,我刚是如此想,掌柜就敲了敲房门。我让他进了来,他说对我道:“姑娘,拙荆也是建康人,方才听说我客栈里来了位建康的姑娘,她就高兴得不行,说是难得遇到一回同乡,怎么样也要好好招待,遂做了几样拿手的建康小菜来招呼姑娘。”
说罢,掌柜拍拍手掌,小二就端了好几碟菜食进来,一一摆在桌案上。我瞧了眼,五菜一汤,三荤两素,还有两碟糕点。
掌柜说:“拙荆以前曾在侯府里当过厨娘,平日里也爱在灶房里做些饭食,今日高兴了些,不小心就做多了几样。卖相一般,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我随意挑了样菜食尝了口,那味道简直是可以堪比宫里的御厨了。我三下五除二就残卷了大半菜食,喝了半碗汤,糕点也用了一半,最后饱得直打嗝。
我唤了小二进来收拾。
小二收拾完后,又给我送了几个炭炉进来,只道:“夜里凉,掌柜担心客人会受冷,特意让小人前来送炭炉。”我瞅了眼炭炉,里边的碳也是上好的。
我摸摸下巴,心想着这客栈委实让人惊喜,这样的招呼即便是搁在建康城里,迟早有一日也能成为最顶尖的客栈。
翌日离开客栈时,热情的掌柜还前来相送,我也见到了掌柜的妻子,也是同样热忱,拉着我说了好些话,最后还送了个食盒给我,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
车夫很是感慨地道:“这样的客栈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哩,怪不得有钱人总爱住上房,原来这般好,昨夜儿跟做梦似的,都是托姑娘的福。”
。
离开小镇后,车夫又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兴许是昨夜睡了回上房后,车夫待我比之前更加周到,就连马车也没那么颠簸了。
本来我是有些担忧一个人不安全的,中途遇到山贼什么的也曾想过,但当时总想着自己不会这么不幸便也未多虑。如今连续赶了不少日的路,沿途中别说山贼了,连只苍蝇也没有。
且入住的客栈也是一家赛过一家,掌柜都是极其热情的。
我是愈发地安心了。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我这身子过往里被养得太过娇贵,明明也没有怎么受苦,可偏偏却得病了。车夫见我病了也不好赶路,只好停下去寻了大夫来给我瞧病。
大夫说我是感染风寒了,不宜长途跋涉。
我唯有留在客栈里等风寒痊愈再启程。
掌灯时分,小二给我端来了药。我瞧了眼碗里黑不溜秋的药汁,硬着头皮喝光了。放下药碗时,我浑身不禁打了个颤,这药真真是比黄连还苦。
我不由得想念起沈珩来了。
我赶紧摇头,甩去脑袋里的想法。沈珩的药再好,我也不能为之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师父如爹!伦理纲常不能乱!
许是感染了风寒,身子总感觉有些发冷,我身上盖了厚厚的被褥,怀里搂着手炉,可依旧有寒意从四肢传来。睡至半夜,身子却开始变得滚烫,我想睁开眼喊人进来,可眼皮却是沉得紧,怎么也睁不开来,喉咙也直咳,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难受极了。
蓦地,有道冰凉贴上了我的额头。我似是在沙洲里渴了数日总算遇着甘露的人,使足了劲儿往那道冰冷里钻。我低低地喊了声“难受”,便听一道低叹声响起。
紧接着似有人哼了声,“你待她再好,她也不放在心里。”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