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命令你这些机器人退下,她不舒服。我去取点草药来以防万一,顺便帮你去承平殿看看那桌饭菜有什么本事毒死殷宇。省得你们在这里没完没了的争执。你若不信我,就找两个人跟着来监督,顺便帮我拿拿东西。”说完,青青侧着身等着他挥退拦路的侍卫。
“公然下毒谋害我朝帝主,不论是谁,本侯定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趁势作乱的人,更不留情面的处置!希望你说话算话,莫作出让本侯不客气处罚的举动。”
“好了,够威严了,要怕的人会忌惮的,我可以走了吧。”
青青对他的严厉,当作儿戏般拨开,轻淡的等待着他挥退拦阻。古颐无奈,眼神示意,门口的刀便立即消失,为首的两人尾随着毫无畏惧的青青离开了宁心殿。
☆、107 神女蓝湘(3)
青青离开后,众人目光齐齐转回床上毫无生息的明殷帝君傲然。蓝玉一直跪在地上,她和蓝湘,是唯一没有被青青引开目光的人。蓝湘始终保持着母亲搂抱孩子安睡的轻柔,蓝玉则一直眉心紧锁的注视着被人搂在怀中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人。
心底空空的盯着沉睡不起的人,仿佛看到那最后一丝被自己控制的心神正在悄悄流失。蓝玉的眉越蹙越深,心越等越急。终于,还是忍住灰心失望,吞下心头对蓝湘的恼恨,无比恳切的说道:
“姑母,时间不等人。请您尽力救救他。虽然他对您有所失望,但从来,没有、也不舍得憎恨您。甚至始终相信您不会当真舍得毒害亲子。所以,才会令自己那么难受。”
或许是蓝玉说到了什么触动神女的话,如玉石雕像般清冷淡漠的蓝湘神女,终于微微的动了动。
伤心未退的殷夫人,或许是因着蓝玉的话,再度想起了两个命运悲惨的孩子。漠漠扫了扫蓝湘等人,忽然哀痛的朝着老太后开口:
“老太后,然儿很善良,总想归还帝位。那时妾身一直规劝,只要启儿的蛊毒解了,我们什么都不怨,安心过余年。我们不争什么帝位,什么都不要,只要健康就好。妾身没想到,然儿的坚持,会让蓝湘做出如此激烈的威逼。”
说着说着,殷夫人终于忍不住话锋一转,怒视着蓝湘,痛怒瞬间聚敛在眉心。
“蓝湘,纵然陛下的退让令你生气,也不能狠心的连他一起毒害啊!他是你的亲生儿,是一直尊你,敬你的好孩子!难道蓝巫族至上的统御权比陛下的性命还重要吗?”
殷夫人的话,惹来十名蓝巫卫士齐整犀利的怒瞪。他们双拳紧握,目光锋利如刃。听来她语带刺激的责问,立即将所有的谴责投注在这个可恶的妇人身上。他们最尊敬的神主,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怒火,不动声色的隐下眼里的悲伤,转头朝着殷夫人犀利一扫,唇角轻扬:
“殷宛琴。装够了吗?然儿,我会用心丹救回。我也会如你所愿的死去。但是,绝不容许你坏心谋取我儿的帝位!”
“蓝巫十卫!”
“在!”
“东方智族深入人心的神庙文化,影响着无数的蜀人,是明砚朝众人最崇高的信仰。我蓝巫族人,生于蜀国,师从智族,更有卫护蜀国安定之责。今日朝中有阴诈不轨之人乱我朝纲!我,蓝湘,以蓝巫族执杖神女之名,恳请你们助我诛灭此等伪诈小人,替我儿明殷帝肃清乱党!”
“是!”
“蓝湘!”老太后惊愕的唤道,为她冰冷决绝的神色震惊。
“哼!好个冠冕堂王的理由。”
古颐冷冷盯了神女蓝湘一眼,忽然从袖里甩出一卷明黄锦缎,侧头朝着门边,语声寒厉道:
“明砚众卫听令!”
“是!”静悄悄的门外忽然刷刷刷的传来整齐的声音。
“明砚殷帝谕令:若明砚救国神女蓝湘——”
“不要读。”
众人神色凛然的听着古颐一字字清晰的读出手中谕令,一直在窗边静静闭目思索的杜鹃倏地睁开明亮的眼睛,突然出声打断。轻柔的嗓音明明还带着隐隐的虚弱,轻淡平静的语调却在这剑拔弩张的肃凛中力量十足,惹来众人惊讶的注目。
杜鹃不顾段明修的暗阻,坚定的站起来,越过一道道疑惑审视的目光,一步步朝床前走去。那里聚集的人太多,想靠近的地方,根本不容她走近。于是,杜鹃走到一个视线宽阔的位置,便停了下来。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个什么也不知的人,看了看对着她殷切注目的老太后,然后朝着蓝湘安静的跪下,抬头,目色诚挚的看着她:
“老师。兵刃相对,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更不是您希望的。”然后轻轻转过身,看着古颐。
“殷平侯,湘神女是我朝卫国神女,更是陛下至亲。那卷谕令,不该读,更不能读。”
“杜鹃,你贸然打断,是要替你爹助她扶盛巫族吗?蓝巫族与杜元介在北地里暗中勾结,我们已经知道!等处理完了她,本侯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你!”古颐冷冷的责道。明砚朝第一个打击巫族的北地杜相,什么时候与巫族勾结在一起?这样的消息,令人震惊。然而,众人在意更多的是一个名字。
杜鹃?!听到古颐冷淡讥讽的称呼,老太后,殷夫人等人神色各异的看住地下的人。就连其他不知情的人,都偷偷把目光投了过来,意图瞧瞧这个盛名在外的名字的主人。桑榆桑月两人立在老太后不远处的角落里,面面相觑,暗自用目光传递着彼此的惊讶。
老太后虽然曾经怀疑过冬雪就是杜鹃,但今日亲耳听她承认,还是感觉有点惊讶,只是很快就转作了恼怒。原本对他人充满冷漠的蓝湘,仿佛此刻才知杜鹃也在,朝着她温暖的看了看。
“杜鹃信任我爹与老师合作,自有光明理由。”众人的惊讶错愕杜鹃无心理会,她淡定的抬眼,迎向古颐讥诮嘲讽的利目,从容的对答。
“杜鹃,我朝反对神教与王权并行,是害怕古蜀国长久流传的文明终有一天,宛若当年的神庙文化一样,不是毁灭在敌国长戈铁甲下,而是瓦解倾倒在自己人的权势争斗中。”
走过来向杜鹃解释的,是段明修。他用眼神打断意图继续斥责的古颐,走到杜鹃的身边,认真的说。
“你们错了!有神女蓝湘一天,我蓝巫族人就会死心塌地的默默守卫着王室。富贵权势,不争不斗!”
忽然,一直卫护在蓝湘身后的蓝巫卫士里,有人神情肃穆的出言维护。正义凛然的神情和坚挺无畏的身姿实实在在的向人昭示,他们此刻卫护的神女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为了蒙蔽秦人,防备外敌,明砚朝众臣已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经受不起任何的内讧。神教与王权,有一方必须退让!”
段明修根本不理,专心的跟杜鹃说明,示意她不要插进这复杂的争权斗争中。
“我蓝巫族上古以来,就具备无尚神奇的力量,辉煌的神庙文化更是蜀人最大的骄傲。既然要退,为什么是我蓝巫族?!”
一人打破规矩,蓝湘身后默声卫护的蓝巫卫士,愤愤不平的争辩和激动不已的反驳终于接踵而来。对着那个孤傲无礼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道:
“没错!我古蜀国之所以受制于秦人,是开明王室与巴国政权夺利引来的祸端。令人气愤的是,眼睁睁看着我蜀国故土被秦人任意踩踏占据,最后一代的开明血统,竟然不管不顾的向南潜逃。而我蓝巫族是神教流传至今的继承人,始终坚守在故土,一直保护着古蜀国。”
“富贵权势,不争不斗!专心致志,卫护蜀国!”
忽然,蓝湘身后的十名巫卫,不约而同的喊出蓝巫族上古流传的训言,威风凛凛的坚定音容,更加衬显出他们身前护卫的神女肩负着多么崇高的信仰。
“殷平侯,段大人,我爹大刀阔斧,处处阳奉阴违保护蓝巫族,不是要故意与明砚朝作对,挑起内讧。他看到了蓝巫族根深蒂固的信仰,对蜀国百姓的影响——十多年前,因为大巫师,他忌惮这样的信仰会颠覆蜀国。十多年后,因为诚信的湘神女,他改变了往时的忌惮——他觉得非常时期,在巫族四处制造恐慌的时刻里,主动与巫族支派蓝巫族联合,利用信仰御统百姓,其实是最有效最简单的方式。你们同为明砚朝重臣,个中深远意义,其实了然于心,只是一直对我爹心存偏见,对蓝巫族心怀戒备,不能坦诚的相信。”
“哼!若要人相信,就叫他们别总做出令人生疑之举。杜鹃,你莫令他错识了你!”
古颐冷嘲热讽两句,目光瞟了一眼床上的人,便再度冷然的盯着杜鹃。
“殷平侯,不论湘神女做了什么,杜鹃相信,她绝对不会谋害亲儿。对夷安殿下,她视如亲子,悉心教养,从来无心谋害。”
“无心?!她若救醒了他们,我就勉强接受她是无心之举!”
他的无情冷酷,怎么也难与平日那张玩世不恭的嬉笑脸皮重合。杜鹃涩涩的看了看古颐,转而面向了无声看着她的蓝湘,视线轻轻落在她一直不曾放开的怀抱。
“老师,我知道,这里最不想陛下离开的人,是您;心里最痛的,还是您。您的苦衷,让杜鹃一同与您分担。如果,还有其他办法,请您放下顾虑,尽力一试。”
蓝湘颇有好感的听完杜鹃温静的劝解,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温柔的看了看怀中眉目紧锁,唇角抿得发白的孩子,仿佛读懂了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忽然抬头对杜鹃温和一笑,右手微微一动,立即换来身旁卫士惊忧的阻止:
“神主!不要!”
这十名忠心耿耿的卫士一直凝神关顾着自己的神主,十多年的默契相合让他们一瞬间明白,那个轻微的动作,其实承载着无比坚定的决绝。
这个决定让他们惊慌,令他们惊痛。他们不假思索便要拦阻,但那一双双坚定的手,其实脆弱得挡不过神女一个轻飘的眼神。未等神女抬手拨去,他们已不得不沉痛的收回,眼底是挥抹不去的压抑。
“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杜鹃让我确信,杜元介是值得信任的。”
神女蓝湘轻轻的嘱咐他们一声,然后再低头深深的看了亲儿一眼,右手再度缓缓抬起。在场的众人,有人沉痛不舍,有人疑惑不解,有人激动释然。殷夫人一直仇恨的盯着神女蓝湘。此刻眼底竟然跟那十名卫士一般,闪过一丝惊慌。
☆、109 精彩作证(1)
“蓝湘!不许做傻事!”
一把急切的声音破空而来,众人正待疑惑回头,蓝湘早已对着门口的挺拔英姿怅然一笑。
“以前,你常恨我放不下自己的身份,恨我只会以大局为重。这一次,我记住了你的话,纯粹的做一个母亲。”
“本王后悔。当日我若不曾让位离去,今日你便无须受此折腾。”
予南王清朗明亮的声音方落入众人耳中,警惕的人尚未来得及防备,备受忌惮的人竟神奇的越过了门外重重阻挡,已然出现在门口。甚至不等人发话,他就潇洒阔步的走至杜鹃的身后,立定,站好。转身迎着蓝湘笑颜相对时,身后隐动,数十个玄衣劲装的侍卫手执金戟如风般卷进,不偏不倚,在他身后形成了密集的保护圈。个个目光如炯,抖擞无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殷平侯古颐。看见予南王等人竟然如此畅通无阻的进来,他第一反应就转头探看门口守卫的侍卫。人还是尽忠职守的站立在门口,个个眼睛圆睁,似乎在努力着什么,却还未来得及发挥就被人疾速的点了穴。侍卫被制住,古颐眉头蹙起,盯着春风得意的予南王。
“予南王,公然闯入不受欢迎的地方,你想造反吗?”
虽然十分看不惯室内某些人,觉得再冷酷无情一点也不为过。但对着蓝湘和杜鹃冷嘲热讽一番,已是费思耗神,心神疲惫;古颐干脆丢下所有顾忌,随性发挥。恢复了常日的嬉笑郎当,慵懒的刺挑了一句。
“想?本王已经反了,现在专门来向某人报喜的。”
气度不凡,威风飒飒的予南王,面对古颐的挑拨,居然无拘束的应答一句笑言,分毫不介意这般的嘻哈有损他此刻震慑人心的威仪。随即对着杜鹃,似笑非笑道:
“杜鹃,幸得你报信及时,让本王及时赶到。只是,人人都在抢夺先机谋取帝位,你既有心帮你爹,怎么反劝我们最重要的盟友牺牲自己?”
“风儿,你——”老太后惊讶的话还未问完,就被打断。
“母后,什么也不要问,静静看着便好。”
这是桀骜不羁的王爷进门后唯一一句温和的话。面对自己的母亲,他毕露的锋芒立即转化成柔和的光辉,灿烂明亮得让人很轻易的信服他的话。老太后即使对这满室的复杂颇感惊愕震撼,但儿子说得对,她只能是旁观者。于是听话的不再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