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什么,从来自制有度的你,连番在人前失控的哭了两次?真的是蛊毒控制了你?还是你的内心深处,真的因为这两个人伤心难过至极?
君傲然伤心的哭着,冬雪在角落里默默的跟着难过。殷平侯古颐和段明修看着失控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由着他哭了好一会,古颐终于忍不住走至他身边,才要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君傲然忽然抬起头,止住了哭声,恨恨的盯着眼前的某一处,仿佛那里有他要指责埋怨的人,继续哀痛的怨责道: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是个沽名钓誉的女子?你故意散播名声,只是为引起我的关注?!所有的才情全因吸引我而努力?!为什么你竟是如此虚假功利的女子?为什么要辜负我的情意?为什么?!为什么?!”
殷帝满面痛苦的叫着,痛至极致时甚至重重锤向坚硬的案桌。几拳下去,锤不烂木质厚实的案桌,他干脆双手抓起木案的边缘,用力的把案桌掀翻。
听见他莫名的怨责,冬雪已是十分惊愕,瞧见他如此张狂失控的暴力,心变得更加难受。
“独孤冬雪,你不是最善劝导他吗?还不想办法止住你陛下的激动?”
忽然想起殿上还有一个人,殷平侯古颐连忙看向冬雪,命令式的吩咐道。
一直守在外面的作司丽青,听见殿内巨大的声响时,早就想进来看看。一听见殷平侯命令冬雪的声音,终于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尾随她而至的,是往常忠诚守候在殷帝身边的所有宫娥。冲进来的大伙,看见满地的狼藉,瞥见愤恨发泄中的殷帝,一时无措的停下了脚步。
冬雪默默的看着张狂激动的明殷帝,她细心的留意到,伤心迷乱的他因着本性的纯良,仍然留存一丝理智。
纵使他愤恨的扫落竹卷、踢飞砚台、掀翻案桌,但每一次的张狂,断断续续,显得那么的生涩、犹豫——手触竹卷时,曾有一瞬的停顿;脚踢砚台后,会有一刻的松软;掀翻案桌前,紧抓案沿的双手甚至有过瞬间的迟疑。
见识过殷帝上次因母伤情的失控,知他心底有一层强烈的自我牵制。只要有人从旁给与恰当的劝解,留存些许理智的殷帝一定又会迅速的安静下来。
冬雪很想说点什么安抚他。可是,任是怎么努力,仍不能化去喉间的梗塞,不能组织半句坦荡温和的劝解。
陛下,你一次次的难过悲伤,疯狂迷乱,我都有办法帮你化去,因为我懂你每一次因何激动。可是,这一次,你是因为杜鹃。我……我……
她努力的想冲破什么,最终仍是不忍再看,低下了头。她默默的吞咽着满腔的难过,无视周边众人频频投来的求救目光。
作司丽青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湿意,毅然转入一旁的屏风,去拿平日备用留存的摄神香。
“怎么回事?陛下成这般了,你们居然无动于衷?”
蓝玉责怪的声音尖锐的在静默的众人耳边响起。殷平侯古颐看见蓝玉前来,如获救星的喊道:
“蓝玉,你来得正好。”
殷平侯才说了一句,作司丽青已经拿着一片摄神香快步的走了出来,准备示意大家退离偏殿。蓝玉连忙伸手一挡:
“陛下情绪极度不稳,不比往常,几片摄神香未必能制住。余晖,出来!”
匆匆拦下作司丽青后,蓝玉眉尖往上一挑,果断的朝着空荡荡的偏殿呼唤一句。
瞬间,一抹黑影如轻燕般从窗外飞掠而入,悄然落在张狂的殷帝身后,趁他不注意,扬手一劈。
“杜鹃,我恨你——”
一声充满怨恨的呼唤戛然而止,满目痛色的人立时昏倒在余晖的怀抱中。下一刻,远远侍立的宫人无需蓝玉再吩咐,早已迅速上前跟着余晖走进内殿。
留守在殿上的宫人,默默的走至刚刚明殷帝发狂的地方,熟练的收拾着满地的狼藉。眼底平静,仿佛收拾这一殿的零乱已不是一次两次。
冬雪掩下眼底那片悄然氤氲的湿水,木然的跟着过去收拾。
一片写了字的竹签,被散落一地的竹卷压在了地上。
瞧见熟悉的字句,冬雪缓缓的将竹签抽出:
“国有忠诚士,悲歌寄明君。魑魅横行阻我路,魍魉如山压吾志。问君心,何日醒,何日带我挥刀劈百怪?”
巴掌宽的竹签上,因着未干透的墨,劲秀润厚的字迹间,隐隐能见反复抓握的指纹痕迹。
刚才,他一直握在手上频频低头看的,就是这片竹签?他是用这番歌词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么?
既然已经努力的表现得这么好,为什么偏偏因为一个杜鹃,枉费了你先前的努力?杜鹃于你,当真这么可恨吗?
冬雪蹲在那里,因着竹签的字黯然失神。心中内疚亦酸涩。
这一边,蓝玉没有急着跟进内殿,正冲着殷平侯古颐和段明修不客气的质问:
“古颐!你们对阿然说了什么?为何又变成这样?”
“不关我们事。先前我一直不客气的骂他,都没事。阿修无意说起杜鹃的信,他就变成这般。估计是那只可恶的杜鹃鸟挑惹的祸端。”
殷平侯古颐摊开怀抱胸前的双手,无辜的解释,眼睛漫不经心的飘向冬雪那边。
“你明知他受不得刺激,还专挑他最恨的人来说!”
蓝玉厉声责道,谁知古颐并不专心受骂,身形一闪,忽然从她眼前溜走。
冬雪抓着那根竹签,默默的捧着一盘破碎的器物往殿外走去,骤然被冒出的殷平侯伸手一挡,拦住了去路。
“喂,罪魁祸首,你想逃?”
一句状似无心的拦阻,听得冬雪一愕。片刻,她才平静的抬起眼。
殿上所有的人,因着殷平侯的话,不约而同的看着她。
一直置身事外蹙眉沉默的段明修,刚好站在两人的左边,抬着眼紧紧的盯着冬雪的侧脸。
冬雪淡淡避过,往右边看去,正好瞧见追着殷平侯的蓝玉满目恼怒。
☆、055 罪魁祸首
蹬蹬蹬快步走了过来。蓝玉抓下殷平侯拦阻冬雪的手,伸手指着冬雪的鼻子愤怒的道:
“你怎么在这?!独孤铭怀疑我的医术,专门派你来吗?”
被分派来殷帝的身边十多天,因着冬雪的小心回避。自从很久之前,与独孤铭不欢而散后,蓝玉一直没有再见到冬雪。此刻居然在明殷帝的地方看到这个曾经大胆责她非真心治病的女子,蓝玉怒火升腾。
冬雪心中微微后悔,老太后曾说替自己担待着。可惜事后自己抱着侥幸心理,示意老太后莫去惊动蓝玉。生怕挑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甚至请求老太后以关怀的名义悄悄的变换了药方,不让蓝玉晓得。一直避着蓝玉,就是怕她纠着那日的不快针对自己,谁知还是躲不过。
冬雪轻轻眨下眼底的无奈,唇角微动。正欲开口,谁知被蓝玉推到一边的殷平侯再度上前。
“蓝玉,别碍着我追凶。你的问我替她答。人家是老太后钦命的良师,专门来点拨君傲然的迷津。”
说完,他长手一拨,把蓝玉从冬雪面前挡开一步,正面对着冬雪,满目审视。
冬雪心中隐隐翻腾——令殷帝发狂的是杜鹃的名字,他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是祸首?眼角余光瞥见段明修骤然紧聚的视线,她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沉静的对上殷平侯研判的目光。
“原来你就是老太后说过派来的那个女使!”
蓝玉恍然的盯着冬雪,恨恨的说了一句,意犹未尽,还想多说什么,却被殷平侯挥手阻止。
“喂,祸首,你不是长着一张利嘴,能说会道吗?为什么突然哑口无言?”
挡去了蓝玉的干扰,古颐忽然咧嘴一笑,揶揄之味甚重。
“奴婢不懂平侯意思。”
冬雪低眉敛目,平静恭敬的回答。古颐在她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左右打量着,仿佛在寻视着什么。片刻,才终于停下,认真看着她道:
“唱歌、吹烛、辩五味,你不施巫术,单凭几番言语,就压下了陛下失控的情绪。刚才陛下情绪牵动时,凭你之前几次光辉成就,出言平复他的情绪轻而易举。就连其他宫人,都殷殷寄望于你。本侯却瞧见你欲言又止,对别人的期待视若无睹。陛下的毒虽不因你而起,却被你故意轻忽,你不是罪魁又是什么?!”
殷平侯无声的审视、踱步,使得冬雪极力沉静的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忍住紧张,等着他的戳穿。听来他这番故作严肃认真的诬赖批评,她瞬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只是责怪她没有及时出言劝慰那个他。
“奴婢失职,愿受罪罚。”
她不辩不争,静静的回答一句,随即心甘情愿的跪在了地上。祸起于己,确实该罚。冬雪在心中淡淡自责。
在冬雪松气的同时,段明修探寻的目光失望的收回,淡淡的转了开去。
承平殿外,殷平侯的属下忽然出现在门口,恭敬的垂立等候着。古颐飞快瞥了一眼,转向蓝玉说道:
“蓝玉,听到没。罪首是她。本侯就是看见她在,才放心的多说了几句关于杜鹃鸟的话。你要追究,就找她。我和段明修有事,没空奉陪。”
狡猾的把罪责推给冬雪,殷平侯便伸手拉起一旁的段明修,朝蓝玉挥挥手,便大步离开承平殿。因着冬雪的关系,蓝玉无瑕追究,任着两人离开。
待两人匆匆离开后,收拾一地凌乱的宫人,已带着杂碎的物件陆续离开。偌大的承平殿偏殿里,只剩下站立的蓝玉和跪地的冬雪。
“十冬雪,你为什么来?”
满眼审视的看着地下的冬雪好一会,蓝玉终于开口质问。许久之前命人查过她的底细,自然晓得冬雪的名姓。
“尽己之能帮帮陛下”
冬雪没有回避,十分坦诚的回答。
“帮?对陛下,你莫错估了他的本事。纵然身中顽毒,屡屡心智受扰,可是对国事朝纲,他还能运筹帷幄,心中有数。因此,至今无人能以中毒借口夺走他的帝位。”
蓝玉轻蔑一笑,微斥冬雪的自以为是。
“只不过,他的方式,不惜伤害了自己。”
不曾介意蓝玉的指责,冬雪黯然的低声回了一句。她从不怀疑他的坚毅,只为他残缺不齐的努力心痛怜惜。
“蓝姑娘,那些刺激陛下的往事,不是经你善意抹走了么?为什么陛下的记忆里留存着对杜鹃的恨?”
心底情绪被挑起,冬雪心情一时难平,忍不住幽幽问起一直以来的疑惑。
从殷帝不经意的提起杜鹃,她便有所不解。直至今日,她才相信巫族法术神奇莫测——这世间竟有法术可以引人有选择的保存记忆。
今日既然不可避免的与蓝玉正面相遇,加上方才殷帝因杜鹃而起的张狂,令她决意要弄清。
“哼!杜鹃如此可恶,难道不该受人记恨吗?”
蓝玉撇撇嘴,不屑的说了句,言语间尽是对杜鹃这个名字的憎恨。
“他不记得杜鹃的模样,不记得彼此曾经的情意,却深深记住杜鹃的背叛。蓝姑娘,你不该如此残忍。明知陛下恼恨杜鹃,为什么还要灌输那么多歪曲的言辞误导他?令他对杜鹃的恨如此深刻。”
冬雪淡淡的说着,语调平和如常,眼底藏着蓝玉察觉不到的哀伤。殷帝张狂时刻怨责杜鹃的那番言辞,始终在她的脑间挥之不去。
“歪曲?!误导?!你以为陛下对杜鹃的恨,是我无中生有?”
蓝玉横眉竖目,为冬雪无端强加给自己的指责而恼恨。
“难道不是吗?”
亲眼目睹听闻了明殷帝对杜鹃的憎恨,加上多日来对明殷帝身边情况的了解。冬雪相信,那番歪曲杜鹃的言辞,来自蓝玉的灌输。
因此,话语间,虽然依旧平淡,却不再恭谨如常,反令人听出她不客气的怨责。
“当然不是!”
蓝玉不满的争辩一句,正欲解释一番,不知想到了什么,及时截住了话尾。盯着冬雪认真看了好一会,心底仔细的将冬雪方才的话琢磨了一番。她本是聪明人,稍微用心一想,便有所恍悟的唤了一声:
“你与陛下是旧识?”
冬雪闻声不避闪的抬起头,蓝玉更是满带审视的紧紧盯着她。
“十冬雪?十——是你?!”
蓝玉蹙着眉,沉吟一句,忽然指着她惊讶的叫道。
冬雪闻言,正视着蓝玉,双目明净,没有一丝刻意的藏掩。意外听来蓝玉的肯定,她坦然相对,无意遮掩。
☆、056 原来他不懂
“原来蓝姑娘真的听说过冬雪。”
她黯淡一笑。能凭着片言只语里隐晦的情绪,猜出她与殷帝是旧识,甚至对十姓那么敏感。如果不是他曾经说过,蓝玉怎会有如此反应。
“从小交好、无话不谈”老太后曾经这样描述过殷帝与蓝玉的关系,原来一点不假。
“你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