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物灵外貌都很是灵秀好看,只是和生灵一样,会受本体年岁影响。如果这个物灵看起来已是白发苍苍,容颜衰老,那便表示他的本体老旧,寿限将至,快要不能使用了。”
小苍蝇眨了眨眼:“寿限,指的是那东西能够使用多久吗?”
小石头点头道:“是啊,比如一把成灵的刀,妳若时常拿它来砍东西又不加养护,大约二、三年它就会显得陈旧,那么三年之前和之后,物灵外表便会有所变化,可能是由小孩蜕变成大人,也可能是由大人衰弱成老者;但若不常使用或者保养有道,十几二十年、甚至上百上千年都灿烂如新,那么该物灵瞧来便像百年来都没有变化一样。”
小苍蝇大奇:“听起来好像人们说的驻颜有术或是无术呢!”
“嗯,另外物灵外貌有时也会受其它外来因素影响,像蛇精的灵气便对蛇琴哥哥的外貌影响甚大,而且我猜那蛇精多半是公的。”
小苍蝇一听大乐:“这可好玩了,但怎么知道玉是公的还是母的,它可看不出带不带把呀?”
小石头道:“什么有把无把,物灵是没有性别之分的,这时候便取决于持有者的心思,物灵对主人的心念特别敏感敏锐,时日一久,便可依主人的思想心境形成独一无二的外貌了。”
“意思是说,是男是女取决于主人啰?”
小石头点头,小苍蝇啧啧称奇,对他颇为刮目相看:“看不出来你小鬼头一个,竟然懂这么多。啊哈,我看是蛇琴告诉你的吧?”了然嘿嘿贼笑。
小石头一阵无语,突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接着悲哀地叹了口气,喃喃:“想不到竟然有人这么鲁钝……”
“嗯?你说什么?”
“唉,没有。”他摇头,又叹了口长气。
他可爱稚气的脸蛋小大人般面带苍凉,小苍蝇看着十分好笑,道:“哎,怎么都行啦,物灵要形成除非具有特殊条件,否则也不是咱们嘴上说说那么容易,不是吗?我也不必去想玉镯成灵这事,一来我持有的时间不会长,二来也不是每个物灵都有那个好运,能靠天上掉下来的蛇精数百年修行加持,咱们认真说那么多做啥?”说着将玉镯重又裹起。
小石头静默片刻,说道:“我问妳,如果有一天这镯子真的归妳,妳会不会一辈子珍惜?”
小苍蝇没留意到他无比认真的神情,点头道:“当然啦,这白玉镯这么漂亮,谁不喜欢?”
“就算它老了旧了,或是妳有更好的更漂亮的,也不会取而代之、喜新厌旧吗?”
“喜欢新的不一定就要抛弃旧的呀,为什么不能一起喜欢?而且每样得来的东西都各有意义,哪是说替代就能替代的?”小苍蝇理所当然地说道:“再说了,我这种身份的人大概要辛苦一辈子才能攒上一个,珍惜都来不及呢,扯什么第二个第三个呀,太贪心的人是会遭雷劈的!”
小石头闻言喜上眉梢,却又故作正经:“这是妳亲口说的,妳可不能抵赖!”
小苍蝇还真摸不清这小鬼的心思,想了想颇觉不安,再次提醒低头窃笑不止的小石头:“喂,咱们说的只是如果,你可千万千万别去跟小姐提说我想要这镯子什么的,要是让小姐误会我,我就真的把你吊起来扒皮!”
小石头此时脸上掩不住畅美心情,随意搧了搧手打发她:“知道啦知道啦,同一件事唠唠叨叨个没完!我说,这玉镯妳戴上吧,别老揣在怀里,闷也闷死了!而且玉石还是得和人类肌肤相亲,才能调和持有者的精气,与之相和相融,才可产生灵性,达到护主之效。”
小苍蝇不快地睨了他一眼,阴着脸道:“我会收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谁叫你老要对我动手动脚,能不怕磕碰了它吗?我还想着是不是你喜欢这镯子才不许我佩戴呢,看见镯子就像和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小石头撇嘴道:“那是以前怕妳不配这玉镯才刁难妳,怕妳污了他。”
“意思是我现在通过考验了?还真多谢你的严格相审呢!”她没好气地道。不过既然现在他这么说了,便心安理得地将白玉镯套上手腕,就着月光端详自己戴上镯子的模样,少女爱美之心油然而生,满意地呵呵一笑。
两人偕同返回马车处,小石头雀跃地边跳边走,小苍蝇奇怪着他怎么开心成这样,不过看样子他心事已了,不会再像白天那样郁郁不乐,总是好事。
两人蹑手蹑脚爬进车厢,就怕吵醒同车的公孙婵,平时她怕小苍蝇小石头吵架,都是睡在两人之间,今日大概是翻过身,却睡在了左侧。小苍蝇头大地看着仅剩的空间,按着往日,小石头是绝不愿睡在她旁边的,要不要唤醒小姐,请她挪一挪?
正犹豫间,小石头却好像没了坚持,自在地在中间躺下,对着大感意外的小苍蝇道:“看什么看,妳站着睡呀?”拉上被子盖住脸就不再说话了。小苍蝇有些摸不着头绪,却是无比欣慰,卧上右侧盖上被,噙着微笑入睡。
良久,小石头轻轻拉下被子,灵动的大眼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小苍蝇已然熟睡的脸庞。他捏着她被子一角,极其缓慢地往上提掀,生怕太大动静惊醒她,然后又极其小心地挪动身子,钻了进去。
温暖的被窝里满是属于小苍蝇的气味,她细微的鼻息轻扫着他的头顶。小石头又往里头挪了挪,直至触及她散发暖意的胳膊。
他的笑意藏在被子下,心满意足地合上眼。
第29章 月下对影照清波【上】
夜过三更。
凤栖木悄然走到离马车停放处远有一段距离的清溪畔,拣了个树丛高密的隐蔽处,换过瓷瓶中的水,撩起袍摆,褪去鞋袜,将双足缓缓浸入溪水之中。凉冷舒润的感觉自足底流入体内,灌溉了干涸的千孔百脉,滋畅难言,令他不禁满足低叹。
月色明透灵净,映得他清冷俊逸的面庞暧暧生光,四周夜雾氤氲,好似仙雾缭绕,他更似不知来自何方的离尘仙人,停驻于此,与月互赏。背靠一方大石,闭目养息,却朗声开口:“不需躲躲藏藏,出来吧。”
不知对谁说的话,幽静的疏林里没人响应,慢慢地有人踩着碎叶细草走了来,停在不远处,踌躇不前。
月光照见一个罩着披风的娇小身影,却是公孙婵。
凤栖木合目不视,却知来者是谁,唇边扬起一抹轻笑,说道:“夜深了,公孙小姐为何不在温暖的车里安歇,却出来沾露吹风?”
公孙婵有些手足无措:“我、我睡不着,只是想出来透口气……”掀开车帘正见他往疏林深处而行,不自觉跟了过来。
“可是因为白天之事?”
她眼神一黯:“嗯……”
凤栖木睁开眼面向她,神色柔和:“如若不弃,凤某愿意陪公孙小姐说说话,以解心闷。”
一股莫名暖意淌进心间,公孙婵神色一亮,缓缓走了过来,却又记着三十三的叮嘱,不敢靠他太近,在他两只胳臂外的地方坐下。她看着他浸在溪中的赤足,好奇问道:“凤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呢?”
凤栖木微笑道:“我生来体质特异,离不得水,每日都须与水亲近一会儿才觉得舒坦,若不能得,便只能多取饮水,但还是这般浸足才最是抒解。”
公孙婵恍悟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先生酒水喝得比吃东西还多!”
凤栖木略讶:“公孙小姐一直注意着凤某吗?”
公孙婵脸上瞬间窜起两朵红云,支吾道:“也、也没有,就……就是不、不经意看……看过几次……”
凤栖木含笑瞅着她的慌张,只把她瞅得更加忸怩难安,假装摸水以忽略这股窘迫,却被凉冷的水温给吓了一跳,讶道:“凤先生,这水好冰呢,您不冷吗?”
他微笑:“冷啊,其实我颇为畏寒,但为了亲近水也只好忍耐了。”
公孙婵哦一声,简单的心思就被这一点小事给岔了刚刚的羞窘。适才那一个摸水,好像把秋夜的露重霜寒都自指尖叫进了体内,忍不住将身上披风扯裹得更紧,抱腿取暖。她注视着映在溪流之上的粼粼月影,轻轻道:“先生,蛇琴是不是真的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呢?”
凤栖木伸手轻轻拨弄月下的缥缈银雾,看着它散又还聚,道:“既是消散,亦可说是回归,物灵本就是灵华之气凝聚而成,它由灵气而生,如今亦是将灵气归还天地,与生灵魂魄殊途同归,在四界之间循环不绝。”
公孙婵捕捉到一点意思,睁大眼睛道:“意思是生灵死后,魂魄也会消散……回归天地吗?”
凤栖木点头:“魂魄的底源亦是来自灵华之气,生灵死后魂魄无所凭据,自是杳逝散去,唯主命魂不同,须往回冥界等候轮回而已。”
“但是物灵没有魂魄,没有命魂,不得轮回……”公孙婵黯然道:“物灵也和生灵一样有想法和情感,为什么只有生灵能够轮回,他们却必须消失?物毁灵散,从此不见,这岂不是太悲伤了吗……”
凤栖木无可回应,只能默然不语。天理如此,他何能置喙?
“凤先生,您懂得那么多,可知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物灵超脱出这种结局?”
他没料到她会抛出这个问题,投了她沉吟的一眼,道:“物灵的生成出乎造物三皇设想之外,本就是超脱于四界循环的特殊存在,要更改他们的处境并非人力能助,以我目前所知,封神……或许能解他们如此宿命。”
“封神?”公孙婵讶道:“为什么要靠封神?物灵也可以成为神吗?”
“封神之道神秘难测,不论生灵或是物灵,只要经过考验,都有机会成为神。”
她忍不住好奇:“考验,会是什么样的考验呢?”
凤栖木低头轻轻撩拨足边溪水,道:“会给予什么样的考验,自是由天界决定。据说天界设有专司封神之天官,生灵必须先经过修行才能成为封神候选,祂们会评估候选者的一生经历,藉此决定该受何种考验才能显现出此人具备成为神祇的资格;亦有一说乃称,万物一诞生于凡界起始,便已身在考验之中……究竟如何,也只有神才明白。”
“唔,听起来很像那个什么『客居』呢,摘得头彩的状元郎才能当官那样。”公孙婵突发奇想。
凤栖木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并不只有状元郎才有官能当呀!不过也确实与人类的科举相似,公孙小姐倒是一番有趣联想。”
他没直言纠正,公孙婵便没听出来自己说错,只当成因为口音而使得发音略有不同,跟着笑了几声,接着又问:“那么封神可以解开物灵的宿命,这又是怎样的说法?”
“物灵会消失,生灵就算经过修行得到更长的寿命,却也一样会死去,而神祇永生不死,与天地同寿,成为了神,不只神力无边,更不须担心老死病弱的纠缠,此即为何神祇永受万物艳羡之故──祂们是永恒的存在。”凤栖木语气中听得出敬意,以及向往。
公孙婵看着他,眼睛眨了眨,忽问:“凤先生也想当神吗?”
凤栖木心中一凛,目光如电般射向她:“妳──说什么?”
“凤先生不是也在修行吗?说不定过得几年之后成了仙,将来便有机会封神了不是?”公孙婵兀自一脸天真,未察觉他突然的异样。
凤栖木看她并无他意,敛去锐利目光,淡淡道:“如果有此机会,凤某自当把握。”
“不会死去也不会消失的神吗……”公孙婵心头一阵古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岔神又想到蛇琴,不禁难过:“如果蛇琴知道物灵也有不灭不毁的可能性,他和咏儿不知道会不会有其它结果呢?”
自遇到蛇琴到此事落幕,短短不过两日,却好像作了一个长梦,昨夜还和他与三十三沐于同一片月光之下,眨眼梦觉,今后的月光却再不可能照拂在蛇琴身上,令她不由伤感。
凤栖木感其情绪,心中亦觉得抑郁,微一凝眉,开口欲引开她这番伤怀:“凤某好奇,公孙小姐为何对蛇琴如此在意关心?”
公孙婵摇头道:“我不知道,就跟我遇到小石头时一样,我一见到蛇琴就觉得无比亲切,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也是凝月城的人,他乡遇故知,另有一番触动,能帮上什么忙就一定要帮,至于为什么我却说不上来……”
“他乡遇故知,这形容倒是颇为贴切。”凤栖木笑得别有深意。
“那是三十三说的,我将我的感受告诉他,他是这么解释的。”
“哦?小哥吗?”凤栖木沉吟。那么,他是知道的了?
公孙婵不知他另有所思,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幽幽叹道:“今天三十三阻止我劝蛇琴,我本来有些生气,不明白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蛇琴走向消亡的结局,可是后来一想,发现其实看不清这一切的人是我……咏儿和蛇琴之间那样强烈的情感好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