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兰眼中的泪不晓得是伤心还是感激,过了许久才哽咽着道:“舅舅,这不合……”方老爷站起身,西边太阳已快落山,夕阳在方老爷脸上镶上一层金边。方老爷哂笑一声:“不合规矩吗?可是玉兰,什么叫规矩呢?难道要姐姐孤零零躺着,生前死后都得不到公正就叫规矩?或者说,让你不回方家,在邱家过日子?”
邱玉兰双眼红红的拼命摇头:“舅舅,我不是那个意思。”方老爷拍拍邱玉兰的脸:“我知道,你只是怕,怕我被别人议论。可是我方家是怎么发家的,人人都知道,又何必忌讳来忌讳去,徒惹别人笑话。玉兰,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这辈子,有些事是怎么都无法改变的,但你不能因为这些事
无法改变,就觉得心中梗着,觉得低人一头。你舅舅我比起你当日出身还要低,可我依旧挣起这份家业,走出去人也要称一声老爷。至于别人的议论,”方老爷一甩袖子:“就由他去,万事无愧于心就好。”
邱玉兰仔细听着,仿佛能听到心中什么地方蓬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烟消云散,似乎连身子都轻了一截一样。邱玉兰抬头感激地看着方老爷:“舅舅的教导我都记住了。”方老爷看着外甥女的眼露出一个笑容:“什么教导?不过是要告诉你,你不比任何人弱,也不比任何人差,你是我的外甥女,走出去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别人要说就由他去说,横竖掉不了你一两肉。”
邱玉兰被方老爷说的破涕一笑:“有舅舅这样教的吗?”方老爷的眉挑起:“周先生教的是书中的道理,我教的,是市井中的道理。能把这些道理都融汇了,懂了,就什么都不怕。”邱玉兰点头又道:“舅舅,你真好。”
这话任谁都听得出是发自肺腑的,方老爷只是浅浅一笑:“我不是真的很好,只求一个心安。”换做之前,邱玉兰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免会多想一想,可是现在邱玉兰只是对着方老爷笑,能说出这样的话,舅舅是真的对自己很好。
坟地上的事了了,甥舅俩回转方家,虽则迁葬是大事,但方老爷并没铺排,只和邱玉兰办完这事,方家其他人并没前去。回到方家时方太太带着人迎出来,方老爷刚和方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听到罗姨娘的哭声,接着罗姨娘一阵风似地冲到方老爷面前,伸手抓住方老爷的衣襟:“老爷,你还不如拿根绳来勒死我,免得我在这零碎受气。”
这又是闹什么?方老爷心中暗叹,对邱玉兰道:“今日也累了,你先下去歇着吧。”邱玉兰虽想在这里瞧瞧罗姨娘究竟又要闹什么,但还是恭敬应是就带着人下去。
等邱玉兰一走,方太太才道:“罗姨娘,你这又是洒的什么气?谁又怎么你了?”罗姨娘还是紧紧抓住方老爷的衣襟不撒手,边哭边道:“太太怎么我了,我敢说一个字吗?先是赶走我身边使着的人,换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笨手笨脚,连服侍都不会。现在更好,今儿她们给我梳头时候把我头发弄掉了,我不过多骂了两句,又罚了她们。谁知太太就来了,一口一个我不该这样对下人,说对下人总要和颜悦色的。老爷,你也该评评理,我是这样的人吗?说来说去,就是太太多嫌着我,恨不得我死了才好,这些日子也不晓得给我受了多少零碎气。老爷,既然太太多嫌着我,你就把我一根绳勒死,放你们去过快活
日子。”
说着罗姨娘又是大哭,此时听的方老爷回来,陈姨娘和赵姨娘也走出迎接,两人来到厅上正好听到罗姨娘这番话,赵姨娘不由面露得色,陈姨娘年岁比她大那么一点也更稳重些,只是轻步上前对罗姨娘道:“罗姐姐这是怎么了?太太说的难道不对,哪家的下人是成日打着骂着使的,况且就算她们做错,总也有人去说,姐姐事事都亲自出手,没得不堕了自己的身份。”
罗姨娘听了这话,越发大哭,却不去对陈姨娘讲话,只是扯住方老爷的衣襟不放:“堕了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又不是人家的正房大奶奶,出门都有人捧着,我不过是一个妾,好些了,被人当下人使。不好了,比人家脚底的泥都不如。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认,见了正房大奶奶,稍叫慢些就被人挑理。讨不了太太的好,就被别人一通说,老爷,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罗姨娘这一闹,方太太心中暗喜,但面上还是要不动神色,罗姨娘话里虽没直点明陈姨娘,但可是说着陈姨娘的,陈姨娘的眉不由一皱,方太太示意陈赵两人走出去才走上前对方老爷道:“老爷,雾娘脾气急我也是明白的,换了她的人难免有些生气,但使几日也就好了,所以前些日子她打骂着丫鬟们,我也没说,可这转眼就过去半个多月了,雾娘还是如此,居家过日子哪能如此?我这才去说了几句,就引来这样一番话,算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方老爷在罗姨娘过来时就明白定是罗姨娘又不顺心了,这样连番诉说下来,方老爷已经明白前因后果,不由叹一声:“你也没有不是,你做主母的,照管家事是你的本等。”罗姨娘听了这句就又泪汪汪地道:“老爷,太太没有不是,难道全是我的不是。”
方老爷看着昔日的爱妾,伸手把她的手从自己衣襟处拉下来,手却并没放开,只是拉着她的手仔细看着她,罗姨娘被方老爷看的一阵心慌,刚要开口说话方老爷已经道:“也不是你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这话让方太太和罗姨娘都摸不到头脑,方老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罗姨娘的掌心,轻声道:“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吧,记得我们初次见时,你才十八。”提起当初的事,罗姨娘的面上不由飞起一丝绯红,嗯了一声:“老爷记性好,当初我在家养到十八都没出嫁。”只有遇到方老爷,罗姨娘几乎是一眼就被方老爷迷住,天下怎还有这样的男子?
方老爷也微微点头,轻声道:“你跟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家里是有妻子的,你只能做妾。雾娘,当初我并没有骗你。”罗姨
娘还沉浸在当年初见时的旖旎之中,猛地听到这句,不由抬头看向方老爷,方老爷已经放开她的手:“雾娘,当初你也点头,说只要能跟我,做妾也没什么不好。我当时也应了你,对你吃穿用度绝不比太太低。你过门这六年,这些我都做到了。”
罗姨娘心里生起害怕,后退一步道:“方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千万别信什么帘卿薄命甘做妾的鬼话,一个男人要真爱你,不管古今中外都是要娶你,而不是让你当二奶啊情人啊小三啊妾啊这种位置。
作者有话说里再贴一遍。
方老爷轻轻拍了拍外甥女的肩膀以示安慰,很快棺木就全露出来,当日方氏下葬,不过是口柳木薄棺,但今日邱玉兰眼前看到的,却是一口杉木的,而且厚将径尺,邱玉兰连流泪都忘了看向方老爷。
方老爷把手里的纸钱递给邱玉兰让她焚化,声音很平静:“当日我来之后,重新给姐姐换过棺木,邱家备的那些,太不成样子了。”邱玉兰看着纸钱消失在火中,泪又往下落,到唇边的感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棺木已经被完全起出,这口棺木既好好的,也就不需另换棺木,只在外面用杨木做了外棺,邱玉兰又对棺木磕了三个头之后就运上车,还要赶着时辰回新墓地重葬。除了邱玉兰和方家人,素草也来送别旧主,看见邱玉兰未免又是一场泪汪汪,邱玉兰今日专门预备了十两银子谢素草这几年对方氏墓地的看管,素草含泪接过,低头擦泪时候看见邱玉兰已经登车离去,素草心里不由一叹,从此邱十八姑娘就算彻底离开邱家了。
到了新墓地,土工早已把坑挖好,只等棺木一到就下葬,风水先生示意时辰差不多,邱玉兰又在棺前磕头烧纸钱,一起身众人就抬着棺木往墓坑里面放,边放风水先生还往棺木上撒米,口中念念有词。
土重新盖上棺木,邱玉兰这才看向墓地,这块地不算小,足有四五亩,旁边还有几个预留好的墓位,邱玉兰不由看向方老爷,方老爷感觉到邱玉兰的注视,转头对她笑道:“那个,是留给我的。”
这,邱玉兰觉得喉咙有些哽咽,怎么都不相信,一旦方老爷也葬进去,那这块地之于方家,就有了别样意义。方老爷抓起一把土往坟上洒去,轻声道:“不光是我,以后你外祖母只怕也要葬到这里来。你娘生前,我和你外祖母都对不起她,死后,我们不能再抛下她孤零零躺在这里。”
邱玉兰眼中的泪不晓得是伤心还是感激,过了许久才哽咽着道:“舅舅,这不合……”方老爷站起身,西边太阳已快落山,夕阳在方老爷脸上镶上一层金边。方老爷哂笑一声:“不合规矩吗?可是玉兰,什么叫规矩呢?难道要姐姐孤零零躺着,生前死后都得不到公正就叫规矩?或者说,让你不回方家,在邱家过日子?”
邱玉兰双眼红红的拼命摇头:“舅舅,我不是那个意思。”方老爷拍拍邱玉兰的脸:“我知道,你只是怕,怕我被别人议论。可是我方家是怎么发家的,人人都知道,又何必忌讳来忌讳去,徒惹别人笑话。玉兰,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这辈子,有些事是怎么都无法改变的,但你不能因为这些事无法改变,就觉得心中梗着,觉得低人一头。你舅舅我比起你当日出身还要低,可我依旧挣起这份家业,走出去人也要称一声老爷。至于别人的议论,”方老爷一甩袖子:“就由他去,万事无愧于心就好。”
邱玉兰仔细听着,仿佛能听到心中什么地方蓬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烟消云散,似乎连身子都轻了一截一样。邱玉兰抬头感激地看着方老爷:“舅舅的教导我都记住了。”方老爷看着外甥女的眼露出一个笑容:“什么教导?不过是要告诉你,你不比任何人弱,也不比任何人差,你是我的外甥女,走出去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别人要说就由他去说,横竖掉不了你一两肉。”
邱玉兰被方老爷说的破涕一笑:“有舅舅这样教的吗?”方老爷的眉挑起:“周先生教的是书中的道理,我教的,是市井中的道理。能把这些道理都融汇了,懂了,就什么都不怕。”邱玉兰点头又道:“舅舅,你真好。”
这话任谁都听得出是发自肺腑的,方老爷只是浅浅一笑:“我不是真的很好,只求一个心安。”换做之前,邱玉兰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免会多想一想,可是现在邱玉兰只是对着方老爷笑,能说出这样的话,舅舅是真的对自己很好。
坟地上的事了了,甥舅俩回转方家,虽则迁葬是大事,但方老爷并没铺排,只和邱玉兰办完这事,方家其他人并没前去。回到方家时方太太带着人迎出来,方老爷刚和方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听到罗姨娘的哭声,接着罗姨娘一阵风似地冲到方老爷面前,伸手抓住方老爷的衣襟:“老爷,你还不如拿根绳来勒死我,免得我在这零碎受气。”
这又是闹什么?方老爷心中暗叹,对邱玉兰道:“今日也累了,你先下去歇着吧。”邱玉兰虽想在这里瞧瞧罗姨娘究竟又要闹什么,但还是恭敬应是就带着人下去。
等邱玉兰一走,方太太才道:“罗姨娘,你这又是洒的什么气?谁又怎么你了?”罗姨娘还是紧紧抓住方老爷的衣襟不撒手,边哭边道:“太太怎么我了,我敢说一个字吗?先是赶走我身边使着的人,换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笨手笨脚,连服侍都不会。现在更好,今儿她们给我梳头时候把我头发弄掉了,我不过多骂了两句,又罚了她们。谁知太太就来了,一口一个我不该这样对下人,说对下人总要和颜悦色的。老爷,你也该评评理,我是这样的人吗?说来说去,就是太太多嫌着我,恨不得我死了才好,这些日子也不晓得给我受了多少零碎气。老爷,既然太太多嫌着我,你就把我一根绳勒死,放你们去过快活日子。”
说着罗姨娘又是大哭,此时听的方老爷回来,陈姨娘和赵姨娘也走出迎接,两人来到厅上正好听到罗姨娘这番话,赵姨娘不由面露得色,陈姨娘年岁比她大那么一点也更稳重些,只是轻步上前对罗姨娘道:“罗姐姐这是怎么了?太太说的难道不对,哪家的下人是成日打着骂着使的,况且就算她们做错,总也有人去说,姐姐事事都亲自出手,没得不堕了自己的身份。”
罗姨娘听了这话,越发大哭,却不去对陈姨娘讲话,只是扯住方老爷的衣襟不放:“堕了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又不是人家的正房大奶奶,出门都有人捧着,我不过是一个妾,好些了,被人当下人使。不好了,比人家脚底的泥都不如。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认,见了正房大奶奶,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