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耳边响过,越发衬得二人的呼吸声十分明显。
没走几步,庞青又开始说话,声音带了点异样。
他说:“顾眉君,你身上究竟薰了什么香,本国舅又闻到那个香味了。”
我说:“待小官回去问问奶娘,她薰的什么香。”
庞青说:“本国舅闻着挺喜欢,问着了给我送一些。”
我心中一动:“好。”
他继续道:“说起来,上回中秋晚上,你一眼就看穿了那条皮搭上的机关,这一回你又是如何知道本国舅的小动作的?”
我道:“上一回是意外,这一回是侥幸,我的义兄是崇文馆副馆正,耳闻目染之下,总要识得一些。”
庞青闻言哼了一声,也不置可否。此时脚下一紧,似是踩到平地的感觉。同时眼前一亮,一柱光线从一个缕花的小圆窗中射了进来——已到阁楼第一层的密室,木梯甬道的尽头。
庞青见了那柱光亮,明显一阵振奋,如获新生。几乎是同一时间附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今日之事若胆敢说出去,本国舅取你性命!”说完以一气呵成的姿势哗啦开启了密室暗门,扬长而去。
此刻外头已是掌灯时分,走廊灯笼的光线照了庞青一个侧脸,但见平素气焰嚣张拔扈,时而言行似妖的庞国舅,他似乎脸、红、了!
我暗中失笑。待收回眼光,突然发现王爷就站在不远处,提着一只灯笼,静静看着我。
16
我连忙走了过去;王爷随手将灯笼给了随从。我歉然道:“王爷可是等了许久?”随从在前引路,闻言笑嘻嘻道:“可不是!王爷一听相公被庞馆正叫去了大半日未归,担心您出了什么事,不待小人引路,取了灯火就往这里赶。可巧撞上了相公,否则王爷还要怎么急呢!”
王爷看了那随从一眼,随从立即噤声。
我承情地对王爷笑了笑,道:“庞馆正传唤,只是交接一些事务。不觉误了时辰,让王爷挂心了。”
王爷说:“无碍。”说着打量着我:“眉君此二日总是心事重重,今日仿似有拔云见日之势。”
我道:“王爷明鉴,此二日委实忙疯了。
王爷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道:“王爷若不忙,不若我们步行沿着朱雀街走走。”王爷道:“好啊。”
朱雀街上噙香坊,整个京城香料一绝。
我心怀叵测拉着王爷到了那店面之前,笑咪咪道:“恰好薰衣的香料近日用完了,王爷是京中闻名的调香圣手,便劳王爷为我配一副可好?”
调香圣手这四字,并非奉承。
那坊中掌柜明显已经与王爷极熟,一见王爷,整张脸都发了闪,殷勤将我们迎进雅间。王爷问我:“你待配冷香还是暖香?”我两眼一摸黑看了看他,半晌尴尬道:“……我也不晓得。王爷觉得,我这衣上薰的是什么香?”
我伸手,王爷拉起一角袖子垂头嗅了嗅,皱眉道:“并未薰香。”我一愣,脸稍稍有些热了。府中衣物一向由奶娘料理,她一向尽心尽力,衣裳收起了都是会放到香屉里薰一薰。兴或是衣裳放着拿混淆了。恰好我这几日伤了风鼻子不灵,闹了回笑话。
若是如此,庞青所提的香味,应是发上残余的香胰味道了?我略略有些不自在,走近了二步,将头探了过去。我突然发现,王爷比我高出了一个头,我将脸凑过时,刚好就要搁在他肩上。
这个姿势,似乎……有些轻浮。
我感觉王爷先是僵了僵,而后才低头又嗅了一口,热气喷在颈上,我的心口失控跳了二下。忙错了身,尴尬问:“这下……可有了?”
王爷说:“有。”
我暗松了口气,希冀看了他一眼:“便配这个香味。”
王爷眼光一闪:“你配这个香味做什么?是送人,还是自用?”
我一噎,道:“送人自用……都可以。”
王爷淡声道:“我配不出。”说着扫了我一眼,眼带三分凉意。我愣在当场,眼瞧着香坊掌柜亲自捧众色香料请王爷鉴定,王爷淡淡应了去,竟就此将我撇在一旁,不理会我了。
我欲言又止,最终只好讪讪喝起了茶。隐约明白王爷似乎不喜我与庞青有所接触,然则方才我并未说明香料配好便是要送庞青,缘何王爷便生了气?
男人心,海底针。近来这男人的心思似乎越发难以捉摸了。
我皱眉想着,心有所思,难免眼光便不自觉锁在那道温润身影上。掌柜原本热烈与王爷讨论,然而片刻之后,他面上越来越不自在,最后看了我一眼,咳了一声,对王爷道:“小人还是先退下了……”
王爷来到我身边,递过我一张纸方。我迟疑道:“王爷方才可是……生气了?”
“没有。”
我展开那张薰着噙香坊特有香气的纸笺。“这是今岁京中流行的香料方子,我已吩咐了掌柜按这一个配了几份,配好给你送过去。”
我想了想:“……也成。”
隔日我就拿着这一张方子到庞府求见。递了拜贴,门子对我倒还有些印象,让我在门前候着。不一会儿出来笑嘻嘻与我道:“顾大人这边请吧。”
庞府极大,一走进去,只觉庭院森然,楼台亭榭,假山流水。
那随从带着我左拐右拐,待进了内苑又换过一名容貌俏丽的丫环带路。那丫环一见我一张白脸更白,一路眼光纠结在我面上,两人穿过数道碎石小径。不远处花木扶疏间隐约有座佛堂,旁边是一大座紫竹林。我多瞧了二眼,佯做无意问道:“府上是哪位尊上信佛?”丫环半晌才搭理说:“这是老夫人的佛堂。”
两人在一道半月型拱门停住。丫环说:“国舅爷正听着醉乐坊的花魁娘子弹琴,小婢先行通报一声。”我道:“有劳。”待那婢子身影消失,我瞧瞧四下,园中有几个奴仆行动,但未注意这边。定了定神,佯作随意向那边竹林走去。
半盏茶后,我从竹林出来,瞧见那丫环正一脸紧张地东张西望,我连忙上前赔罪,国舅家的园子真是景色优美,令人流连忘返云云,不觉走开了去。丫环将信将疑,说:“国舅爷在西花厅等你。”
等到了里头,我才明白丫环面上红晕为何。
庞青一身火红衣袍,半袒着襟口,露出一片结实胸肌。他端着一杯酒凑在唇边,却是迟迟未饮,酒光流溢间红唇妖艳欲滴,一对狐眼喷出二团火。
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名衣着清凉的美人弹着琴,一边弹一边咿咿啊啊地唱着。然而我看美人的情态,诚然是不知道自己嘴里唱了啥的,因为她一对眼睛此时正身不由己与庞青一块胶着,你勾魂来我摄魄,一派干柴烈火、浑然忘我的情状。
我咳了声,见礼道:“参见国舅爷。”
☆、9Chapter 1718
17
庞青与美人已然忘我。
我又叫了二声,无果。只好尴尬对丫环道:“这位大姐,你看……国舅爷好似不太方便,便劳你得当时将这此香料方子交与国舅爷……”
丫环香腮红透,早浑然忘却了我这一磋。
此时,那边嗯哼了一声。
我抬头,正好看到庞青扑闪着眼一仰脖,将杯里的酒倒入嘴里。一缕酒线沿着嘴角直淌到精壮胸肌上。美人嘤的叫了一声。庞青面上坏笑更深,眼里勾着,嘴里伸出那根湿淋淋的舌尖沿着簿唇舔了一舔。美人娇躯震颤出销魂的小波浪,眼见一腔春潮即融,撑不住了。
我相信此刻只需庞青勾勾手指,美人便会摔琴,凶猛地扑过去。
事实也是如此。
在天雷与地火热烈勾动的过程中,奋不顾身的地火被安顿在天雷修长有力的腿上,天雷随手捞起桌上的酒瓶,往口里灌了一口,轻怜蜜呵垂头;地火柔若无骨地偎在天雷怀里,此时仰头,眼神濡着,檀口也蠕着,丁香小舌如春蛇吐信,嗷嗷待哺,将我看出一身冷汗。
我道:“咳,国舅爷好忙,小官先告辞。”说着撩袍就想以最快的速度出去。但听身后庞青似叫唤了一声,丫环原本眼光发直似傻了一般,闻声浑身机灵一颤,很坚决拦在门口与我道,国舅有示下。
庞青此时已将那口酒喂到美人嘴里去,湿答答着二片唇,邪笑着冲我招手。
“顾眉君过来,本国舅介绍醉乐坊的如意姑娘给你认识。”
他说话的时候,如意姑娘嘴里兀含着他哺的半口酒,樱唇微翘,满面春|色,正含得十分好看。将吞未吞之际,猛听庞青这话,愣是没保持住一脸的风华绝代,酒直线地喷到庞青裸胸上。
庞青嘴角抽了抽,我满头大汗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轻挑起美人下巴,春意撩人道:“你不乖噢~快将它舔了。”美人嘤咛了一声,乖巧埋头贴入男人结实胸膛之间,沿着那片酒渍吮了起来。
庞青冲我挑眉:“如何啊顾眉君,此等销魂蚀骨的滋味,你可曾领受?”
美人的两只手已经全探到他怀里,摸索。
画面十分伤眼。非礼勿视,古人诚不欺我。
我清喉,不得以将眼光斜开道:“唔,其实小官今日不过是送您要的香料方子,未有其它正事,东西就放到这桌上罢,国舅爷若有兴趣,得闲便看上一看。咳咳,您……好玩。”
“别急嘛!”庞青勾唇一笑:“来,你将那方子拿给本国舅看看。”
我皱了皱眉,只好挪近二步,正要将纸笺放到他手上。哪知庞青压根没接,一错手擒住的是我的手腕。我愕然,还没反应,已给就势拉着往前一按,贴到如意姑娘雪白胸脯上。
“如何?什么感觉?”
如意姑娘原本正啃得卖力,不期然给摁了这么一下,顿时懵了,缓缓将脸从庞青胸中拔|出来,看看我,再看看庞青,一时傻眼。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亲勋一等候、皇亲国戚庞国舅、崇文馆大馆正,强迫下官狎妓。
我凉凉看了他一眼,庞青的表情十足淫|浪,吃吃笑道:
“比起男人的如何?”
我再如何不识货,也晓得醉乐坊金牌花魁娘子半露的酥胸,自然是十分柔软且特别诱人的。只是,我摸着她着如同摸上自己的一般,如何能有感觉。
而男人的……虽然我生平也只摸过那么一个。
那夜月下男人的胸……
结实且矫健的肌理、有力跳动的心口,火烫火烫的体温……我顿感脸热。此时顾及三人脸面,只好低声道:“国舅爷请放手。”庞青愕道:“放手?难道你没欲罢不能的感觉?”
我无奈道:“国舅明鉴,小官诚然……还是觉得男人的好。”
如意姑娘原本泫然欲泣,听了我的话,眼泪夺眶,捂面。
庞青面皮抽了抽:“顾眉君,你还是男人吗?你可知怜香惜玉四字如何写?”
我道:“小官乡下地方来的,糙人一名。国舅再不松手,小官便要无礼了。”
庞青“嗤”了一声,突然又咦了一下,一边举了花魁的手,拉着与我的凑了凑,左看右看,半晌拧眉:“连手也不像男人。”
我见他神情古怪,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就提脚往花魁的三寸金莲一踩。如意姑娘这会儿坐在庞青腿上,面上二抹泪迹,盯着庞青与我正在发愣。给我一踩,登时嗷的一声,后脑勺对虾那么一拱,不偏不倚正撞在庞青额角上,后者闷哼了一声,撤手去捂自己额角。
我一脱身,不等庞青反应过来,便匆匆告辞,走得委实有些狼狈。
心中懊恼,走过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次。
我看到,庞青不知何时走出了内室。但见他歪着头靠在门框边,半开的襟口湿答答一片。他用露出一大截手臂的手抚着那片裸胸,一边盯着我阴恻恻地笑。
我恶寒收回视线,走出府门时又望了一眼这座森然巍峨的庞府,心头沉郁。
二日前,我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名叫云儿的小丫头,知道了花灯的确切出处。
庞府里头有一个废园,前些年据说是请了高人相过一回,嫌地势不好,因便封了。然而园里有一个荷池,每到秋起藕肥之时,府中下人便会偷偷钻入偷藕。那花灯便是小姑娘采藕时,自荷池底下一条暗沟挖出来的。
那暗沟上面,挡着一块铁板,花灯决计不可能是从荷池上面掉下的。唯有一个可能,那是从地下给水流冲上来的。
荷池,隔着铁板的地下暗沟,它通向的,很可能只有一个地方。
庞府地牢。
偌大一座庞府,要寻一个隐秘的地牢,谈何容易。
我略略沉思了一下,十数年前庞府周围的这一片官邸隶属于兴庆宫,后面才分割了出来,赐作皇亲国戚的官邸。六王爷是皇族中人,府中定有绘制的皇城简图。寻着了兴庆宫,便能找着现今的庞府。
寻着了庞府府邸的构建图,接下来的事情……便看天命而为了。
天若怜悯,就让这一年冬至北风,来得更早更凛冽一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