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轻易尝试。”
他沉默了半晌,才苦笑:“这些你哥哥都说过了。”
我知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你放心,一旦确定哥哥恢复自由,我便会将匣子打开。这也算是你我的约定,我自会信守诺言。”事事留在余手,也这是当年哥哥教我的。
当时老夏帝命我将玉玺存入地宫时,我便存了一个心眼,也是打算有朝一日发生意外,便拿这个作为脱身的筹码,未曾想最终却用在王爷身上。
他叹道:“眉君当真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他许久未曾用这种口吻与我说话,我也笑了笑:“王爷亦不遑多让,勿需客气。”
王爷又与我道,按照夏帝原来计划,此次打开地宫,原是要取出玉玺为接下他的泰山封禅所用,并且重造一条地宫出口来。如今因为这个变故,不得不将重点放在寻找匣子的打开方法上面。哥哥也因为这个原因,暂时留在地宫之下。
临走时他递给我一张纸笺,那纸笺被烧了半角,上面是潦草的字迹,写的是一组算式,显然是某个人在思考时信手涂就的。我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心中大震,终于问出了自方才便不敢问出的问题:
“我哥哥他……可还好。”
“……还好。我没有办法接近他与他说话,只能做到这些,眉君。”语气里带了怜惜。
我自是明白“好”与“还好”之间的区别。想想,哥哥被夏帝囚禁地底数年,能活命已经是最好的情况,却是能好到哪里去?一时不敢再问,心中却急如油煎。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数日后。
二十四日,吉日,宜嫁娶。
六王爷与李府结亲之日。
☆、43Chapter 6162
61
六王爷再娶王妃;虽然按照礼制不能隆重于前一任的元妃;但盛况还是空前。
王宫中各种赏赐,百官祝贺;为了显示兄弟间亲厚敦睦;夏帝局时还将御驾亲至。
这一日给我的印象,是各种鲜艳的红色。
喜灯,彩球;绣金文红底缎的嫁服;红娟衫,天官锁;凤凰霞帔,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以及;头插着金花的新郎。
当时我坐于绣床之上,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外头响着震耳的喧闹声,鼓乐一阵过一阵地吹打,炮仗噼叭作响。丫环与喜娘窃窃轻语:“花轿已经来了,新郎现在正与兄长敬茶,待敬过了茶,便要来领新娘子入花轿了!”
“嘻嘻,我们还是赶快先去守着,说不准还能多拿些喜钱!”
床榻一陷,我房里的这一个“新郎”坐到了我的身边。
“眉君,我出发了。”
流苏晃动,我任他揭了盖头。
那一瞬间我有些错觉,仿佛这当真是两人间洞房花烛的到来。
而他就是那个在期待与忐忑之间揭开新娘盖头,摒息用温柔且惊喜的眼光细细临摹新妇容颜的新郎。
临别说的尽是温存之语。
他道:“眉君换上嫁衣,果真极美。只是便宜了那些旁人。”
说着取下一支金钗,再拔下一支步摇,顿了顿又拿袖口试图将我唇上的颜色拭得淡一些。我也不闪避,最终他只好叹了口气,说道,眉君,我想再抱抱你。
我道,王爷此去,定要成功。
他点头应了一声。
“你自己……也需小心。”
他的神情显露出毅然之色:“我定会带你兄妹二人,安全返回晋国。”
这一日,六王府上婚宴□。
一切按计划进行着。
先是李府里的掉包。
在迎亲队到达时,李府早已经有了一个易容装扮的假王爷等待着。那假王爷是寻了形貌相近之人改扮,一旦脸贴上了巨疤,身上换上新郎红袍,乍一眼看真假也难以分辨。花轿辰时出发,扮作新郎的假王爷领着花轿绕过半个皇城,回府拜堂成亲;真正的王爷却另行装扮,为盗宝救人而去了。
这一场婚礼移除了朝中上下的视线,但这还不够,必须发生一件事情,让心思慎密多疑的夏帝以及这全城禁严的都尉府兵御林军,再无瑕顾及其它。于是便有了婚宴上的“抢亲”。
司仪的第一声唱赞才响起,桐知猝起发难,猛然挟持住了二名皇子。
二名皇子年龄尚小,一名是皇后所生嫡子,另一名则是夏帝最宠*的庞贵妃所生。两名小小孩童被桐名与她二名谙识武技的侍女挟持住,毫无反抗之力。
满脸母仪天下的夏皇后第一时间便急晕了过去,喧闹的喜宴一时大乱。
任性的晋国公主看上了邻国的丑王爷,喜堂上逼亲,这的确是一件荒堂新鲜之事。然而场上却没有一人有玩笑的心情。御林军迅速在小小一座王府上聚集,公主的护卫队也极快守护在她的周围,顿时形成泾渭分明的姿态。
混乱之中我亦随着惊慌失措的下人闪至僻处,迅速除了嫁衣凤冠。两名一直守在我周围的婢女护着我,也混入了公主一行队中。
公主扬头说了自己的意图,夏帝初不允。公主一勒皇子颈处,皇子哭闹,面色惊怒的夏帝终于软了口气。
他道:“朕便作主允了你。君无戏言,你且先放了皇儿,一切好说。”
公主露齿一笑:“这可不行。还需二位皇子与我走上一趟,待六王爷携了聘礼亲上我晋国下聘提亲,桐知自当赔礼请罪,恭送二名皇子回国。”
我不得不承认,桐知实在是一名胆色甚好的女子,难怪能被晋帝选中。
一行人开始向王府之外撤离。
因为人质的关系,御林军不敢过份逼进,但也不敢丝毫放松,两方形成了僵持的局面。而打破这个僵持的是我方那名易容装扮的假王爷。
他突然手持一把短刃,向夏帝刺去。彼时双方的注意力大都在二名皇子之上,这名假王爷出其不意,短距离之下,立即刺中夏帝。也亏得夏帝反应敏捷,这才堪堪避过要害之处。距离他们不远的庞青也是当即出剑,挡住了扮作假王爷的死士第二波的攻势。饶是如此,御林军大哗,夏帝这一方的阵势便乱了。
死士很快被诛杀于当前,夏帝一方此时方知,喜堂上这个新郎并非真正的六王爷。
便是在这个混乱的当口,一行人迅速向皇城南门撤离。那里,王爷麾下数千名叛出夏国的将士已经夺取了南门。双方一会合,崇文馆方向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按照约定,那是王爷得手的信号。
史书夏晋两国志记载,夏武德六年,晋睿孝八年,夏勉亲王发动政变,他刺伤夏帝,夺取了传国玉玺,火烧崇文馆,救出晋国国师之子,数千叛军伙同晋国公主,挟持夏二名皇子,叛出夏京。
史称勉王之乱。
而我,随着人流坐于马上,火起那一刻,情不自禁回头,长久望了一眼。
等回神,看到桐知扭头,冲我诡异的一笑。
“别了,小姑姑。”唇形启合,冲我说的是这几个字。
一条鞭影猝不及防扫了过来。我听到马受惊的嘶鸣,前蹄踏空,一下子将我掀翻在数丈之外。
我被重重摔落在地上,眼前发黑,喉口涌起一股腥甜,腑脏间似乎移了位。昏沉之间依稀看到的是那两名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的婢女变了颜色,不顾危险也调转了马头,企图将我救回,然而已经迟了,潮水般涌来的御林军已经将我重重包围。
冰冷的刀刃驾上我的颈项。我最后的印象,是分开御林军的一抹红衣,从居高临下的位置看了我一眼。他道:“此人是叛军重要之人,留下有大用。”
我不由自嘲笑了笑,一刻间有说不出的疲惫。
差了那么一步,始终还是无法离开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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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崇文馆烧起的火被一场大雨熄灭,也随着这一场雨,整个夏地一夜之间寒冷了下来。
地牢之中昏暗潮湿,渗着滴水。我在里面不知道躺了多久,有一回似乎有官员来,我听其中一个道:“这女子既是那叛臣李润之妹,又是那逆王未过门之妻,定知晓不少叛臣机密之事,下官认为不妨施以刑讯,国舅以为如何?”另一个便道:“张大人妙计,只是本国舅瞧着,这女子根本无须严刑拷打,便要死了。”
不久之后便有太医过来与我把脉。
太医看过之后,我被囚入一只囚车,囚车颠箥前进,便是半月之久。
后来我才知道,勉王之祸后,夏帝震怒,他不顾自己受伤在身,御驾亲征,追剿叛军。
然而,这支叛军却似是铺好了退路,一路往东而去,竟是事事料先了一步,对夏军的围堵,往往化险为夷。
与此同时,边境传来晋军起兵犯境的消息。一时让夏军忙于应对。
在这期间,夏军曾飞书提出交换人质,消息却是石沉大海。
直至半个月之后,逃军与屯兵在夏晋两国交界处潼关的晋军会合,至此夏晋两国正式对垒。晋军便提出了交换人质之事。可便在确定交换人质的前一晚,一封密信送至了夏帝帐下,那封密信将我的身份,如数地揭露给夏帝知晓。
我便在被掳的这半个月后,第一次见到了夏帝。
他因带伤出征,伤口恢复并不好。是以形容颇有些憔悴,周身散发着阴沉狠辣的气息。
时值半夜,他捏着我的下巴移至光亮处,用让人遍体生寒的眼神将我打量了半晌,惯常发号司令的脸带着深沉。
“想不到,你竟是当日的故人,没有死。”
我漠然合上了眼,他一眯眼,缓缓便松开了手。话里带了奇异的味道:“这个眼神……果然是他。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的崇文馆正,竟落得这副凄惨落魄的田地,还变成一个女人……说话。”
他按住了我的脉门,命令。
饶是伤后身体对一切疼痛感应都有些迟钝,我仍是感受到了来自手腕切骨的痛。
我只好笑了笑,有气无力说道:“陛下堂堂一国之主,王玺被夺走,膝下的孩儿被挟持,是我受了此等奇耻大辱,早便不愿厚颜苛活于这世上了。”
这话果然令他大怒,他一手将我摔开,冷冷地:“现在该叫你聂遂意——当年朕将你体面赐死,你就该好好领旨谢恩才是,可是你不仅抗旨不受,还处处与朕作对,生出后来这许多事。你说,朕现下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武德帝素来赶尽杀绝,况且我知道他那样的秘密。
当时,身为老夏帝第五子的武德帝既非承祖制可继位的嫡子,也不是老夏帝最宠*的儿子,母妃既是邻国叛出的公主,在大夏宫里更是没有任何人脉。他之所以有角逐皇位的筹码,最大原因还是当时他以挟持的方式找上了我,为他制造了曲水神异之事,放出他才是下一任天命所归的天子的流言,争得了当时朝中部分大臣的支持。
他醉心权力,从准备泰山封禅一事可以看出,就算已经登基了数年,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子,他对“真命天子”一说依旧有着怎样的执着痴迷。这样的人,怎会放任一个熟知他当年龌龊老底的人的存在?
我看着他眼底燃烧的更加强烈的杀机,讨饶不会有用,也就不必开口了。只淡淡道:“随你的便罢,陛下。”
他们寻了一名身量与我相近的女子,装扮成了我的模样。隔日,他们就拖着这名女子上了两军对垒的战场,交换人质。
我被塞于武德帝的华盖马车之下,看着他们掳了那女子谈判,或许是一时无法谈妥,谈判官突然就取出一只匕首往那女人面上一划,女人素净的脸登时被鲜血淋漓所覆盖,发出低哑而痛苦的嘶叫,那情状凄惨可怖,令人胆寒。这一下突起□,对面晋军阵营即时有了动静,一人乘了快马闪电一般朝那女子所处的位置冲去,势若颠狂。
这个人一出现,夏军营中便有数名彪形的将领,仿若等候多时一般,策马提枪,一围而上。
我听到王驾上的夏帝冷笑了一声,珐琅板指在车辕上敲击出冰冷沉闷的声响。
“谁擒住此贼,便赏他头等的军功!”
然而此人却是悍猛异常。
那时日头教浓云遮住,天是沉重的青濛色。他一身银色战铠穿刺在包围的敌将之中,却鲜明如战神。
他左冲右刺,几乎每一枪都能勾下淋漓的血肉,然而敌将还是越聚越多,战圈的边缘,甚至候着抱枪坐于马头,随时准备出手的庞青,这个敌国最出色的大将,他曾经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已经进入敌军的重围。
对面军阵中有女子声音在狂喊,王爷哥哥,危险,快回来!她喊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男人却是充耳不闻。
他只将眼光定定放在被作为人质的女子的方向。那女子被放于牛车之上,牛车上系了长长的麻绳,此时夏军拉动麻绳,已经将那牛车拉离了十数丈之远。战场上,便是一步之差便能要人性命,更何况是十数丈之遥。
女人鲜血淋淋地蜷缩在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