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的手比眼快,当下把那扫兴的东西一拎一甩扔进远远的芦苇丛,但是剩下的时间不再是消受美人恩,而是安抚美人魂了。待夏心夜惊魂稍定,秦苍想继续未竟的大业,夏心夜却是死活都不肯了。
秦苍切齿,凶狠地对她道,“你等着!看晚上我怎么收拾你!”
夏心夜摇着他的胳膊柔声道:“相公!”
秦苍道,“别想我轻饶你!”
夏心夜窝在他身侧,低着头,可怜兮兮认输的小模样,秦苍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斜阳渐淡,暮色渐浓。一轮明月升起,将柔光洒向人间。秦苍从马上解下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瓶瓶,还有一把带鞘的圆月刀。
夏心夜道,“你要做什么?”
秦苍意味深长地坏笑,“寻木柴,待会儿打两只雁,你相公我,给你烤野雁吃。”
夏心夜“啊”了一声,小心道:“我们,不回去用饭吗?”
秦苍道,“对,不回去,今晚就在这儿过夜了!”他说完走了几步,回头冷笑地嘱咐,“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呆着,别等我回来找不见人了!你认不得路,当心草原上有狼!”
等秦苍寻了柴回来,夏心夜果然还在那里好好呆着,抱着大花环,望着月亮,孤零零地好不可怜。她见了秦苍,三步作两步地奔过来,抓着他的衣衫道,“怎么去这么久啊?”
秦苍柔声道,“等急了?”
夏心夜点头道:“王爷,我们回去吧,有蚊子!”
秦苍道:“那边有避蚊的药你怎么不用。”
夏心夜“哦”了一声没说话,秦苍走过去很快生了火,夏心夜依偎在他臂弯,很快觉得安全温暖,弯着唇便笑了。
秦苍摆着着变弓箭望着天,不多时远远的有大雁飞来,秦苍道,“看为夫给你一下子射下两只!”
夏心道道:“还远呢吧!”
秦苍搭弓,等雁群飞过的时候,侧首悄悄问夏心夜道:“你说这一箭能射下几只?”
头上是人字型雁阵,夏心夜望着天道,“一只吧。”
秦苍的一箭出去,却是歪歪斜斜地斜逸进芦苇丛里,如此失了准头,夏心夜“噗嗤”就笑了。
秦苍笑睨她一眼道:“傻丫头,逗着你玩玩,哄你开心呢,别真以为你相公便这么不中用了。”
说完拉弓射箭,一箭双雁,雁阵顿时慌乱地鸣叫着,雁阵乱了。
秦苍去湖边剥洗了雁,回来放在火上烤,洒上各种调料,对夏心夜道,“为夫也给你做一顿饭,看看口味比你的如何。”
那夜的晚餐外焦里嫩,很美味。回去的时候千里月夜,耳边风声呼啸,远远地能听见狼嗥。秦苍策马草原,对怀里的夏心夜道,“我一生踏破大周河山,唯独这里不曾尽情驰骋。而今,如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呼吸的蒸气在夏心夜的头上冒着,他仿佛是,少年般的慷慨豪迈。
就是徵和三年的冬天,腊月二十,下雪了。夏心夜出身南国,畏寒,但是又爱慕雪的晶莹洁白,多赏了一会儿梅花。偏巧下午的时候,秦洗墨打发人送来两筐青枝绿叶的蜜桔,特别清甜可口,夏心夜不觉多剥了几个,可就是在黄昏日暮的时候,肚子就绞痛起来。
疼得脸色发白在床上直打滚。下人不敢隐瞒,慌忙找来秦苍,秦苍面色苍白地急慌慌闯进来,一看疼成那样子,大发脾气!
当即就把服侍的妈妈婆子,厨房的当值,齐齐叫来审问。众人都知道他宠爱夏心夜胜过自己的命,皆是吓得七魂少了六魄,直叫饶命。秦苍就欲叫人拖出去打,有人哭叫着,说王妃吃了皇上送来的桔子。
秦苍一下子如同掉进冰窖里,被冻封扼杀了呼吸,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夏心夜忍着疼拉着他的手道:“王爷别担心,没有吃错东西,不关他们的事,也不关皇上的事……”
秦苍对她吼道:“那是关谁的事啊,啊?”
夏心夜抵着小腹,疼得冷汗直冒,软着声音解释,“我,怎么会认不出有没有毒?桔子,我也分与别人吃了。”
秦苍面色稍缓,看她疼得厉害,忙上前扶住,用帕子擦着她额上的汗道,“那这到底是怎么了?”说着扭头大喝道,“太医还不来!再去催!”
太医一下子来了五个!不多时秦洗墨也匆匆赶来,吓得面色煞白。
五个太医询问了半晌,一致得出结论,王妃要来葵水了。
秦苍夫妇皆惊喜,秦洗墨在一旁松了口气擦汗。因为夏心夜身中寒毒,未曾来过葵水,也就不能生育。如此一来,说明寒毒即将散尽,那么秦苍的独阳散,怕也就是全部消解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夏心夜,见红了。
徵和五年春,三月二十八,秦苍从外面回来,却见夏心夜一脸笑容甜美,竟是比阳春的日光还要明媚几分。
那天她穿了件绣花的家常袍子,却实在是美得让秦苍炫目。秦苍搂在怀里柔声道:“卿有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夏心夜言道:“我在王爷身边何时不高兴了,便是王爷训我,我也是高高兴兴的不是。”
秦苍笑骂道:“胡说,何时便训过卿了。”
夏心夜抱着他的脖子道:“真有好事告诉王爷。”说完咬着他耳朵耳语了几句。
秦苍抱着她一下子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道,“真,当真的?”
夏心夜笑得幸福而娇羞,秦苍一把横抱着她往房里走,“有孩子啦!我要当爹啦!卿给我当心着,去床上躺着!”
就是当夜,秦苍搂着夏心夜抚着她尚平坦的小腹道,“心夜,我们离开王府吧。”
夏心夜怔了一下,秦苍道:“这些年,我把我一生最想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墨儿也大了,年满二十了,我再这么霸着,怕是,会殃及子孙。”
夏心夜默然。秦苍道,“我的孩子,自然会个个优秀。我该给他们提供更广阔的天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别将来走了我的老路,为了皇权,去流血斗争。”
夫妻俩心有戚戚,握紧了手相偎在一起,秦苍幸福而满足地,搂着妻子叹了口气。
徵和五年四月初一,一大早卫襄陪着王爷和王妃出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王府的人前一天都领了笔极为优厚的赏赐,安平王旗下的产业也一夕变卖,分散至黑甲军的手中,各地的奏折照例送来,安平王平日的办公桌上只留下他给皇帝的书信,内容极其的简单,三个字,我走了。
后人评价安平王秦苍,说他少时争战天下,功高盖主,及至身中独阳散,性暴戾,后于乙酉齐王政变中勤王有功,辅佐徵和帝,纳北狼,政治清明,功成身退,为徵和盛世之始。
第七十三章 番外之 此情
下午的阳光柔软,而又清透透的,秦苍和夏心夜在他们的小花园里晒太阳,一边说着话,一边做着活儿。
夏心夜在缝小衣服,秦苍在做玩具。他在做一对脖子可以摇晃的不倒翁,把那两个小人儿雕得都是脸如满月,笑眉笑眼,几乎一模一样。
他掸落木屑放在夏心夜面前让她看,夏心夜放下针线,捧着憨态可掬的不倒翁,一下子便笑了。
秦苍起身为她揉揉肩,夏心夜靠着藤椅回头说,“我不累,相公。”
秦苍照旧殷勤地揉,夏心夜于是安心闭着眼享受。
孕妇容易累,而且很贪睡。夏心夜被揉着揉着,便有几分懒洋洋的,秦苍遂抱着她进房间,俯在她已然隆起的小腹上,柔声笑着说:“爹的小宝贝儿,你娘亲又犯困了,你要乖啊,让她好好再睡一会儿。”
夏心夜笑道:“他现在还不会不乖呢!”
秦苍为她盖上被子,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言笑道:“他什么时候也不敢不乖,敢不乖看我不揍他!”
夫妻俩便笑着,夏心夜也只是懒,而不是很困,遂卧在床上看着秦苍继续做手工活。秦苍将不倒翁从脖子处锯断,然后用一把小钻子,摒心静气一丝不苟地开始装弹簧,夏心夜笑望着他,只见阳光里他长眉微拧,面容深刻的样子,实在英俊可爱极了。
那一刻她便痴了。心里很欢乐,很爱慕。
秦苍装置好,用手一拨,不倒翁的脖子便欢快地左右摇晃。秦苍像个孩子似的拿过去给夏心夜献宝,嘴里喊着,“奶奶好,给奶奶请安了!”
夏心夜忍俊不禁,两个人摆弄着玩具,着实玩笑了一会儿。秦苍提笔,和夏心夜商量着,用朱漆在不倒翁上作画上色,不知不觉暮色将至,陆健青抱着三岁大的儿子陆明,和妻子许晓云一起来了。
三年前陆健青便重回了扬州竹林定居,传承师父的衣钵。秦苍对夏心夜肚子里的孩子很是紧张,自然也是来投奔这个冠绝天下的大名医,遂在扬州竹林山下,买了个大宅子,和陆健青做起了邻居。
许晓云是个典型的蜀川女子,妩媚而大方,一笑漩起两个笑涡,像装了蜜酒,甜得让人发醉。她与夏心夜同岁,是蜀川许家的独女,从小受父兄影响,最喜欢耍花拳绣腿,从十三岁开始,跟陆见青在一起已经十多年了,也已经颇通药理,自从秦苍他们来了,她不但常和陆健青一起过来看脉,还经常自己带着孩子跑过来亲授经验。那三岁的陆明,更是嘴甜,一见面就姑姑姑父地喊,毫不认生地认秦苍抱。
大人们寒暄,陆明便看上了桌上的不倒翁,那一对儿身子前后摇,脖子左右摆的小玩具着实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直到大家用饭的时候,他还是在怀里抱着。
陆健青道,“你都多大了,还爱玩这个,那是姑父给你姑姑肚子里的小弟弟做的,你当哥哥的,怎么就先霸上了。”
陆明搂着不倒翁道,“我先玩一会儿,等小弟弟出生我就还给他玩。”
大人都笑,临别时陆明抱着不倒翁,颇多留恋不舍之意,秦苍遂笑道,“明儿喜欢就拿回去玩吧,我回头再做。”
陆健青道,“别宠着他,他都开始读书了,还贪玩。”说完便从陆明怀里拿了不倒翁出来,陆明不想松手,终归是拗不过父亲,看着心爱的玩具离了自己的怀,当下瘪着嘴便要哭了。
陆健青厉目瞪了孩子一眼,吓得陆明哭未发而声止,秦苍道:“你这是干什么,看把明儿委屈的。”说着把陆明抱在自己怀里,把不倒翁塞给他,哄道:“明儿拿着吧,是姑父送的,你爹爹不怪你的。”
陆明抱着不倒翁胆怯地望着陆健青,陆健青道:“就那么拿上了,也不知道谢谢姑父。”
陆明破涕为笑窝在秦苍颈窝说谢谢,这边许晓云和夏心夜走过来,见此情形,许晓云狐疑道:“怎么了?”
陆健青道:“你儿子抢玩具,我不准他要他就哭。”
许晓云却开始连珠炮:“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不好!整天只顾着自己忙,儿子从小到大,你给他做过一个玩具吗,别说是不倒翁,便是一个痒痒挠你也没做过!整天这出诊那出诊,就买回过一个拨浪鼓!孩子刚满三岁,你就逼着他读书认药,今天呵斥明天打骂的,我看你对哪个病人,都比对我们娘俩好!”
秦苍夫妇于是在一旁笑,陆健青无奈的道:“好了好了,你又来了。”
许晓云从秦苍怀里接过孩子,陆健青伸手叫道:“明儿,来,爹爹抱着,你娘沉。”
陆明一扭头躲过去,竟是不理陆健青了。众人都笑,陆健青拍了下儿子的头对许晓云道,“你还说他不欠收拾!”
陆健青一家三口踏月回去,秦苍夫妇连带送,连带散步。他们回来的时候,月洒清辉,林下清风袭人。秦苍牵着夏心夜的手,揽着她的腰,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走着,秦苍道,“你师兄对谁都挺温和的,怎么管教明儿便那么严厉,才三岁就逼着背书。”
夏心夜道:“我和依儿都是三岁背书的,师兄七岁入师,总觉得自己晚了。”
秦苍道:“可他们两口子,一个管着,一个纵着,还不弄得孩子无所适从的,你师兄又怕你嫂子。”
两个人遂笑。秦苍抚着她的脸道,“我们先说好了,将来管孩子,得听我的。”
夏心夜不依道,“为什么要听你的!”
秦苍道:“没听说严父慈母吗,孩子就是得听爹的,爹能虎下脸教训,有的怕,才有规矩。”
夏心夜“哼”了一声道:“看你宠明儿,就知道你将来不知道怎么宠孩子!”
秦苍遂笑了,捏着夏心夜的小脸道:“我宠你就和我争,这家里谁才是一家之主啊,我不做王爷,卿就反了天了不成。”
夏心夜倚着他的肩膀,望着满天清亮的星星道,“我不管,哪有当娘的不亲自教孩子的!”
秦苍笑语道:“好,给你教。他们要是不听话了,来找为夫来,为夫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替你教训他们的,好不好?”
夏心夜点头道:“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两个人正说笑着,突然一头小鹿冒冒失失地闯到竹径里来,见了人,停住步子,几分胆怯的,用极其清澈明亮的眼神望着他们。
秦苍夫妇停步,手拉着手,笑望着小鹿。
两人一鹿,在那个静美的月夜里对望着,各自怀着纯净的善意,眼神温柔如水。
小鹿一步三停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走,夏心夜笑着,等着小鹿慢慢蹭过来,仰起头。
夏心夜抱着小鹿的脖子,抚着它的毛发,小鹿温驯地伸头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