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叹气,克制的微笑,笑容很淡。
“我爱你啊,阿宝,你要把我赶到哪里去?”
嘉宝冷着脸,看也不看他,直接向门口走去。
“不,不,别走。”
害怕来不及,他冲上来,抓着她的肩,快速的说。
“听我说,我们不能再做回朋友吗?我们好好相处,不要仇恨,不要杀戮,重新开始,好不好?”
可是……
一只匕首已经抵在他喉咙上,并不下手,也不开口,刀尖在他喉咙上轻轻地划,血珠子一串串地落下来,嘉宝看着他,只是看着,眼睛眨也不眨,手上握着那把匕首。
牧野愣了一下,微笑:“好身手。”
他逼进一步:“是二哥教的吧?”
血串滴答答落下来,他的脸一点点变了颜色。
血不是应该是热的吗?因为胸口这样烫,像是着了火。
那滴滴答答流下来,溅在手上的,为什么又这么冰冷?
他远远的抬起手来,像是想要抚摸她的脸。
她的眼神充满戒备,手上加重了力道。
疼痛让他住了手。
一寸之遥,他还是没办法触碰到她。
“你到底想怎样?”
她终于开口,皱着眉,极不耐烦的语气。
他沉默,开始后退。
一步,两步,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来捂在伤口上。
白色手帕很快被染红,顺着手腕流下红色的血水。
他依旧不出声,只是觉得渴。
身体渴,眼睛渴,嘴巴渴。
要命的渴望,伴随着几乎让人窒息的疼。
牧野咬着嘴唇,渐渐的,嘴里尝到隐隐的血腥味。
是有点痛,可是感觉心里好受点。
“我死,我死行了吧?”
他看着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我给你的陆承禧偿命行不行?”
他握住她的手,比在自己的胸口。
“来,在这里,深深戳上一刀,让血流出来,一直流淌干净,然后,咱们就两清了。”
两清?
嘉宝呵呵笑出来,另一只手指着他的脸……
“牧野先生,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
她缓缓收起笑容,仰起脸来看着他。
“你还真是天真呐?你们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中国人,孩子、老人、男人、女人,你赔得过来吗?”
“现在你跑来说爱我,现在你说要和平不要仇恨,不觉得太晚了吗?”
牧野黯然,一点点松开手。
她憎恶他,永远不肯原谅,也不会放弃仇恨。
他越是试图抓紧,她就越是想逃,直到两个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追也追不上的距离。
那么以后就只能做敌人了吗?
他一早就问过自己,也早有了答案,宁愿她做敌人,也不愿抱着她冰冷的尸体,玫瑰有刺,也总是鲜活的好过标本。
一步步后退,直到门口,他松开手,被血染成黯红色的手帕滑下来,无声的落在地上。
“我明白了。”
他温和的说,疲惫的笑笑。
伤口处,血已经止住,就好像人在年青时,心口总是热的,眼泪也是温的,到了后来,都会渐渐变凉。
他会活下去,以后的日子,也不过是忍痛罢?
不过,总有一天,总会有一天吧?伤口会愈合,他会止痛,不再爱了。
不再爱,也就不再会受伤害,不再需要忍痛。
总会有那样一天吧?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她,走出门去。
嘉宝追上去,想要关上门。
他却并未离开,站在院子里,依旧背对着她,看不见脸,只听到得到声音,淡淡的,有点疲惫。
“对了,你都没想过,二哥为什么会在那里中了枪吗?圣心妇产科医院,他跑到那里去干什么啦?”
嘉宝愣了愣,在他身后用力的关上门。
第四十八章 唤取红巾。。
第四十八章唤取红巾……
嘉宝在病房门口遇到唐宁,这个半大黑小子,虽然最没心计,可是对杨逸却崇拜的要命,自从出事后,就一直守在医院送水送饭,比他自己中了枪还要紧张。
见到嘉宝,他喜滋滋的报喜:“二爷今天精神可好多啦,刚打过针,看了一会报纸,才睡着了,我现在就去叫人准备饭菜。”
嘉宝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他“唐宁,二爷每次出门,身边不是都带着弟兄的吗?这次怎么会挨了枪,还让对方给跑了?”
她低着头,帮他扯扯揉皱的衣角,若无其事的问。
唐宁眨眨眼,想也没多想,直愣愣的说:“这次是二爷陪敏姑娘来医院瞧病,敏姑娘说带太多人不方便,所以就只带了我一个。”
嘉宝呆了一下,轻轻的“哦”了一声。
唐宁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变白,吓了一跳:“你别怕,别怕,那些人不敢再来的,我哥已经去查对方的底啦。”
嘉宝觉得混乱,半晌才轻轻的说:“好,你去吧,这里有我。”
她走进病房,关上门,倚着墙边坐下来。
突然很想念家里人,想芳菲路的老宅子,夏天过后,梨树挂了果,可以坐在玻璃花房里喝下午茶,客人们都来了,偏厅里开了牌局,留声机里放着金嗓子的歌……
所有这些,都再也回不去了。
本来热热闹闹的世界,忽然冷清下来,只剩下生离和死别,她渐渐失去了力气,只想坐下来,永远不要被人打扰。
就这样,也不知坐了有多久,只知道周围暗下来,房间里极安静,外面偶尔会有脚步声。
他们所说的那些事情,她才不在乎。
只是,意识昏沉沉的,身体很清醒,心却想沉睡。
这些烦恼,不再想,不再去想。
迷迷糊糊的,她感到有人在她身边蹲下来,有人的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脸。
她只觉得想哭,不敢睁开眼睛。
又大又暖的手掌,伸开来几乎包住了她的半只脸,他俯下身来,吻吻她的额头。
她睁开眼睛来,看着他。
杨逸冲她笑笑,还是那么温和。
她吸一口气。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他是这样的?
从容的,英俊逼人的男子,眉目间恍惚透着光彩,他只是沉默不语,她便觉得窒息。
他深深看着她,透过她的眼睛,一直看到她的灵魂最深处。
“你知道了什么?”
嘉宝微微一震,轻轻问他:“你怕我知道什么?”
眼睛立刻便湿了,她觉得狼狈,站起身来去拧门把手。
杨逸追上去,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很大力拉她的胳膊。
嘉宝吃疼,本能般的想甩开他的手。
他于是干脆将她一推,“嗵”的一声抵在门上。
嘉宝呆住,只感觉他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身体,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住。
“别走。”
他的脸俯下来,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
“不许走。”
嘉宝怔住,心咚咚跳个不停,不能思考,忘记言语,呆呆看着他。
“那都,不是真的。”
他一边含含糊糊的说,一边开始试着吻她,额头、眼角、鼻尖、脸颊、唇边……
最初浅浅密密的吻,然后渐渐用力……
用力的拥抱,用力的亲吻。
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
就这样一直拥抱一直亲吻,不断在对方身上取暖,直到把那些伤心事忘记干净。
只是这感觉为什么会让人想流泪呢?
不知过了多久,嘉宝觉得就快要大脑缺氧,挣扎着自他的怀里抽出手来,想要推开他,却被骇了一跳……
手上粘粘的,有红色的血迹……
杨逸也看到了,先是一愣,退了一步,才低低笑出来。
“别怕,别怕,是伤口,开线了。”
嘉宝松一口气,这才觉得手臂酸软,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
“我去找护士来。”
她从他的怀里移开半寸,想要去开门。
“阿宝?”
他忍着痛,依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嘉宝叹口气,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相信二哥的话,不管那个女人是谁,二哥那样做,一定有足够的理由。”
他们彼此注视良久,慢慢笑出来。
刚才,他们拥抱彼此的时候,分明是那样用力。
拥抱是骗不了人的,亲吻也骗不了人。
若真的爱上了,身体、眼神、手指,甚至头发,都会说爱,就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还好,至少他们还活着。
能活着,能在最好的年纪爱上最好的人。
多么美好。
第四十九章 从此伤春。。
第四十九章从此伤春……
两个月后。
塞上的初冬,北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日军封锁了一切通向国统区的路,兰州本来就是个小小的边城,现在又涌进了许多从敌占区逃来的难民,一时间,街道边的屋檐下也挤满了形形色色的难民,粮食不够,过冬用的棉衣被褥也不够,走在街上,到处都是饥饿的眼睛,索取的手……
冬天的脚步一点点接近,谁都知道,这里的腊月常常会有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老年人和孩子们是怎么样也挨不过去的,所以,很多人开始绝望,为了生存下去,甚至开始有人卖孩子。
寒风一起,到处弥漫死亡的气息。
战争局势依然不乐观,日军、伪军长期盘据在中原地带,等于控制了中国最大的粮仓,尤其可恶的是,日本人不定期进行清剿,明目张胆的搞出个所谓的三光政策,不旦烧光老百姓为了过冬储备的冬粮,而且会烧光百姓的房屋。
为了保护老百姓,打击日伪军,华北平原上陆续成立了许多游击队,有政府军、**、也有民间自发组织的乡团,游击队编制并不固定,打起仗来机动灵活,神出鬼没,对那些搞三光的日伪军进行牵制和打击,效果出奇的好。
为了配合华北地区游击队的扰敌战,兰州的飞行大队基本上每两三天就会飞一次临时任务,去华北上空配合游击队的突袭。
青浦的飞机回来时,已经过了中午,空旷的停机坪上,刮着小小的北风,一同执行任务的另一架飞机已经停好,过了半个钟头,青浦的飞机才从天边远远而来。
茜雪一如平常,就站在机场边的医疗队门口等着他。
她现在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护士服早就穿不上了,只好穿件青浦的旧军装,平时不忙的时候,也可以不用去医院上班,但是只要青浦出任务,她总是会出现在医疗队。
青浦像平常一样走下飞机,脱去飞行帽,冲着她笑笑,比一个胜利的手势。
漫天黄沙里,他向她走来,但是走的很慢。
非常慢。
茜雪觉得不对劲,迎上去,撑住他走进大门。
青浦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别慌,没事的。”
可是她知道情况一定很严重,埋头检查他的身体。
青浦的右腹,有小小的弹孔,流出少量的鲜血。
茜雪眯起眼睛,镇定的检查伤口,帮他褪下皮衣。
当手扶到青浦后背时,摸到湿热的温度,她一愣,手腕一软……
血。
大量大量的血涌出来。
做为护士,茜雪早已不再对鲜血敏感,但是,这么多的鲜血,染红了厚厚的棉衣和里面的绒衣,足见受伤的时间已经很久。
可以推断,子弹自他前腹穿过,从后背射出,所以后背的伤口面积大于前面的伤口,血也是后面流的多。
而青浦就是这样,带着击穿身体的枪伤,硬是支撑着把飞机平安开回了基地。
青浦看着她惨白的脸,微笑。
“怎么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茜雪缓缓点头,转头看着他的脸,眼里却是失去了焦距的那种茫然。
身边已有大夫查觉到不对,抢在她前面,七手八脚的把青浦推进手术室去。
茜雪站在原地,睁大眼睛,喉咙口有点发甜,她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扶着墙壁慢慢跪下来……
地上有点点滴滴的血迹,那些新鲜的血,是刚刚才从青浦身体里流出来的,是中国最优秀最忠诚的战士,身上的血。
她觉得痛,一会儿是灼烧的痛、一会儿是冰冷的痛,好像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放在火上慢慢煎,然后又被丢进冰水里浸。
那种痛,漫长到让人想去撞墙。
傍晚,天空阴下来,外面开始刮起北风,呜呜咽咽,像是有人有小声的哭,窗棂吱呀呀的响,像是什么人的手在拼命摇着门窗,想要挤进屋里来。
青浦被推出手术室,给他手术的陈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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