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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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暮雪-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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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明明行走着三三两两的路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嘉宝却觉得整条街道都寂静的可怕,她僵硬的靠在汽车椅背上,眨也不眨的盯着聚贤茶楼的大门……

    牧野突然松开她的手,从怀里掏出烟盒,抽出一只烟衔进嘴里,眼角淡淡的扫一眼她紧张的神情,“叮”的一声打着火机,对着幽蓝的火苗深深的吸一口香烟……

    猝不及防的爆炸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巨响伴着烟尘“轰”的一声扑面而来……

    嘉宝猛的哆嗦了一下,本能的闭起了眼睛,但很快又睁开,怔怔的看着车窗外……

    聚贤茶楼的招牌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楼顶塌下来半只角,露出二楼雅间的一扇扇隔墙,窗子上的玻璃全部被震碎了,雨点一般溅落满地,几个男人捂着脸从茶楼里狼狈的跑出来,嘴里喊的全是日本话……

    伍原的额头被碎玻璃划了一道口子,淌了一脸的鲜血,他奋力拨开围观的人群,跑到车门前,语无伦次的说:“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笨蛋!”

    牧野掐灭了手里的香烟,狠狠的丢在他的脸上。

    伍原立刻低下头,大声的喊着:“哈依”

    牧野摇起车窗,踢了踢驾驶座的椅背,坐在驾驶室的小野点点头,发动了汽车。

    牧野面色凝重的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半晌,他缓缓的转过脸来,逼视着嘉宝的眼睛……

    “中国人?”

    他扯起半只嘴角,像是在微笑,语气却阴森森。

    “我想我们真是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车一停下,就有人上来替他们打开车门,在他们头顶上撑起一排巨大的黑伞……

    牧野拉着嘉宝的手,径直走到二楼的主卧室,推开门,把她领进去,低下头微笑的看着她……

    “你也瞧见了,现在外面的局势有多乱?所以依我的意思,你还是在三哥这里住几天吧,而且我也想看看,那个陆承禧到底会不会把你丢在这里不管。”

    他虽然是客客气气的说,可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嘉宝气极了,全身都在发抖,想也没想,扬手就向他的脸上扇去……

    牧野直直的站在原地,只听得“啪”的一声,脸上顿时留下清晰的掌印,嘉宝也没想到他不闪不避,怔了一下,才又挥手向他脸上扇去……

    “够了!”

    牧野挥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脸上依然是冷冷的微笑:“你打我,我认了,可是,我必会在别人身上加倍找回,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做!”

    “是么?你所能做的就只是这样吗?”

    嘉宝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缓缓仰起头来看着牧野的脸,眼里充满了憎恶。

    她那样的神情让人发狂,牧野目光一凛,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腕,猛一用力把她扯进怀里,嘉宝吃了一惊,拼命的挣扎着,可是他的力气大的惊人,牢牢的把她圈在怀里,任她怎样也挣脱不开。

    “你和那个人在相爱对不对?可是到底有多爱呢?请证明给我看吧!”

    牧野突然附下头,狠狠的吻下来……

    嘉宝吸了一口气,头一偏,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烫的吓人,她拼命挣扎着,情急之下,低下头张口向他的手腕咬去。

    他僵在那里,并不吭声,也没有挣扎,听任她在自己的手腕上咬下去,直到,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他才陡然惊觉到了疼痛般把她推开……

    嘉宝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慌乱中抓住了书桌才没有跌倒。

    她牢牢的站住,“呸”的吐一口口水,然后,伸出手背来,抹去嘴角那令人作呕的咸腥。

    “牧野!你不要妄想!”

    他脸上是奇异的微笑,一只手捂住手腕,指缝里,鲜血滴答答的流出来,一点一点落在地毯上。

    “是吗,阿宝?那我们就等等看。”

    他微笑着埋下头,一转身急速的走出门去。

    嘉宝追上去,狠狠地关上门,然后靠在门上,用一只手使劲的捂住嘴,泪水如大雨滂沱。
第二十四章 人间。。
    第二十四章人间……

    重庆,五月十日。

    天气一点点热了起来,知了又开始拼命鼓噪,柏油路面上升腾起一层的白茫茫的雾汽,正是太阳最好的晌午,街道边,只有两两三三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路边有几个顽皮孩子在跑开跑去,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其中一个梳着小平头的孩子仰起脸来,手遮在眼睛上,向远处看去,天空碧蓝如洗,在遥远的天边,隐隐绰绰排列着几个黑色的小点,慢慢的,那些黑色的小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尖锐的警报陡然响起,小孩子们先是吃了一惊,但是看到大人们惊慌的从房里人跑出来,手里拿着各色各样的物件,首饰盒、皮大衣、红木家俱,甚至还有人抱着广播匣子……

    这样有趣的场面是小孩子们鲜少见过的,他们尖声的大叫着,兴奋的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可是很快的,他们的兴奋很快就被恐惧代替。

    转瞬之间,有怪异沉闷的尖啸自天空降临,像是巨鸟铺展着羽翼呼啸而来,随后而来的,是热浪、烟尘和巨响。

    刚才还平静安宁的城市,顷刻之间,变成了血与火的炼狱。

    青浦刚刚从半山上的讲习所走出来,额头上满是汗水,每天八小时在毒日头下艰苦的训练,使他的皮肤变成一种健康的小麦色,走在路上,总能招惹不少年轻女孩羞涩的眼光。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在一个月以后就可以上机实习了,中国空军虽然用的都是美苏式装备,但是飞机的数量有限,有经验的士兵人数也极有限,所以空军讲习所的学员,只要一毕业就会飞赴战场,活下来的人寥寥可数。

    青浦有学校时学的就是机械,所以是讲习所里的尖子生,校长已经同他谈过,准备让他毕业后就去处于西北内陆的兰州,在那里筹建起一支中国最精良善战的空军。

    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现在每一天,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似乎在渴望着,叫嚣着:“要么战斗,要么死去。”这想法从容而至,几乎令人惊奇,又或者,他身体里一直流淌着骁勇好战的血,埋伏着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才会被激发而出的潜质?

    重庆城里响起爆炸声时,他正走在下山的路上,心里默念着刚刚学到的飞行常识。

    他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向头顶的天空,天空上一片黑压压的机影,像噩梦翻卷着乌云滚滚而来,那些炸弹,就像是雨点纷纷而来,就快要把阳光吞没。

    青浦握紧了拳头,身体在瞬间绷紧,抬腿就向山下飞奔而去。

    轰炸持续了足有半个小时,虽然地面的炮兵立刻就进行了还击,但是并未给予对方致命的打击,所以那些日本人的飞机,直到将所载的炮弹全部投完,才扬长而去。

    还是中午,可是天已经黑了,到处都是黑色的浓烟,街道边原来是一幢幢楼房、庭院、围墙,现在变成了一堆堆光秃秃的废墟,猛看过去,让人的眼睛极度的不适应。

    青浦几乎是本能般的一路狂奔,看到废墟有里伸出血淋淋的手臂就搭上一把手,帮着把废墟下埋着的人挖出来,这样一路走一路挖,直到眼睛习惯了那些鲜血和浓烟,他才通过街角的招牌依稀分辨出家的方向……

    那一排宿舍是新的,墙壁上还有石灰写的大大的“2号”,可是现在,一排五六间房屋小院,也只剩下那只墙壁了,其他部分全部变成了一堆碎砖烂瓦,一个白影子正在那堆废墟上拼命的挖着什么……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有点吃力的走过去。

    茜雪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用力的在土堆里把着什么,看到他,哭的更厉害。

    “怎么啦?茜雪。”

    他放缓脚步,轻轻的问,像是怕吵醒什么人似的。

    茜雪不作声,默默的看着他,只是哭。

    青浦缓缓坐下来,怔怔的看着地上那个凹陷下去的大坑,冷汗不断冒出来。

    然后,身体开始慢慢的痛。

    很痛,像是血液中了毒,渐渐流遍身体的每一寸,刚开始还能忍受,但是越来越痛,越来越痛,最后终于让人崩溃,想要狂燥地大声叫骂,可是,最后却只能无声无息的咽下去,不能发作,也不能流泪……

    只能忍受。

    ……

    上海。

    依旧阴雨。

    清晨阴霾的雾汽还没有散尽,四下里一片灰蒙蒙,嘉宝已经三天三夜都没有合过眼,实在是困倦极了,才在凌晨睡去。

    朦胧之中,感觉到陌生的气息,她猛地睁开眼睛,暗自吸一口气……

    牧野就伏在她的头顶,静静的看着她。

    看到她惊醒,他立刻伸出双手把她牢牢圈进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她的皮肤能感到他呼出的热气,那么炙热,那么近的距离,传递着令人不安的信息,她以为他又要吻她,拼命的扭过头去,结果耳垂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疼吗?”

    他轻轻吻着她被咬过的地方,用力的把她的脸扭过来,居高临下的,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很痛的话,你会记住我吗?”

    “牧野,你别妄想!”

    嘉宝还是那句话,冷冷的看回去,那眼神让他直想打哆嗦……

    痛吗?痛吗?痛吗?

    再痛也不会比他还要痛。

    他站起身来,若无其事的拂拂衣角。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他掏出一只烟叼进嘴里,淡淡的转过身。

    “你最好快点穿上衣服,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疲惫的声音,疲惫的笑容。

    不能让她知道,所以,他只能背对着她,半靠着窗棂。

    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缓缓抽痛。

    很痛很痛,是那种想杀人的痛。

    明知道她就是毒药,可是那甜美的糖衣却令他沉沦,就像是小孩子不能抵抗糖果的诱惑,他也不能抵抗她。

    今天之后,她将永远恨他,而他,将只能渴望着她。

    一个小时之后。

    上海郊外一座荒废的工厂。

    车停在大门外,牧野拉着嘉宝走下车,侧着身,一只手撑着雨伞,另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的胳膊。

    嘉宝抿紧嘴唇,沉默的任他牵着走。

    一跨进大门,身后立刻有人“哗哗”的推上大门,从外面看,只觉得这是一间荒芜的厂房,可是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空旷的院子里每隔十米就站着一个日本兵,全都是荷枪实弹的,一派戒备森严的场面。

    嘉宝打个寒战,静静仰起脸来,黑是黑,白是白,泾渭分明的眼睛,深深看他一眼。

    牧野低下头,微笑着看她。

    “没事,别怕。”

    厂房还是普通的厂房,窗上是破碎的玻璃,地上是一堆堆杂物,玄机就在脚低下。

    牧野把雨伞交给门口的士兵,低下头,握着她的手臂,顺着水泥台阶一步步拾阶而下。

    长长的甬道里,在两边的墙壁上亮着白花花的灯,也是每十步一岗,牧野一走过,那些士兵就“啪”的打一个立正,半晌回音才嗡嗡的从甬道尽头传回来。

    “啊……”

    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凄历的惨叫声,因为声音极大,就像是在什么人在耳边嘶喊,再一遍遍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回音,折磨着每一个听到的人。

    嘉宝狠狠打一个哆嗦,脸已经白了,可是脚步却越发坚定。

    牧野面无表情的扯着她继续走,直到来到一个黑色的铁门前,才停下来。

    黑色的铁皮门,像只大眼睛沉默的看着来人,那样的冷,那样的深,仿佛是白色墙壁上一个触目惊心的洞,呼呼的冷风从门缝里吹出来,深渊一样令人绝望的黑。

    不知为什么,嘉宝迟疑了一下,好像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牧野微微扯起嘴角,抬起手来,轻轻的敲敲门。

    门被打开了,五个日本人站在门里,看到牧野,立刻打个立正,行着军礼。

    牧野摆摆手,略低下头,后退了半步。

    屋子里的日本兵纷纷走出来,一个个从嘉宝身边走过……

    嘉宝怔怔的看着房间里某个地方,脑子木木的,就像是被塞进了好多棉花,变得迟钝,变得没有了知觉。

    房间里有一道铁栅栏,栅栏里,站着一个男人。

    那是。

    那是……

    嘉宝静静的微笑,甩开牧野的手,一步步走进去。

    陆承禧靠在墙壁,半低着头,唇角碎裂,眉角上有血痕,白色衬衣上鞭印交错,看见她,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也微笑起来,却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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