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
剑锋没入他的胸膛,“嘶”的一声,也不见衣帛裂开,却只有汩汩鲜血冒出来,顺着泛银光的剑一滴滴落下来。
“重皓!”沈暮欢连忙抱住他。
李铭一剑恐怕是带了八分内力,李重皓的脸色顿时煞白,额角青筋冒起。
李铭见状,又是“噌”的一声就将剑拔出。而鲜血顺着他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就跟下雨一样,洋洋洒洒。
沈暮欢觉着她的一颗心顿时就是一揪,然后便是疼,一波一波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的疼。
李铭又是举剑,李重皓拉住沈暮欢的手悄悄地问她:“阿欢,你要不要跟我走?”
可是沈暮欢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他又再次举起剑,带着她势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沈暮欢红了眼眶,有泪水聚拢来。
李重皓已经拼尽全力,李铭竟然渐渐落了下风。
他们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就到门口那么一点的距离,沈暮欢却觉得那是她活了这么多年来最长的一段路。
他胸膛已经被鲜血染红,可是他的手却依旧强劲有力,他紧紧地牵着她,没有丝毫松动。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就在此刻突然闯了进来。他高声呼喊:“阿欢!”
他的下一句话却没有说出来,沈暮欢见了连忙喊:“师父!”
沈逸之眼一黯,却只问她:“沈暮欢,你答应我什么?!”
她答应过什么?她说过的,再也不要与他们有牵连的。可是怎么办?她做不到怎么办?
沈逸之恨铁不成钢,随手抄了茶杯就往她身上扔。沈暮欢一个躲避,却已经从李重皓挣脱了开来。
沈逸之见此情形,突然一笑,大喊:“阿欢,做得好!李兄,赶紧擒住他!”
李铭一听,连忙加快攻势。沈逸之立马走到沈暮欢跟前,一把就拽住她。
李重皓大喊:“阿欢,过来!阿欢!”
沈暮欢想动,沈逸之立马穴位一点,她便再也不能上前一步。沈逸之再喊:“李重皓,你休想!你也不想想,沈暮欢中蛊这么久,为何现在才医治?为何偏偏要在天下山庄医治?”
李重皓的眼看过来,竟然是从未有过的焦急。
沈暮欢知道,他是想让她否认,想让她解释。可是她却已经丝毫动弹不得。
“你武功本出自李家,这世上制得住你的只有这山庄的庄主!现如今你已中了一剑,还想往哪里逃?!”
沈暮欢只看见李重皓的攻势突然变弱,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突然转过头来问她:“阿欢,你知道雪蛮巫医是我的人?”
这是一场引他前来的局,沈暮欢此刻已是再明白不过,可是她想要头,却已经动不了一分了。
李重皓见她如此,一个恍神,背上又被刺伤一剑,终于倒地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死孩子啊,这辈子就栽在阿欢姑姑手上了……
☆、救人不得
碧湖剑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叮”。李重皓满是血的胸膛贴在地上;便有血将乌青的地面染红。
沈暮欢亲眼看见他耗尽心力;亲眼看见他失望透顶。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脚步都不能动。
上一秒他还拉住她的手;他是信任并且爱恋她的。可是就是这样;他的爱就成了淬着剧毒的刀,一旦握在旁人手上,便能徒手解决他,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暮欢的眼泪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来,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任着眼泪就那样流。
“沈姑娘,做得好!”李铭从地上一把捞起李重皓,就跟扛货物一样扛走了他;临走前倒还不忘夸她一句。
沈逸之看见他们走远,才又伸出手解了穴道。
沈暮欢一旦能动了,却全身瘫软下来,身子往下一倒,“咚”的一声,满头满脑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沈逸之只是站着,丝毫没有拉她的意思。
“阿欢,你好好养病,武林大会之前就不要出去了。”说完,他便一脚踏出门外,还不忘紧紧的栓住了门。
变相的软禁,沈暮欢的身子一分一分地冷下去,贴在坚硬的地上,更加冷,可却不想起来。
她就这样躺着,默默地留着泪。她想起小的时候,冬日里,她在雪地里抓麻雀,支起一个框,框里放了些野果、小鱼干。她牵着线,然后便是等,麻雀一进去,她只要轻轻一拉线,那只麻雀如何扑腾都插翅难飞,丝毫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现如今,她成了那野果鱼干,而李重皓就成了那麻雀。线的另一端在李铭的手上,而这天下山庄就是专为李重皓准备的牢笼!
天色渐渐暗下来,光斑从沈暮欢的身上划过,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墙边移,最后悄悄地消失不见。
整个天地都仿佛安静下来,没有人来也没有人走,在这一室的空旷之中,只有沈暮欢一个人。
她不敢闭上眼睛,一旦闭上了眼,满目皆是李重皓浑身是血被李铭扛出去的情景。如果没有她,他怎么可能落入正派的手中?沈暮欢咬咬牙,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受了凉气,她刚一起来,喉间便涌上一股血腥之气,她低下头,果然就“哇”一声吐出一大滩的黑血来。
她脑袋昏沉,双眼浑浊。可是她咬牙想,她要出去,她要将麻雀放走,并要告诉它以后千万要走远,最好不要再来。
她走到门前,手狠狠地磕在门阀上。她要将这门打开,却总也使不上力气。最后她颤颤巍巍将门打开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了两个手持大刀的家丁,一看见她出来,二话不说,伸手就将她一推。眼见着她仰面倒去,又将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沈暮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一分力都使不出来,只要人一推,连躲避都来不及,就只能往后一倒。
可是怎么办?她再一次爬起来,环顾一周,最后决定爬窗。既然门口已经有人守着,那么她也不指望能够从窗口轻而易举地出去。她爬上窗边的桌子,透出一个头。
出乎他意料的是,窗口居然没有人。沈暮欢第一反应是:有诈。可是当她整个身子翻过窗口,一脚踏在外面平地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来制止她。顺利得让人心慌,她驼着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还没绕过屋子,果然就有人拦住她了。沈暮欢低着头,她的视野里突然闯进一双白底绣花的鞋子。她的第一个动作是连头都没抬,转身就要往反方向跑。
那人也是看出她的意图,劈手就拦住了她,叫出声:“沈暮欢!”
这个声音太熟悉,沈暮欢立马太出头,坚定决绝:“苏姑娘,你不要拦我!”
苏烟笑:“我为何要拦你?我是想跟你一起去救他。”
沈暮欢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说不清道不明。苏烟一见她这般模样,又道:“就这一下午,江湖上早就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李重皓已经被天下山庄逮住了。你知道现在他们最想看到什么?”
“最想看到他死。”沈暮欢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事实。
“错。最想看到他跪地求饶,然后将‘天下归元’交出来。”
这倒真应了那谣言,这会子不仅是“天下归元”,连李重皓都在天下山庄。如今情形,他能有多少活路?
“走吧!”沈暮欢点点头:“先将他救出来。”
可是她们两人在天下山庄毕竟是客,哪里知道李重皓会被关在什么地方?两人一个不会武功,一个又是个气虚无力的三脚猫,俱是有心无力的人物。哪怕已经够小心翼翼了,还是被人逮到了。
李铭脸上带笑,却无端让人看了心慌。他笑着问:“苏谷主,沈姑娘能下床了?还是歇着好吧?”
沈暮欢看不得他这般虚伪模样,径直便问:“李重皓在哪?!”
李铭登时脸一沉:“怎么?沈姑娘想要干什么?”
“李庄主,李重皓被抓是武林大事,山庄外面都是听了消息的一帮江湖中人。你打算怎么处置?难道是想引起武林骚动么?这阵子为了‘天下归元’死了多少人你也清楚。小女子以为还是早日公开审问李重皓,让江湖早日恢复平静。”
沈暮欢心下一忖,将李重皓放到眼光下,总归要比在暗处来得好。顿时附和苏烟:“苏姑娘说得极是。李庄主打算怎么办?”
李铭阴笑一声:“聚在外面的那群人很快就能散去。苏谷主说得对,但是你就不怕流觞宫来捣乱?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苏烟精致的脸已经渐渐显出急色,沈暮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远处而来的沈逸之一声打断。
“阿欢!你给我滚回来!”
沈暮欢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便一动都不动。
沈逸之大怒,大步流星一下子就来到她跟前揪住她的衣领就往回拽。沈暮欢可不干,是又踢又咬。沈逸之虽然武功尽失多年,但他一身横肉岂是白长的?他立马就朝沈暮欢背上猛地一拍,沈暮欢差点要吐血。
沈暮欢喊:“你丫放开我!死老头!”
沈逸之一个穴位点上去,沈暮欢登时就僵住了。
沈逸之将她扛到房内,一把就将她抛到床上,指着她鼻子问:“沈暮欢,当初你要回‘刹血楼’时你是怎么说的?!”
沈暮欢瞪着眼,被点了哑穴,哪里说得出话来?
沈逸之偏偏就是不给她解穴,替她答道:“你誓与‘刹血楼’共存亡,你要救李重皓,那将‘刹血楼’放在何处?早知道这样……”沈逸之笑,一字一句就那么说出口:“当时哪怕你哭死在我跟前,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沈暮欢呜呜了两声,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冲得开穴道?
“我当年亲手杀了流觞宫皇甫无名,为此武功全失。如今,你这样做,是往我脸上扇巴掌。”
沈逸之说完这句话,才上前解了沈暮欢的穴道。他坐在床边,逼视她:“阿欢,你懂不懂?”
“老头,你在乎那些虚名?”
“我为了‘刹血楼’倾尽全力,如果你想毁了它,阿欢,你要知道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想什么时候收回来就收回来。”
沈暮欢心中五味杂陈,骨子里却泛出冷意。她想想,还真是可笑,她沈暮欢这辈子在沈朝醉的眼里抵不过一个“流觞宫”,而在沈逸之的眼里也抵不过一个“刹血楼”。
沈逸之知道自己说了重话,可是他不后悔,良久他才缓和了声音又道:“阿欢,你听为师的话。李重皓那小子心思狡诈,这会儿他说喜欢你、爱你,或许只是他的手段而已。阿欢,你万万不可被他骗了。我一直跟你说,要离他远一点,也是为你好。”
沈暮欢笑:“老头,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师兄要走了。”
她再傻再二,跟沈逸之这么多年,到底也摸清了他的脾性。在沈逸之面前,他一生最引以为豪的大徒弟却是这几年来最不可提起的一个人。
“刹血楼”的下一任掌门视“刹血楼”为无物,还抵不过粗茶淡饭的平静生活。
戳中沈逸之的软肋,他刚刚缓和的脸色霎时阴了下来,甩手就走。
沈暮欢立马跳起来,门却被从外面锁紧,她又爬到窗口,立马就有人想等着似的就把她脑袋往里一摁。
她跌倒在地,脑海里闪现出李重皓满身是血,失望透顶的模样,顿时悲从中来。
从来没有一刻想现在这样,多渴望自己当年能够学好一身武艺,倒也不至于受制于此。
她跌坐在床,枯坐了半夜,一直僵着背脊。不经意往外一看,却突然看见有一身影慢慢靠了进来。
一颗心顿时踢到了嗓子眼,那身影太熟悉,她知道那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来,美人们,猜猜会是谁闯了进来?猜中了送小白香吻一个哟~
☆、误会与错过
沈暮欢这一刻是万分悲凉;时至今日他在她面前永远是带着那一层薄薄的面具。她看见沈朝醉一步一步地踏进来;僵直的背脊渐渐挺直。黑暗中她开口:“萧公子深夜前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她言语冷淡而又疏离;状似客客气气之中又带了一分狠戾。她已经开始叫他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