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掌柜瞪眼,隐隐有大谈今日青菜涨了几文、黄瓜断货、客人又赖账的生计大事。沈暮欢直接一挥手,心里把这扒皮掌柜骂了一通,然后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掌柜,我家师父就我一个知冷知热的徒儿,你说我要是走了,他该怎么办?”
“这、这……”朱掌柜老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去意已决?”
“可不是么。”沈暮欢将碧湖收拢,点头跟拨浪鼓似的。
“照规矩,你这情况本是没钱领的,这样吧。”朱掌柜就大发善心:“结十日的酬劳,怎么样?”
沈暮欢一声他娘的就在嘴边了,为了早日脱离每日只有白面馒头的苦海,立马又将脏话吞了进去。点头哈腰说好,拿过一百文转身就走。
这会子日头已经上来了,长安街上渐渐热闹起来了。人来人往,街上的卖字画的、卖胭脂水粉的都纷纷将摊位摆了出来。而李大娘家的包子铺可开了有一会儿了,阵阵肉香飘过来,沈暮欢无法不感到饥肠辘辘。
瞧着那一个个雪白个大的肉包子,沈暮欢的口水咽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振聋发聩。
李大娘笑得花枝乱颤:“哟,阿欢哟,肉包子来一个伐?”
沈暮欢默默地、默默地转过身。想她一个叫得上名号的杀手,即使有大肉包子这种兴趣爱好,也不带您这样大声宣扬的……
“阿欢啊,到底要不要?肉包子啊!你难道不要?!”
语气就跟见到不到处撒尿的狗一样惊奇。沈暮欢觉着好多人都在看她,甚至还有背着大刀的江湖大汉似有似无地瞄她。
李大娘见她不理她,终于发飙:“沈暮欢,你不是让老娘每天给你留三个肉包子的么?!你到底要不要?!”
拿着破剑的落拓剑客也看了过来。沈暮欢“嗖”得一下从兜里掏出三文钱,在李大娘火热的眼神中,小声说:“当然要啊……”
三个大肉包子的魅力太大,沈暮欢捏起其中一个,一口啃下去。肉汁流出来,陷里混着清香,沈暮欢顿时觉着名声什么的都是狗屁,还是大肉包子最是实在。
她沉浸在肉包子筑成的美丽世界里不可自拔,连一眼都未望向旁人,所以自然没有看见有一个人身穿白衣提着一把破刀从她身旁走过。
沈暮欢啃第二只的时候,总觉着背后阴风阵阵,喷香松软的肉包子嚼着嚼着突然咽不下去了。最为杀手的她,从来都是对夜行生物敏感之至,哪里想得到居然有人在大白天便明目张胆地用了一把匕首戳了戳她的脊梁骨……
沈暮欢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包子从嘴里“啪嗒”一声掉下来了,她吞了吞口水,定睛一看,双眼立马“蹭”地一下子便瞪圆了。然后便两只手指伸出来,十分精准地掐向面前的人。
“我靠,重皓,你还活着啊?”
沈暮欢觉得此情此景,这种难以名状的不知是哪门子的喷薄而出的一股股激动只能用彪悍的气场全开的脏话来表示了。
可是李重皓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他没有眨巴眨巴晶亮的丹凤眼,也没有扑过来甜腻腻地叫着“阿欢姑姑、阿欢姑姑”,他甚至连笑都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把匕首。
刀锋尖利,刀身在上午的日头下折射出一道一道的光。
而这一切仅仅离沈暮欢胸膛里那颗“扑通扑通”的心一个拳头的距离。
记忆中那个撒着娇,吵着要吃糖葫芦的死孩子不见了。他仿佛消失在今日喧嚣热闹的长安街上,消失匕首尖利冷硬的触感中。
沈暮欢一动不动,她站在那里,不能逃脱无法逃脱,真真切切地经历了这一刻。
“啪嗒”一声,手里的第三只肉包子掉下来。沈暮欢心里一阵疼,早就应该知道,哪有什么人永远属于自己?就连阿醉都能将自己抛弃,何况其他人?
难怪大师兄老骂她:“阿欢,你真是蠢,老在同一个地方犯错,永远成不了才!”
说得真不错,沈暮欢想,自己真够蠢,明明是他亲手下蛊,偏偏还是觉着他只是一个孩子。
李重皓站在她的面前,一身白衣,丹凤眼里俱是冷漠深沉的光。他手里握着的匕首没有动过分毫,一点都没有偏。沈暮欢只听得他说:“想不想活命?”
不管半个月前他还跟你同床而眠亦或是他与你同桌吃饭,这一刻他只要将匕首往前一抵,就能刺破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脏,让你血溅当场,即刻丧命。
四下里有抽气声响起,沈暮欢觉着自己今年真是犯了小人。
“龙吟刀找到了?”
李重皓侧脸线条突然绷紧,又突然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沈暮欢看不懂他这种变化多端的脸色,却又在心里骂自己蠢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重皓当初是为什么丢了龙吟刀?还不是为了自己?
李重皓将刀往前一抵,沈暮欢顿时感到尖利的金属似乎要划破胸前的衣物戳破她的皮肤。她放弃心底最后那点小挣扎,那一点告诉她这只是一个死孩子而已的挣扎,终于说:“啊,我害怕死了,我当然想活命了。”
“很好,跟我走。”
他的匕首丝毫没有放松,似乎真有她一旦妄动便一刀捅死她的心思,沈暮欢只好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他们离开,长安街的喧闹继续,谁也没有出来制止李重皓当街拐人的罪行。沈暮欢不禁想,是京城人士太过有见识了,这等行径对他们而言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一路上,李重皓一眼都没有看她。沈暮欢还存着逃脱的心思,一看人家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直认为他掉以轻心,顿时悄悄地摸向了腰间的碧湖剑。
李重皓眼未抬,神色未变,只“嗤”一声:“你觉得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碧湖”微凉的触感在指尖稍纵即逝。沈暮欢瞪大眼睛,一时不查,竟习惯性地喊:“你个死孩子!你干嘛!”
李重皓听到这个称呼,脸色终于一变,直接往关公方向发展。他“哼”一声,意思是:你敢有意见?!
沈暮欢痛哭流涕,心里默默淌血,李重皓爱剑如痴果然名不虚传。你看他把碧湖挂在自己的腰间挂得多顺溜!
李重皓见她垂着脸一副想死的样子,终于大发好心,解释了一下原因:“这把剑本来就是我的。”
怎么可能?!沈暮欢蓦地抬头,一脸控诉相。
“你不是说只要我给你活路,你就将碧湖给我,你敢忘了?!”
沈暮欢在他恶狠狠的眼神以及其中包含的“你敢说不我就一刀捅死你”的威胁下,愤恨地点点头。想当初说好的是解药换碧湖的,好不好?!他娘的解药在哪里?!
可是想着想着就觉着不对劲了,沈暮欢试探:“我什么时候说把碧湖给你的?什么时候的事?”
李重皓看她一眼,又深又沉。沈暮欢不知怎么的,总觉着他看自己就跟看傻子似的。然后便听他说:“不过是昨夜的事,你居然忘了?”
一道雷劈过来,沈暮欢久久不能回过神。作孽啊,先是犯傻然后失忆,偏偏全都摊到她头上,今年一定是犯了小人了!
然后沈暮欢就不干了:“昨夜不是给了你匕首换活络的么?碧湖是用来换解药的!解药!”
“什么解药?”李重皓一副你想骗谁的样子。
沈暮欢椎心泣血,你他娘的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提到的线索多。嗯,是的,所以慢慢来,先让男主转折,线索都要用到的,用到的时候就是JQ大爆发的时候鸟~
☆、噩梦连连
沈暮欢受制于人,只好跟着他走。李重皓竟然越走越偏,沈暮欢眼见着街上从熙熙攘攘到人烟稀少。然后她就看见那条山路了,那条她走了无数次的山路。她脚下不想动了,李重皓带她来“刹血楼”做什么?
沈暮欢不知道沈逸之这抛家弃徒的死老头这半个月是否还留在天下山庄胡吃海喝,亦或是早就一走了之,云游天下?她偏偏没想到沈逸之这老头居然会回了“刹血楼”。
于是当李重皓大发善心告诉她:“只要你师父一个答案,你不必太害怕。”她当即炸毛了:“我靠,他居然就在老巢,半个月居然也不来看我一眼!”
李重皓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沈暮欢见他这般鄙视自己突然想起杀他那个夜晚,人也是这幅拽得要命的欠揍样,心里居然“咚”得一沉。不过才多少天的事,人家已经忘得干干净净,记忆只剩下她来杀他这一茬。
这样一想,心里又不是滋味了。于是沈暮欢觉着有必要杀杀他的威风,她不顾背后戳着自己脊梁骨的匕首,抬脚就他娘的一脚踩向李重皓衮着金线的白靴子,死命地一碾,豪气十足瞪他,怎么样?!
李重皓的脸直接黑了,觉着眼前这人真是无比犯傻无比二。他也知道沈暮欢这样做无非就是要撒气,如果自己真的跟他动怒,这傻姑娘指不定得多期待跟他斗嘴。他只是把匕首往前抵一抵,就那么一句话:“你是想让我给你下点让你听话的药么?”
沈暮欢顿时想起了他那往自己嘴里扔药的杀千刀动作,一下子就跟蔫了一样。
李重皓勾唇,很好很有效。
沈暮欢一脚踏进“刹血楼”就看见四脚八叉躺在藤椅上的沈逸之。这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是二月里最好的阳光。死老头睡得鼾声震天,矮胖的身躯窝在细长条的躺椅里,一脸贱肉堆在一起,跟卖猪肉的没啥两样。沈暮欢一脸心酸,哎呦妈哎,“刹血楼”的脸算是丢尽了。
“师父……”沈暮欢沉痛地开口。
死老头似乎听见了,伸了手抓了抓自己的脸。丫就跟赶蚊子似的,然后就“啪叽”一翻身,屁股正对着他们。
沈暮欢热泪盈眶,扭脸,我不认识这人啊,谁说我认识这人我就跟谁急!
李重皓可不是沈暮欢,他一眯眼,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块,两指发力。“嗖”得一下子就正中沈逸之硕大的屁股。整个过程,可以用三个字形容:快、狠、准。
沈暮欢继续扭脸,就快把脖子扭断了……
沈逸之被石块打中,一个利索地弹跳,矮胖的身躯绝对可以用身轻如燕来形容。估计这些年大爷当惯了,还以为沈暮欢就在身边随时等待召唤,立马一嚎:“阿欢,滚过来!”可是嚎完了才知道不对劲,摇了摇头准备躺下继续睡太阳觉。
李重皓可没这心思,立马又捡起了一块石块,正准备再次进攻。沈暮欢拽了拽他衣袖,商量道:“那个,还是我叫他吧。”
李重皓看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准了……
只见沈暮欢走到沈逸之跟前,戳了戳他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话:“师父,红烧肉来了……”
然后李重皓就见着沈逸之比先前更快地一下子“嗖”得一下子便已经套好了靴子,人模狗样条件反射地问:“在哪?!”
明明还一脸惺忪,连睡觉时候枕出得印子都还在脸上,便已经一把抓住沈暮欢的肩叹道:“好徒儿,为师没看错你啊……”
沈暮欢难为情地指了指身后。
李重皓立马看到沈逸之一脸激动地看过来,然后迅速炸毛,一把揪住沈暮欢便骂:“你个傻蛋,怎么又把这臭小子带到山上来了?!好不容易他上次自己滚蛋了,你倒好,又把他带上来了!”
沈暮欢心里计较:难道你不想通过他好好查一查这档子事么?可是她一看李重皓又一脸全然忘记的死样子,直觉这个借口可不好弄……
沈逸之上下打量一番,李重皓面无表情,双眼却一股厉色。他偏过头来问:“阿欢啊,这孩子不傻了?”
沈暮欢点点头。
沈逸之一脸沉痛:“那麻烦更大了,一看他一副黑白无常的样子,不是来寻仇的吧?我们可没对不起他啊……”想来想去,又开始怪什么沈暮欢了:“上次在李家不是跟你说今后要离他远点的啊,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开窍啊……”
“上次他自己走掉的,然后你把我打发去杀鸡,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这次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说着沈暮欢愤恨地一比:“我靠,就用这么尖的匕首戳着我上来的,我能不干么……”
李重皓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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