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兰答道:“刚才这巴人操纵妖禽,我阻挡时父王匆促进了武关!”
灵均脸色一白,向那城关看去,召滑已命士兵开始攻城。身后传来响动,灵均回过身来,蹙眉注视着姬垠,道:“你就是巴国太子姬垠?为何帮助秦王做些大逆不道之事!”
姬垠并不作答,却将目光转向子兰,满是恨意。
灵均无心纠缠,唤出蓬岚,就要往东边去追赶楚王,子兰忙道:“先生,此人手上有黑玉戒指!”
灵均身子一震,再次看向姬垠:“张仪竟将此物给了你?”
姬垠依旧不答,念动咒语,无数妖禽立刻从四面八方飞来,缠住灵均与子兰。
“子兰,你快去拦下秦军!记得切不可滥用灵力伤人!”灵均长袖一挥,令子兰去救楚王,自己踏上前一步,拦住了妖禽的进攻。
“是,先生。”子兰点了一下头,扫了一眼姬垠,迅速离开。
那些怪鸟比方才攻击楚军的还多,血瞳分明,尖喙利爪,来势凶猛。
然而灵均救人心切,又欲夺回戒指,并不唤出守护兽来,独自站到高处,奋力运起灵光,但见紫衣蓬起,大袖鼓荡,片刻之间,润白的灵光笼罩着整个天空,怪鸟高亢的啼唳全部消失,在灵均未有多久,那一只只妖禽驯服般降落在了树丛中。
姬垠料不到灵均这么快制服妖禽,眼见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嘴角一沉,拔出刀冲上来,灵均脚步一滞,向一旁躲开。
姬垠恶狠狠笑道:“灵均大人自不会用灵力和守护兽来对付人是不是?今日我便看看,传闻中仁德大巫灵均是不是名副其实?”
灵均眸光一冷,叱道:“姬垠,你小小年纪如此卑劣?你姐姐在楚宫中得到大王照顾,你若肯回头,我会禀明大王,以往之事不再追究,让你姐弟二人相聚。难道不好么?”
姬垠听了先是一愣,似乎灵均之言触动他什么心事,眼神痛苦,面容扭曲着道:“闭嘴!”挥舞着大刀砍来。
灵均左躲右闪,只怕延误时机,不得已,一束灵光化成丝带般缚住了姬垠手脚。姬垠哪有办法,不提防摔在地上。
灵均夺下他戒指,拿起一看,是一枚普通的黑玉指环,不是女瑶那一枚。他心里一沉,暗知不好。
姬垠挣扎着狞笑道:“灵均也上当了!可知那骗你的人是谁?”
灵均面色一变,再顾不得姬垠,高声唤道:“蓬岚!”
挟着寒气,蓬岚展翅追赶挟持楚王的秦军,一只巨翼穷奇却在半空拦住了他。
“子兰!真的是你……”灵均沉痛道。戒指是假,而姬垠并不难对付,子兰怎会没有机会去救楚王?
而此刻子兰就在眼前,并没有进入武关,足可确定,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先生,你现在去救楚王还来得及,只不过,我会用尽所有办法拦着你。”子兰缓缓抬起左手,雪袖飘扬,额前一丝碎发飞舞,清俊的脸上一片淡然,然而目光冷峻决毅,令灵均心一缩紧。
“那么,请你在我与大王之间,做一个选择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八机心层错
武关城前,激烈地战争犹未停止,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那厮杀喊声穿透的空中,两名灵巫乘着守护也各不退让。
蓬岚多次竭力向上飞起,欲越过阖乱,子兰唤出牧挚,与阖乱堵截了蓬岚所有去路。比起灵均的处处留情,他更坚定于不让灵均前进一步而不惜手段。
长风浩然,云气腾荡,紫衣有如流波,而白袍耀若清光。
不得已灵均最终停下。二人浮在半空中静默相向,如此僵持着。
灵均向那前方望去,挟持楚王的秦师早已消失在茫茫烟尘里,他震怒道:“子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你忘了你怎样答应过我吗?”
“我答应你我会与召滑随行大王,也答应你有任何异常即刻通知你,我都已做到。”子兰漠然应对,“只不过你该后悔让我也来到此地,至于召滑,他忠心一片又怎样,我精心准备这么久,岂会让心思空付流水?”
“但是你任由秦人带走大王,无异于杀父弑君!”灵均挥手指向西处,激愤几乎无法自持,“你将楚国至于何地?你还有何面目回去?”
子兰握紧拳,寒芒在他眼中闪过,他冷冷反驳道:“先生心里真有楚国,就该知道这样的君王再不能给楚国带来任何转机,丹阳蓝田之战重创我楚,从此一蹶不振,而大王在做什么?弑君,呵呵,我子兰敢这么做,就不怕这样的罪名!”
灵均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子兰又道:“杀父?哼,先生,你能够再对我说一次吗?我子兰杀自己的父亲?”
他眸光如暗夜之烛,幽然闪烁,紧紧盯着灵均,灵均目光一跳,不由移开视线,艰难道:“子兰……大王对你有何不好?如今他信任你,器重你,你怎么狠得下心害他?”
“哈,信任?器重?我子兰如今就算不是公子,要成名立业也不是难事,可当初,我脚不能走时,他在哪?我病重昏迷时,他又在哪?更不必说宫中欺辱,也是因他视我不祥而起。”子兰冷笑几声,慢慢说着往事,语气平淡,愈加冷静,“出师以前他看也不肯看我一眼,他是我的父亲?如今就算他对我千般好也无益了,因为我不需要!此刻我便能说,就算他真是我生父,我也不后悔这么做!”
灵均满面懊悔,低声道:“是我不该……不该介入你父子之间,如今……子兰,你想想,若秦王以大王要挟我楚国,该当如何?”
子兰淡漠道:“该当如何?秦人似虎狼,贪婪无情,岂会轻易放过这可以不断利用的筹码,最后我们只能壮士断腕!”
他冷酷的话语令灵均不能接受,愤然起身,挥动灵力欲遁形而去。子兰看得仔细,甩出灵锁扣住了灵均手腕,自己纵身腾空扑来,灵均不由抓紧他手臂,那子兰右手一扬,衣袖拂过,灵均忽闻见一股香气,心里暗道不好,身子已软了,眼前昏昏一黑。
子兰与灵均一起向下跌去。阖乱飞下,还没接住两人,一道红光裹住他们,令二人缓然降在一块大石上。
子兰扶着昏迷的灵均抬头一看,乌曜沉着脸正站在他们对面,垂下左手,玉戒犹在莹莹闪着微光。
“你回来了?”子兰脸上闪过讶异,接着恢复了平静,对乌曜满脸怒气的原因心知肚明。欺骗先生就罢了,故意支开乌曜,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乌曜开口问道:“师父怎么样?”
“吸入了酥心香,服了解药后自然会苏醒。”子兰道。
灵均眉微蹙,面色平和如常,乌曜闷闷点了点头,看了看子兰,遂望向远处。这里已进入武关,俯望山下,关城在召滑将军强攻下仍牢固不破——秦人计划挟持楚王,早做好了万全准备。
“你带先生回去吧,我去见昭将军。”子兰顿了顿,道,“最好是明日再给先生服解药,我会尽快赶回来……此事与你无关,由我来与先生说。”
乌曜抬头望向子兰,子兰扭过头去,脸上带着冷漠,道:“我先过去了。”
大致按着谋划完成也算得顺利。只不知那姬垠又逃去哪里,先生识破了他的欺骗就匆忙追来,那狡诈之人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过料他再也显不出什么别的本事了。
子兰没想到先生居然会使用灵力对付凡人,在他心中,楚王这么重要么?
子兰向楚师走去,乌曜瞧着他背影,苦笑了笑,黑亮的眼睛透着了然,转而添了些许无奈。
乌曜带着师父回到家中,急忙熬了解药喂灵均服下,通常迷药过了一定时辰便可自解,只有这酥心香,若没有解药,人昏睡至死也醒不得。
“师父,师父!”乌曜唤着灵均,看灵均终于醒来,忙跪下。灵均一见他,惊然道:“乌曜,救出大王没有?子兰呢?”
乌曜跪着摇摇头,灵均不顾一切起来,然而毒香刚解,心神虚弱,乌曜扶着灵均,没奈何道:“师父,你听我说,我一心想抓住那姬垠,谁知仍叫他跑了。”
“姬垠暂时不必管,你为何不劝子兰去救楚王?”灵均责问道。
乌曜只得先将他的发现告诉了灵均:”师父,那姬垠不是别人,他是务昌!”
“什么?”灵均一惊,“你如何知道?”
乌曜这才将经过原原本本说了。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姬垠时,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似曾相识;后来在方城,他以剑术抵挡,姬垠露出惊讶之色,这令他很是奇怪,他的剑术是初学,但是姬垠不知道他底细,不该觉得意外才是,由此他留了心;直到那一次他为了郁姝去到秦王宫,险些被姬垠暗害,那时姬垠整个人隐在黑雾之中,唯有那双阴沉的眼睛格外分明,他猛然想到这是务昌的眼神!
于是又想到子兰所言,那务昌的尸骸没有错,但他墓中随葬器物贵重,还有人牲,这些真是张仪为他备好的吗?张仪受武王冷落,要思虑如何脱困,会为了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巴人这么周到?
这么再想,那姬垠不与他年纪相貌相符的说话行事竟全和务昌相似!再者,姬垠不是巴巫,他怎么会惑使妖兽?
他将想法告诉了子兰,这一次子兰要他去那务昌墓地核实一番,他也希望能够更加确定,便同意了。
“所以你……你为何不早告诉我?”灵均责了半句,又紧问道,“你探得如何?”
乌曜迟疑了一下,没有提到子兰故意支开他的事,只道:“那墓中竟是以百濮首领的身份布置随葬,张仪虽然所知甚多,也不会如此精细……何况……”
“何况什么?”灵均追问道。如果这姬垠竟是务昌,那么张仪所使的竟是移魂之术,他还知道指环多少秘密?而现在这些秘密又属于谁?!
“我方才赶过来,正看见你去追赶子兰,便拦住了姬垠,故意试探,他已从子兰那里觉察了几分,索性承认了自己就是务昌!”乌曜说了事实,又一顿。
只因那务昌又说出秦王有意与子兰联手掳走楚王,叫他来拦住灵均,却被灵均识破而去追赶子兰。乌曜担心子兰与师父起争执,不过是一时犹豫,就被他逃脱了。
而灵均知道姬垠竟是务昌,一边庆幸乌曜没有出事,一边暗悔就这样放过了他,心里更隐隐生疼:子兰已知道了姬垠的真实身份,他有心让自己对付务昌,是真要阻挠他救下楚王,更欲借此捉住务昌。子兰此时的心机,叫他怎么不忧惧?
更糟的是,务昌知晓子兰是女瑶之子,之前他不说,也许是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现被识破了,他会怎么做?
这个秘密,还有什么人知道?
楚军回到郢都,朝廷内外,严禁大王被秦人掳走之消息泄露。只在朝堂上有令尹昭阳主持,与灵均等群臣连日来焦急商议对策。
此时楚王尚无更多音讯,虽秦王不过派使者来说是邀楚王赴咸阳一叙旧情立盟约,但正如子兰所预料,众臣也认为秦不会轻易放回大王,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众臣一边商议如何接回楚王,一边已争论起不测时另立国君事宜。
灵均力主救回楚王,面容憔悴,神郁气结。
忽然小尹呈报说靳尚大人回来了,昭阳急命那靳尚入殿。见他惊魂未定,神色狼狈,群臣围上去细问始末。
那靳尚受众人追问细细说了到咸阳的经过,原来秦王竟然以籓臣之礼在章台接见楚王,楚王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到秦王提出割地条件,楚王答应下来,只希望先放他回去,秦王坚持先要割地再说其他,楚王悲愤至极,断然拒绝,又曾对靳尚道:“寡人轻信秦言,被骗到这里,将要以割地胁迫寡人,寡人死就死罢了,再不可受他威胁,使楚失地!”
群臣一听,心里恻然而悲,有的甚至掩面痛哭。一直静坐于殿角的召滑本就有满腔悲愤与愧恨,无从宣泄。此时见那靳尚在一旁安坐,想起当时就是他拼命要楚王往武关城内去,猛拔出剑来喝道:“你与大王相随就应以死保护大王,如今却独有你一人回来?”举剑欲砍过去,靳尚惨叫着躲闪,几名大臣拦住召滑,道:“将军,此时要紧的是大王安危,不可在殿上动武!”
“我誓死跟随大王,然而大王被严密拘禁,大王怕那秦王传信来要地,所以求得机会让我逃了出来……”靳尚得了空隙,急忙辩解,接着反咬一口道,“你奉命保护大王,却令大王被秦军掳去,算来你保护不力,怎么反说是我的过错?”
召滑登时脸色一变,羞愤地举起剑要自刎,昭阳等人急呼道:“住手!”
灵均夺下召滑的剑,正色道:“将军是何等忍辱负重的人,在国家危急之时竟要为意气之言而死?你可对得起大王与楚国?”
召滑急喘着气,脸色由白转红,跪地谢道:“末将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