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顾不上多想了,形势对碧如已十分不利,若再不出手,只怕后悔莫及。小城紧跟在谢春红之后,拔剑在手,杀入敌阵之中。
“少东家,小城!”看清来人的秦碧如又惊又喜。她身上已有多处受伤,额头上一道血痕,把半张脸都染上了血污。她素来擅长暗器,这样正面的交锋,又是被围攻,自然吃力不少。小城心里一紧,纵身跃向她身侧,与她背靠着背,“碧姐姐你还好吧?”
两人突然的出现让围攻秦碧如的蒙面人谨慎地住了手,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人的开口道:“你们是何人,不想找死的趁早滚开!”
谢春红微微一笑:“胆敢伤我杨柳春风堂的人,我倒也想问问,你们是什么人!”话音未落,人已像风一般倏然飘向那领头的,挥剑便斩。
小城也不再迟疑,仗剑迎上两个蒙面人,使出苏峰青传授自己的昆仑派吹雪剑法,大开大阖的招式,正适合这样以一敌多的阵仗。
蒙面人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三人皆是面向敌人,身后即是伙伴,以免腹背受敌,这本是不约而同的默契。小城全副身心都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剑招上灌注了全部的注意力,剑法灵动潇洒,很快便击倒一人。就在另两名敌人一左一右将她夹在当中,逼迫她由攻转守的刹那间,突然背后一凉,轻微的刺痛伴随着迅速扩散开的麻痹感,让她几乎握不住剑。
“谁——”是谁在背后偷袭?她拼尽力气将手中的剑掷出,剑锋擦着左手边那蒙面人的耳边飞过,割破了他脸上的黑巾,露出他的真实面目来。
平凡的样貌,混在人群里也未见得会被人多看几眼,只是生得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此时笑起来就如狐狸一般。
一刀斋主宁远。
“是你……”小城已再无力气支撑,双腿一软倒了下去。身后打斗声骤然止息,她眼角瞥见谢春红也中了暗算,一手握剑,一手捂住胸口,似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站住。
“原来是你……”他剑指向小城身后,面容都已因愤怒而扭曲,“你这个叛徒……”他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喘着气,眼里几乎能迸出火花来。
小城觉得那暗器上的迷药已经夺走了自己对四肢的掌控,但意识还能维持清醒。她挣扎着翻过身子,看向原本站在自己身后,此时被谢春红怒目而视的,她的好姐姐。
秦碧如站在那里,半张脸都被血污弄脏了,犹如地狱中归来的厉鬼。她手中捏着几根淬毒的银针,这是她从不离身的独门暗器,在杨柳春风堂的这些年里不知多少人命丧在这小小银针之下。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紧绷着像是一具石像,明日里明亮而有英气的眼睛,骤然间已变成了看不见底的深井。
“干得漂亮,”宁远拍了几下巴掌,笑着走到小城面前,出手封住她几道大穴,“没想到吧,一直在你们身边、与你们朝夕相处的好姐妹,竟会设计诱捕你们!”
另一个粉色衣裳的蒙面人也摘下黑巾,露出妖娆妩媚的一张瓜子脸,正是毒王之女、玉娘子玉行香。她点了谢春红的穴道,顺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媚笑道:“奴家第一次见到少堂主就心存神往,如今少堂主果然落在奴家手上,可真教人开心呐。”
一刀斋的手下将两人五花大绑后丢在地上,谢春红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盯着秦碧如,而秦碧如也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地由着他看。他眼中怒火燎原,而她仿佛一座冰山。
“你被堂主带来的时候才九岁,”他话音中也压着忿怒,“本堂待你不薄,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
秦碧如与他对视的双眼毫无反应。
小城急道:“碧姐姐,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他们威胁你要你这样做的,对不对?”
身后的宁远笑道:“苦衷?威胁?我只知道她为我们传递消息已有多年,这颗棋子埋得极深,若非此次为了抓你们两个不得不自曝身份,只怕你们还得被蒙在鼓里!”
“你是被作为线人送进杨柳春风堂的,是不是!”谢春红低吼。一直以来他视杨柳春风堂为家,视那些子弟为亲人,多少次他不惜代价地救过他们,多少次他为他们的安危忧虑不安;每一个年轻子弟所接的第一桩生意,都由他亲自接应。而秦碧如——他们相识十余载,也可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是他的左右手,是最得力的手下,亦是多年好友。在杨柳春风堂里他可以怀疑任何人,唯独不曾对她有过半分嫌猜。
——可偏偏就是她。
秦碧如冷冷看着他,薄唇轻启,却是对宁远说话:“人已抓到,不宜久留。”
宁远却像是很喜欢这样的场面,一面捡起小城掉落在地的烛影摇红剑交给属下,一面说:“故人重逢,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转过身去不再看着谢春红,向宁远道:“奉劝你别在我面前浪费口舌,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他养的狗,只不过你会叫,我会咬人,并没有多大不同。”
被她这话一顶撞,宁远眯起眼睛正要反唇相讥,就见玉行香款款走来,倚在他肩上,道:“我最讨厌能说会道的女人,总想把她们的舌头给割下来。”
宁远佞笑:“不错,舌头送我下酒,人归你处置。”
“我要女人做什么?”玉行香向谢春红抛了个媚眼,“还是把少堂主给我吧,我定会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让他当你的入幕之宾,只怕太便宜了他。”
秦碧如面露嫌恶之色,径直上前,出手点了小城与谢春红的睡穴,瞪向宁远:“废话少说,我们时间紧迫,带他们去地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情人节快乐!【虽然这次更新内容和情人节没有半毛钱关系……】
54
54、却道故人心易变 。。。
小城从昏睡中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都被冰冷的镣铐锁住,身下是薄薄一层稻草。不远处有人在说话,伴着回音传来。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谈条件?”这是玉行香的声音。
答话的是秦碧如:“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不如亲自去问他。”
玉行香恨恨道:“你不过是主人安插的线人,仗着主人的宠信,就指手画脚起来了?”
“他的密令你们也都收到了,上面是怎么写的,不用我替你读出来吧?”秦碧如声音极冷,甚至带着隐隐的威压,“你们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他自然不会怪你们。若是对谢春红用刑或是杀了他,江小城都可能会自尽——到那时你们两个的脑袋可不够赔。”
“她不会有机会自尽的!”
“我很了解杨柳春风堂,也很了解他们两人。谢春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江小城一定会不择手段让我们的计划失败。”
玉行香沉默片刻,终于做了退让:“好,就依你。你最好别想着再帮他们——你如今已经是杨柳春风堂的叛徒,就算林骅此刻不知道,迟早都是要知道的。至于他们两个,如今肯定是恨你入骨,你对他们的仁慈毫无意义。”
秦碧如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小城听见沉重的铁门关上的声音,有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一步步走近了这边。她闭着眼睛假装尚未苏醒,却听见秦碧如的声音: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于是只好睁开眼,先看到她冷若冰霜的脸,然后才注意到自己身处地牢,四面连个窗户也没有,全靠几盏烛火照明,照得这里影影绰绰,鬼影憧憧般吓人,左右也不见谢春红的踪影。
“他就在你隔壁,还没有醒。”秦碧如打开牢门走了进来,随意地坐在她对面,“你看到我似乎并不怎么生气。”
小城的确不像谢春红那样震怒,还可以心平气和地与她面对面说话。“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不然谁也不会愿意做这种事的。我还要多谢你保全小红。”
似乎是没料到小城竟会说这样的话,秦碧如抬眼看了看她,眼神中依稀有些熟悉的东西。“杨柳春风堂对我很重要,少东家也是。可是那个人是我唯一的亲人。”
“这是你的选择,”小城叹了口气,“我不恨你,但如今我们的确已经是敌人了。如果我能活着逃脱,再见面时,只怕少不得要刀剑相向,到时我也不会留手。”
秦碧如点头:“我自然明白,只是还有一事要拜托你。”
未及她开口,小城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有话对穆山溪说,便自己去说吧。我如今是你们的阶下囚,无非就是想把我送去那劳什子的宝藏门前做人牲,十有□是没法活着见到他了。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还想对他说什么呢?”
秦碧如犹豫片刻,下意识向隔壁牢房看了一眼,可惜在这里看不见谢春红,也不知他醒了没有。她摇了摇头,道:“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我原本被送去了尘庵,那时我只有七岁。可惜我几乎没见过庵主的尊容,因为那时她已经选中了楚公子作为自己的入室弟子。他才华天纵,相比之下与我同时被送入了尘庵的孩子自然不可相比。两年后,我九岁之时,被堂主选中带回了杨柳春风堂。
“那时我已知道自己的使命与其他人不一样。但是在最初的几年里,那个人并没有安排什么事要我去做。当时在本堂内只有我与少东家年纪相仿,他待我如同亲妹妹一般,我在洛阳也的确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十六岁时,那个人开始要我为他传递消息,再后来就要做些更加危险的事。三年前我被派去蜀中唐门探听机密,我瞒着堂主和少东家,找了个借口独自前往蜀中。唐门的机关暗器果然厉害,我在密道中受了很重的伤,以为自己必定在劫难逃,若非遇见穆山溪,只怕就会成为唐家堡外乱葬岗里的一具无名尸首吧。
“我与他相处时日不多,却互生爱慕。我不敢以真面目见他,待伤势稍有好转就不辞而别,赶回洛阳,以免堂主和少东家起疑。那时楚公子尚不常住晴雪园,一年中多半时间根本不在洛阳城,因此穆山溪也很少在洛阳落脚。后来他说他找了我三年,可惜我一直在杨柳春风堂,极少出远门。
“因为堂主与了尘庵联手,我才又见到穆山溪。他也曾怀疑过我就是当年他从唐家堡救出的人,可我矢口否认,他竟也信了。呵……若非后来彼此说破,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勇气和他在一起。”
秦碧如停下讲述,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小城。
“过去我只负责刺探消息,从不亲自出手与杨柳春风堂作对。何况这一次还将少东家牵连进来……只是那个人以穆山溪的性命相要挟,我不敢冒险。就算了尘庵和杨柳春风堂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若真是想取穆山溪一人性命,想来也不会太难。”
“可你一旦暴露身份,他定然会与你反目成仇,”小城摇着头,叹了口气,“你们真的还会有结果么?”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活下去,哪怕恨我,唾弃我,也会活下去。”秦碧如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稻草屑,“如果你还能活着见到他,希望你不要把方才那些事情告诉他,就让他余生都恨我吧。”
说完她转身出了牢门,用巨大的铁锁把门锁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地牢。
穿过狭长的地道,地牢的出口竟设在一眼枯井之中。秦碧如在绳索上借力,从井中爬了出来,就看见宁远和玉行香两人站在小院中等着自己。
这里是一刀斋的一处秘密堂口,位于长安城内,外面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住家,谁也瞧不出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地牢。
见她出来,宁远将一张纸条隔空抛了过去。“主人给你的命令,要你即刻返回洛阳,协助我们夺取十君子。”
秦碧如展开纸条浏览一遍,就将它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井中。“这上面可还说,你们需得听从我的调度,由我来统筹整个作战计划。”
宁远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那两个人怎么办?”她指了指井下。
这次开口的是玉行香:“留下一些人手严加看管,三日内主人会派人将他们押回总舵,亲自料理。”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必须尽快赶回洛阳,否则只怕林骅起疑。如今水龙吟被林骅藏在密室之内,我们里应外合想取到手倒是不难。但白驹由江心月随身带着,只怕……”
“江心月的事有主人亲自出手,我们不必过问。至于晴雪园那边……”宁远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自觉地眯起眼,露出些许残酷的神色,“也有线人会助我们取得潇湘泪、长相思和双飞翼。”
秦碧如点了点头,低头略加思索,又向玉行香问道:“先前你在抚远将军府以毒针暗算江小城,用的可是‘桃花源’之毒?”
玉行香面露得意之色,道:“不错。我方才已经为她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