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冲他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走。
多年后谢春红敲着江小城的脑门说：“我记得你当年还挺机灵的，怎么长大了反倒变傻了？”
小城一挑眉梢：“当年？哪个当年？”
谢春红漫不经心地笑，视线转向窗外，窗外春光正好，万紫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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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流水有意，落红无情（上） 。。。
第二十八章：流水有意，落红无情（上）
接下来的几日里小城就住在柏秀镇上养伤。容肃无愧为天下第一名医，她中的毒本已深入五脏六腑，就算是宁远也没有真正能解此毒的解药，但容肃却将她从鬼门关外拉了回来。
容肃每日来给小城施针的时候，她都想趁机从他口中打听点消息，可无奈自己嗓子还是不能发声，容肃又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她就只有憋在心里。
直到小城的毒清的差不多了，众人准备启程返回洛阳的前一日，楚蓠才终于出现。
他仍是一身白衣，可神情却有些疲惫。小城远远看到他就觉得有些不妥，扭头看到容肃一脸严峻的神色，才恍然大悟——他一定是又发病了。难怪容肃每日里除了给小城施针时在客栈内，其余时候都不见踪影。
楚蓠见到小城，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听说你还不能说话，这几日是不是憋得很？”
小城只好老老实实地点头。
楚蓠伸手摸了摸小城垂在肩上的发辫，微笑道：“那不如我们进屋去说，我给你研墨。”
他牵着小城的手腕走进屋去，小城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到在桌边坐下、楚蓠递给她一杯茶，她才突然发现，不知为何自己与楚蓠竟已如此亲昵了。
楚蓠是个君子，小城从不怀疑。所以一个君子牵她的手，她也绝不会想入非非。更何况楚蓠行止之间永远那么谦和有礼，让人没有一点不快。
这和谢春红恰恰相反。那个妖娆得令男子顿足令女子嫉妒的男人似乎也习惯于一些亲昵的举动，可同样的举动在谢春红做来就像是有意调情——他绝对是当得起那份容貌的男人。所以当谢春红这样做的时候，小城只会觉得他果然是在风月场中装了太久的花魁，习惯了这些玩笑。
因此，无论是对谢春红，还是对楚蓠，小城都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墨已磨好，小城润了润笔，在纸上写道：你身体尚好？
楚蓠似是没想到她第一件事竟是关心自己的病，微微一愣之后又露出他惯常的从容笑意：“有容老在此，我自是无恙。只可惜……可惜医神终究毕竟无力回天，君老庄主他……”
小城想起那日自己被宁远挟持着前往钧剑山庄，也见到君违庄主一面，他的身体的确已经不行了，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驾鹤归西，等不及让小城见上一面。
见小城面露困惑，楚蓠展开随身纸扇，缓缓道：“你此时定是很想知道一刀斋此次前往钧剑山庄的目的。你既然不便说话，那么我也不妨将我所知的事都将给你听，也免去你一句句问了。”
小城连连点头。
“其实我所知的也并不太多。你被宁远掳走这些日子，我也查出酒圣莫从早在三年前便已仙逝，他平生极少收弟子，唯有凤鸣山算是他的门生。至于那少年莫颜，身世来历倒真是个谜，若非凤鸣山道破，我也没想到莫老前辈竟在晚年收了这么个弟子，还将全身功力都传给了他。但这莫颜年纪尚轻，料想也不会谋划出这一整个阴谋来。而凤鸣山贵为玄天教主，这天下第一大教派声势之隆远在一刀斋之上，以凤鸣山的武功，若是存心想害我们，只怕你我此刻早已不会活着。所以我那时便在猜测一刀斋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只是嫁祸给莫从，想见我们鹬蚌相争，那幕后之人便可坐收渔利。但幕后这人到底是谁，我却还是毫无头绪。”
楚蓠呷了一口茶水，继续道：“我听山溪说，你被莫颜和凤鸣山救出之后，宁远又设下陷阱将你擒走，看来他是对你很有些兴趣，依我猜测只怕与你师父广寒仙子有关。昔年她纵横江湖之时，留下许多悬案与传言，有人说她之所以突然归隐，定是牵连进一桩大事里。但广寒仙子行事素来……素来出人意料，更不喜与人结交，所以她的事自然就更加神秘起来。那宁远或许是从杨柳春风堂打探出你的身世，便想从你口中探听你师父的秘密，怎奈何你对你师父的事所知甚少，只怕是你师父故意隐瞒，毕竟有些秘密，知道的越少就越是安全。可宁远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若是被他知道你对那些事一无所知，他只怕会立即杀了你，那可就大大不妙。你为求自保，大约是编了些话来将他诓住，让他以为你对他还有用处，是以他不惜与凤鸣山为敌也要将你擒来。我猜的可有错么？”
小城摇摇头，楚蓠果非常人，这一件件事竟然都让他说得如同亲见一般。
只听楚蓠还在说：“山溪还告诉我，宁远在破庙中设下陷阱将你擒住，以你为要挟逼凤鸣山留下他的别恨刀。他的别恨刀名震江湖，虽是难得的利器，但刀剑毕竟只是死物，宁远也不缺兵刃，为何多此一举？而且我还听说，他从洛阳掳走你时，也将你的烛影摇红剑夺去了。你想必也已知道，这一刀一剑皆是钧剑山庄所铸，而且还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小城面色凝重，已在纸上写下“十君子”三个字。
楚蓠以扇骨击在掌心：“不错，正是昔年君义甫所铸之十君子。须知这十君子并非铸造之术的巅峰，譬如你那师叔、清霜剑苏峰青，他所用的凝冰剑并非出自钧剑山庄，却是稀世之宝；至于你师祖、昆仑派凌玉虚掌门的‘玉山’古剑，更是天下间难求的神兵。十君子之所以成名，并非个个削铁如泥锐不可当，而是因为君义甫将它们铸成之后，带着它们走遍九州山河，将它们分别交给武林中十位品德高洁之君子，非有德者不可居之。那时钧剑山庄尚没有后来的名气，君义甫故去之后，这十君子几经辗转，也早已不在那十位‘有德者’后人手中。烛影摇红剑为峨眉所得，二十年前你师父年轻气盛，只身上峨眉力战十数高手，夺得此剑，这是当时轰动一时的事。而那别恨刀，许是几经曲折又被钧剑山庄收回，凤鸣山以一块天外玄铁自君违庄主手中换来，随他名扬江湖。还有我这柄潇湘泪，亦是重金从别处求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拿出随身佩剑放在桌上让小城看个仔细。之前他与宁远交手时小城便已注意到他的剑，此时拔出鞘来近观，剑身银白，如匹练，又似秋水，当日被楚蓠拿在手中挥舞时，波光潋滟一般，煞是好看。她想起那图谱上说，潇湘泪与烛影摇红本是一双，潇湘泪银白如水，烛影摇红绯色如花，正是落花流水之意。此时看来，果然不错。只可惜她所学招式没有楚蓠那般漂亮，不然以烛影摇红起舞，也该是一幅美景吧。
小城歪头想了想，放下潇湘泪，提笔又写了“章台柳”与“宁远”五个字。
楚蓠颔首沉吟道：“果然……这十君子已现其四，此事只怕……只怕……”
他看着小城，眼神中也颇有疑惑：“看来宁远的目的，在于收齐这十君子。只是十君子散落各地，其中有些早已不知所踪，寻常人就连十君子是哪十件兵刃都难以知晓，宁远自然要找个知情人助他。”
小城却摇头。宁远捉她虽是为了十君子，但就算没有她，宁远对十君子的了解只怕也已很不少，不然又为何识得凤鸣山的别恨刀和她的烛影摇红剑？从宁远在钧剑山庄所作所为看来，他是误以为小城知道十君子背后所藏的“秘密”，才大费周章地将她拴在自己身边，哪知她根本就不知有什么秘密。
她将此事写给楚蓠看，楚蓠便微微蹙了眉头：“这我也不清楚了，看来十君子背后之事还需多多打探。但宁远既然以为你应该知道这秘密，那必然是你师父的缘由了。”
这倒是不错。只可惜江心月生死不明，不然小城就可以找她好好问个清楚。
“唉，这些事当真还是不知道的好。想来你师父本想让你远离江湖纷争，没想到如今……”楚蓠垂下眼，“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小城不解地看着他。
“我……我本不该让你涉险的。你师父为护你周全费尽心力，我若是……若是能多护着你些……”
小城张了张嘴，想说这些事都是我自己想要追查下去的，本就与你无关，无奈嗓子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眨眨眼睛。
楚蓠却忽地苦笑起来：“你那日在钧剑山庄昏迷之前，对我说你只想回到与你师父隐居的地方……我那时才明白，这江湖虽大，却只有那一方太平净土是你所惦念的。”
小城越听越糊涂，只觉得楚蓠今日似乎与平素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她等着楚蓠继续往下说，楚蓠却偏偏不开口了，苍白的手指轻抚着扇骨，垂着眼似乎有些出神的样子。他不笑也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尊无瑕的玉像，该是高高在上供奉着的，令人难以亲近。她总以为这样的公子一定是出身世家望族，却又为何涉足江湖呢？
小城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不了解楚蓠。他的身世，他的病，为何投入了尘庵门下，这每时每刻他又在想些什么，这些小城统统摸不清底。可她还是相信着他，这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便从未改变过。像他这样高贵的人，又何必去欺骗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呢？而他对她的好，她也权当是他宅心仁厚，再说以楚家的势力，那些事不过举手之劳，对楚蓠来说的确算不上多大的付出。小城只当他们是朋友，就如同她与穆山溪也是朋友。
可这时楚蓠却突然说：“我是个病人，这一刻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与你讲话，下一刻也许就会有性命之虞，这你是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朝不保夕，每日睡下时都不知明早还能否醒的过来，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要么就变得颓唐不堪，恨不得连这仅剩的命数都不想要了，要么……要么就得想得开，既然每一日都可能是最后一日，那么今日能做的事，就决不拖到明日。”
小城点点头。
“所以……有件事我本不该说，可我只怕此刻不说，也许真的要将它带进坟墓去了。”纸扇在他指间一转，他突然抬起视线，看进小城眼中，一字字说道：“我真是羡慕谢春红。我若是他，一定好好将你留在洛阳城中，让你远离江湖纷争，让你不必受这许多的苦。”
小城尚未反应过来，楚蓠已移开目光，叹道：“可惜，可惜我不是他，我就算想这样做，能护得了你一时，终究无法照顾你一生。须知我的一生，远比你的一生短暂得多。”
小城的手抖了抖，她想去拿笔写些什么，但手腕却抬不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楚蓠的意思，却宁可不要明白的好。
楚蓠缓缓向她伸出手去，似是想触碰她因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可那更加苍白的手却在半途中落下，只是握住了小城发凉的手。
“你此时一定在怨我，为何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说出来？”他又恢复了笑容，“你现在口不能言，心里一定在痛骂我了吧。”
小城脸色一沉，心想你果然是明知故犯啊，她此刻恨不得把桌子一掀然后夺路而逃，可一看见楚蓠那微笑的脸，她就没了脾气。任何一个女孩面对这样的男子都没办法生气的，特别是当他沉默却又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
小城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他了。于是他闭上眼，捂起耳朵，拼命地摇着头。
可是楚蓠的声音还是传进她耳中。
“我知道你会如此，”他又开始把玩手中的扇子，扇面上一枝寒梅，那几点红色像是溅上去的血迹一般。
“其实你不必担心的。我是个等死之人，无论如何也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那是我给不了你的。所以日后若能有人真心待你，你也真心爱他，我……我便十分开心，就算九泉之下也会替你高兴的。”
小城睁开眼，惊讶地看着他。她睁眼，是因为她听出楚蓠话语中的悲意。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要让楚蓠此时告白？因为再拖下去他就没机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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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流水有意，落红无情（中）
小城曾听师父讲过一个故事，有个男人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子，他自己也知道他们不会有善终，因此当他向那女子诉说这份爱恋的时候，那种近乎绝望的悲苦便淹没了他的情绪。
当年江心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小城还记得，她也是这样的声音。
可是她不懂。楚蓠这样的人，每年来晴雪园说媒的牙婆几乎能踩断一条门槛，当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