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笑道:“来年三月还可以再来,到时你可还愿陪我么?”
莫颜笑嘻嘻地蹭过来说:“自然愿意,我与你一见如故,早已把你当做我亲姐姐了,恨不得以后一直粘着你呢!”
“你就是嘴巴甜!”小城捏了捏他的鼻子,“我问你,你平日里都不用做事么?为何凤大哥这么忙,你却是闲人一个?”
“他自然是大忙人!”莫颜撅起小嘴,“我为何要像他一样?我又不是玄天教徒。我从小就是个弃儿,被师父养大,前阵子师父也寿终正寝了,我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像凤鸣山那样一天到晚奔波劳碌有什么好?他名头大、功夫高,可却未必有我活得开心。”
小城一愣,没想到这少年的遭遇竟与自己如此相似,心里便一下子软了。“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
莫颜眨眨眼:“你要离开这里么?”
“我……我还是要回洛阳去的。”小城低下头,想起杨柳春风堂,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被宁远掳走之后,也不知杨柳春风堂如何了,平姨、碧如,还有……谢春红,他们可曾担心过自己么?
想起谢春红,便想起他那时的轻薄举动,不由得又气愤起来。她知道谢春红是什么人,也知道春风阁是什么地方,可她没想到谢春红竟会用欢场上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姓谢的,你把我江小城当成了什么?
可是在扬州住得久了,还是忍不住担心洛阳那边的情况,也不知平姨是否收到了自己的书信,是否会派人将她接回去?杨柳春风堂所调查的事情,以及师父的生死,又有何进展?
“姐姐?城姐姐?”
她恍然回神,发现莫颜正伸着手在自己眼前晃动。
“姐姐你莫不是想家了么?”
小城一怔——家?她竟已有多日不曾想念过清平谷了。
“我……我也已经没有家了。小颜,以后我就做你姐姐好不好?”
莫颜跳了起来:“再好也没有了!以后每年三月,我都可以陪你来扬州,你还没见过这里的琼花和芍药,春天的时候最好看了!”
“我在扬州,认了个大哥,又认了个弟弟,也是再好也没有了。”小城抬手摸了摸莫颜的额发,“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玄天教落脚的客栈,正欲进门,莫颜忽然扯住小城衣袖,向院墙一指:“姐姐,似乎有不速之客呢。”
小城向那方向一看,夕阳下果然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她与莫颜相视一笑,各自施展轻功从不同方向向那两人包抄过去。小城的烛影摇红剑被宁远夺去后,凤鸣山送了她一把形制相近的剑作为替代,剑虽锋利,比之烛影摇红却还是差了些。此时小城拔剑在手,以谢春红所传“彩云追月”身法,几个起落间已掠近那两人。另一边莫颜也到了,提起双掌便向其中一人攻去。
“慢着!”莫颜对面那人疾呼,这声音煞是熟悉。
“颜儿且慢!”小城急忙喊道,“是友非敌!”
莫颜将信将疑地罢了手,四人相对,小城看得清楚,正是穆山溪和秦碧如无疑。
“穆大哥!碧姐姐!”小城上前拉过秦碧如的手,“可算见着你们了!”
秦碧如见她平安无事,展颜一笑:“幸亏你没事,这几日可急死我们了,幸亏收到了你的书信,这才赶来扬州寻你。”
“那得多亏了凤大哥和颜儿救我。”
“凤大哥?”开口的是穆山溪,他冷笑着抱臂在胸,“说你是个傻丫头,果然真不聪明。他凤大教主这一招用得算不得高明,可偏偏就能骗过你。”
小城不解:“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你的确是不懂。”穆山溪却并不为她解惑,而是看向莫颜,“这孩子也是和凤鸣山一伙儿的?”
莫颜原本站在一旁看戏,此时却嘿嘿一笑,双手背在脑后,“我才不要跟那个大叔一伙呢。不过城姐姐已经和大叔结义金兰,那他也勉强算得上是我大哥吧。”
这番话说得穆山溪一头雾水,只觉得这孩子年纪虽轻,却有着不符年纪的武功和性子,方才看他出招的架势便知不是个好惹的对手,若他真是凤鸣山的同党,那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于是长鞭既出,便向着莫颜呼啸而去。
“穆山溪!”小城来不及制止,却见莫颜轻飘飘地向后跃开,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们既已找到城姐姐,带她回去便是,这浑水我可不蹚,后会有期!”
说着,人已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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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离愁别恨,莫敢不从(中) 。。。
第二十三章:离愁别恨,莫敢不从(中)
穆山溪再想追,却被一人从天而降打乱了阵脚。来人颇为高大,两手空空,腰间插一柄刀,一身藏青的袍子被风吹得鼓了起来,更显得他来势汹汹。
“凤大哥!”小城急忙站在他与穆山溪中间,只怕他们一言不发就先动起手来,“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来接我回洛阳的。”
凤鸣山一点头:“既然是朋友,原本是该让你跟他们走的,只不过……”
“怕是你不想放人吧!”穆山溪一步踏上,“听说凤大教主从一刀斋的人手中把这丫头救了出来,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一刀斋和贵教不是同气连枝?”
凤鸣山冷笑道:“荒唐!本教素来不与一刀斋来往,千金妙手好大的脾气,为何栽赃本座?”
“有凭有据,岂是栽赃?”说话的是秦碧如。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高高举起,“凤教主不妨看仔细了,这可是令师莫从的手令么?”
“是又如何?家师早在三年前已经过世,这‘莫敢不从’的手令也早就随他老人家一起烧了,这一块无论是被人偷走还是假冒,都与家师无关,更与本座扯不上干系。”
小城三人皆是一愣:莫从死了?明明之前线索已经指向一刀斋和莫从,现在却突然说莫从已经死了三年,这究竟是嫁祸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凤大哥,你是‘酒圣’的弟子?”小城蹙起眉。
“不错。”
“那莫颜……难道说……”
“他是我师弟。家师临终前将一身功力尽数传给他,所以他才能有如此修为。当日从宁远手中救了你的也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出手。世人只知师父传我武艺,却不知承了他衣钵的其实是莫颜。”凤鸣山叹了口气,“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原本这些事不愿对你说,但我此时不说,只怕惹人疑窦。”他说着看了秦碧如一眼。
“就算如此,也有可能是你指使一刀斋所为。”秦碧如毫不退让,“我早就觉得奇怪,一刀斋虽然以暗杀成名,真正的高手也屈指可数,但竟然能在长安城外重伤清霜剑苏峰青、杀害广寒仙子江心月,想必得有凤教主这般贵人相助吧。那时凤教主难道不正在长安?”
小城听得心里一惊。凤鸣山的确有下手的机会。他与苏峰青约战长安城郊,虽然看起来是打了个平手,但苏峰青无疑伤得更重些。以凤鸣山的武功,再加上一刀斋的人手,想要伏击苏峰青与江心月二人并非不可能。
“笑话!”凤鸣山愤然道,“广寒仙子当年于本座有救命之恩,更有恩于本教,本座为何要杀她?倒是听说,是杨柳春风堂下的毒手。”
“这是一刀斋的诬陷,”小城道,“但我此前从未听大哥提起我师父。”
“你师父行事素来乖张,有许多事她虽然做了,却不愿意让人知道。唉……没想到她竟被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没见到师父尸骨,我都会相信师父还活着。”小城深吸了口气,直视凤鸣山,“如今的事,真真假假只怕很难说清。但我既然已经与大哥义结金兰,就相信大哥的为人。只是事已至此,幕后黑手想嫁祸给莫从前辈和大哥你,还望大哥能助我一臂之力,查清真相。”
凤鸣山忽然笑了,他笑起来声如洪钟,竟有些豪气干云的气概。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其实我早已派人去查过一刀斋的底细,也正巧被我查到他落脚的地方。”
“当真?”小城欣喜,原来这些日子凤鸣山盘桓在扬州城,竟是为了帮她打探消息,心中不免一阵感动。
秦碧如靠近小城,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心有诈。这里是玄天教的地盘,他如果想暗算我们可是容易得很。”
穆山溪却摇头,说:“我倒以为,正是因为玄天教势大,凤鸣山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他反倒不可疑了。你们想想,若是一个人占尽优势,又何必再使诈呢?他如果真是幕后主使,大可以不去救你。”
小城点点头:“我也正是这样想的。碧姐姐,我知道你素来谨慎,但我自从离开师父身边,见了些前所未见的事,倒是明白一个道理:要相信别人,也要相信自己。这江湖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太多,哪能一桩桩分说明白?若是谁都信不过,那未免太可怜了些。所以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这番话说得秦碧如一愣,而小城已经大步走向凤鸣山。
“依大哥所说,宁远那老狐狸落脚在何处?”
“就在城郊不远的般若寺。”
凤鸣山并没有带任何手下。他们一行不过四人,借着夜色行,不多久便到了城外的般若寺。
“这地方像是荒了许久了。”小城低声说。
“所以才正适合他们落脚吧。”穆山溪看了看寺中的大殿,“似乎并没有人,我们要过去看看么?”
穆说话间小城已经走了出去:“来都来了,自然要看个究竟。”
穆山溪本想训斥她怎么行动如此鲁莽,一转头却见凤鸣山也大步跟上,只得在心里感叹这一对义兄妹果然是一个脾气,倔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四人进了寺中,这里前后不过两进,前面是大殿,后面就是僧舍,如今都空着,大殿中漆黑一片,殿前杂草丛生。
“凤大教主真的没搞错么?这里哪有什么人迹,如果一刀斋最近用过这地方,至少也该留下点痕迹才对。”穆山溪左顾右盼,无奈夜深人静,哪里看得清楚?
秦碧如点亮火折子,先一步进入大殿,四下转了一圈,招呼道:“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小城急忙跟进去,秦碧如用火折子点燃了废弃的蜡烛油,勉强算是把这里照亮了。只见中央一尊弥勒佛,佛前香案上供奉的竟然是小城的烛影摇红剑!
“为何会在这里!”小城箭步上前就要拿剑,穆山溪跟在她后面,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中计了!”穆山溪大喊,但为时已晚,小城拿起剑的瞬间,机关开启,一股浓烟从佛座下喷薄出来,一时间四人什么都看不见了。
“笨蛋!迟早要被你害死!”穆山溪伸手就去小城方才站立的位置拉人,“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你师父没教过你小心机关吗!”
“不要乱了阵脚,”说话的却是凤鸣山,就在穆山溪身后不远处,“我们先冲出去再说。”
“怎么连你凤大教主也是个笨蛋!”穆山溪一伸手,也把他拉住了,“现在敌暗我明,冲出去就是送死!我们背靠背,小心敌人偷袭,别伤了自己人!小城你快拉住秦姑娘——”
“我、我在这里……”穆山溪右手边的人说话了,却是秦碧如的声音,“小城不见了!”
穆山溪一皱眉,手心开始冒汗了。他本以为自己反应已经足够快,在小城触动机关后来得及拉住她,没想到竟然弄错了人,还把她给丢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左一右将秦碧如和凤鸣山拽到一起,三个人背靠背互为倚仗,“抄家伙,幸好这烟没有毒,只怕有人偷袭。”
秦碧如从怀中摸出银针捏在手中,凤鸣山也拔出了他的别恨刀。
“你们两个也算老江湖了,竟然也不必那笨丫头聪明到哪里去!”穆山溪还不忘抱怨。
“哼,”凤鸣山不屑,“本座向来光明磊落,只与人真刀真枪地拼杀,这些诡计一向不放在眼里。”
穆山溪苦笑:“是,凤大教主武功盖世,这种手段自然是用不上。像我这样的江洋大盗,才最擅长算计别人。”
“不愧是千金妙手穆山溪。”在烟雾之外,忽地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穆山溪早已解下腰间长鞭,此时顺着声音一鞭子抽过去,固然不指望能伤敌,却也是个警示。
“你就是宁远吧?一刀斋的新主,劳斋主亲自出马,我也觉得脸上有光。”
宁远笑道:“我可不是为了你。”
“不好,是连发弩。”秦碧如侧耳听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说,“连发弩一次能装九支箭,至少有二十人,我们被包围了。”
“看来是设好了陷阱等我们自投罗网呢,只怕凤大教主查到的消息,也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
凤鸣山不语。
“怎么办?”秦碧如催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