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心一沉，此时在否认见过那本图谱只怕为时已晚，只得点头。
“那本图谱，你记得多少？”宁远盯着小城的眼睛，嘴角凝起一丝笑意，那双狐狸眼闪着狡猾和几分残忍的快意。
“我不知道，”小城还很冷静，既然他是为钧剑山庄的兵刃而来，那么一时半刻也不会伤害自己，能拖得一天是一天，“如果你把兵刃一件件摆在我面前，我或许还能想起来——就像你那把剑。再说你们一刀斋既然那么有本事找得到我师父隐居的地方，难道还找不到那本图谱么？”
“图谱早就被江心月烧了。她还一把火烧了钧剑山庄的藏书阁，做得干净利落。”宁远拍拍小城的脸颊，“你师父已经死了，知道秘密的人只有你江小城，你还想逃到哪里去？你以为杨柳春风堂收留你是出于情义？你以为了尘庵护着你又是为了什么？傻丫头，你把他们当做朋友，可惜他们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趁火打劫罢了。”
这是挑拨离间。小城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宁远无疑是个狡猾的人，在形势上又占优，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说来说去，我可还是不明白，那图谱有什么秘密？”
宁远想了想，道：“你可知道君义甫生平铸了多少兵刃？”
“后世流传下来的总有数十吧。”
“那图谱上有多少？”
小城摇头：“我怎么记得清？那一本图谱有上百兵刃，从君义甫以降历代庄主所铸兵器尽数在此，我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宁远沉默片刻，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对她说实话。小城也就耐着性子等着，她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一刀斋真正的目的。
“你可知道‘十君子’？相传君义甫锻造了十把神兵利器，烛影摇红和章台柳只是其二。”
“十君子我的确听说过，据说非君子不可居之，若是落入宵小手中便会妨主。”小城冷笑着看向那柄章台柳，“你倒也不怕被这把剑克死？”
“美人当前，坐怀不乱，我岂非就是君子么？”宁远施施然往床榻上一躺，“你若是把十君子的图谱尽数画出来，待我按图索骥找齐十君子，我就放了你。”
这条件看似颇为优厚，但小城知道她所图绝非如此简单。之前口口声声说什么“烛影摇红的秘密”，只怕找齐十君子只是个开始，他真正要做的事并非如此简单。
“倘若我随手胡编乱造，你又如何辨别真假？”
“话已至此，你应该已经意识到，我所知道的东西远比你多。不妨坦白告诉你吧，十君子共有四柄剑四把刀，一杆长枪一把匕首，我甚至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你如果敢骗我，可绝不只是一两根手指那么简单了。”
“可你找齐十君子又能怎样？不过是些兵刃罢了，难道凭它们就能称霸武林不成。”
“这些事不必你操心，除非——你有兴趣来当我的第九房？”
“呸！”小城终于忍无可忍，抄起手边的烛影摇红，拔剑便刺。可惜“懒人散”药力尚存，她剑上毫无力气，宁远躺在床上用脚尖一挑，剑已脱手。
宁远站起身，随手抓起小城将她丢到床上，自己弯腰拾起烛影摇红收好。“罢了，今日时候不早，日后还有的是时间。”
小城受了惊吓，不自觉地向床脚蜷缩起来，“你——你之前明明说过不劫色的！”
宁远又笑了起来，却似乎是被小城逗笑的：“我现在也不打算劫色，那八房小妾也是骗你的，你倒是有趣得紧。”
被他恭维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城警惕地看着他：“那你今晚睡哪里？”
宁远往椅子里一坐，一挥衣袖灭了油灯，屋子里顿时暗下来。
“你不怕我半夜趁你睡觉逃走？不怕我捅你一刀？”小城还惦记着自己的剑，也不知被宁远放在哪里。
“你可以试试，我可不保证你的安全。”
“杀了我你就别想找到十君子！”
“我有很多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想试试么？”
“……我已经睡着了！”
小城合衣缩进被子里，黑暗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连宁远的呼吸声都全然不见。她觉得自己是独自躺在一间无边的密室里，这世界都已经与她毫无关系。
或许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只是如今她已身陷泥沼，无法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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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上） 。。。
第二十章：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上）
“死狐狸，到底是不是莫从派你来抓我的？”
船行在河上的时候，江小城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相处不过三日，她已经摸清了宁远的脾气。他有的时候耐心好得惊人，可他说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包括那些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要求和威胁。
所幸宁远没说过，不许她叫他“死狐狸”。
此时宁远坐在船头，背对着行进的方向，正对着船舱中的小城。
“我不能告诉你，”宁远笑道，“再说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阶下囚，知道这些又有何用，反正你是逃不出我的掌心了。”
小城瞪了他一眼，又道：“我能不能坐到外面去晒晒太阳？”
“可以。”宁远答得很痛快，还往一旁挪了挪，给她腾出地方来。这小船很小，那个又聋又哑的大汉如今在船尾撑杆，这船头就只容得下两三人而已。小城行动不便，慢吞吞地挪过去，特意找了个离他最远、却离水最近的地方坐下了。
“奉劝你一句，”宁远又笑了，“以你现在的状况，要是掉进水里，任凭你水性再好也没用的。”
小城得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她现在划不动水，闭不了气，要想从水中逃走，只怕是死路一条。
“咦，那条船还挺漂亮嘛！”小城突然指了指他们后面，一艘逐渐驶近的船。
远远就能听见那船上嘈杂的人声。
“真是白日放歌须纵酒，有钱人就是好啊！”小城已看出那是一艘游船，上面有美女有美酒，真是日夜笙歌不辍。
没想到宁远却接了口：“你这话说的不错，有钱确实很好。”
“哦？难道你也是为了钱？”小城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刺探他的机会。
“你猜？猜猜你自己值多少银子，猜对了我就放你走。”
“真的？”小城一下子来了精神。宁远笑着点头，可转眼间小城就消沉下来——她就算猜对了又如何？他只要不想承认，就可以一赖到底，她根本没有胜算。
但小城还是装出思考的样子，眼睛却盯着那艘游船。
那艘船行得比他们快，眼看着就要超过去了。
而这时，小城在上面看到一个人。
“桃花潭水深千尺……”少年声音琅琅。
小城突然笑了，对宁远道：“我觉得我一定能猜对，而且一击必中！”
宁远微笑着等她报数。
当他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城虽然身中“懒人散”行动迟缓，可投水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等他从原地掠起，小城已经整个人都入了水。而等他赶到小城方才所坐的位置，对面游船上那个吟诗的少年，突然就飞身而起。
少年迎着宁远，一掌击出。
宁远毫不迟疑，提掌迎上。
他对自己颇有信心，而对方还只是个孩子。所以他没想到这一掌竟会让自己招架不住。
他只觉得这少年霸道的内力重重击在自己身上，甚至有一瞬间眼前发黑，可他反应极快，不过弹指间已经稳住自己身形，却见那少年已跃入水中。
宁远想要跟着跳下去，胸口却是一痛，一口鲜血喷出，他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撕裂一般地剧痛。
而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少年已拦腰抱着江小城，从水中跃出。
“咦，你竟没死？”少年落在游船船尾。这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两条船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拉开几尺而已，宁远若是提气一跃，便能追上。
但宁远没有动。
“阁下好俊的身手！”他终于笑不出了。这少年内力之强，他平生从未见过，实在不敢贸然出手。
“多谢多谢，能得到一刀斋主的夸奖，后学晚辈不胜荣幸。”
宁远脸色一沉。
两条船之间已渐渐拉开距离，少年已将小城平放在甲板上，指着她道：“我欠了这位姐姐一顿酒钱，这次权当是还债。与斋主之间的账，来日再来清算吧！”
说着，点了小城几处穴道，原本已经呛水昏迷的人逐渐恢复过来，咳出几口河水来。
少年见她无恙，又把她往身上一扛，明明两人身量相差无几，他却像是毫不费力，从船尾腾空而起，一转眼就跑得远了。
宁远这才脱力般坐到甲板上。
“好，好厉害的九天神灭掌！”他又笑了起来，“只可惜……你不该留下我的命！”
小城只觉得自己趴在谁的背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清醒不过来，也不知到了哪里、过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已是在一间客栈之中。
少年人趴在床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城姐姐，你可算醒啦！”
小城想起来了。那时候她认出了游船上吟诗的那个少年，正是曾在洛阳城和她喝过一次酒的莫颜，她便决定赌这一次。
看来她是赌赢了。
“莫颜……是你救了我？”
莫颜连忙摆手：“我只是把你从水里捞起来而已，别的可什么都没做哦！”
“那……宁远有没有追来？”一想到那只死狐狸，小城还是心有余悸。
“那人叫做宁远么？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过还是被打跑啦！”
小城一愣：“打跑了？是你做的？”
“都说了不是我啦，你等一下，我去把大叔叫过来。”
莫颜说着便跑出房去，小城这才来得及四下打量。自己身上已换过一身新衣裳，原本那身就晾在房里。从窗口向外看去，是挺热闹的街道，也不知是到了哪里。
烛影摇红剑却不在身边。
小城心一沉，想起那把剑一直被宁远放在手边，自己能逃出来已是万幸，只好日后再把剑追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毒已经解了，真气运行通畅，全然不似之前中了“懒人散”的时候，果然是舒畅许多，只是不知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解这毒？
思忖间，房门已被推开。
小城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竟会是他。
“玄天教主凤鸣山……”她缓缓站直身子，有些警惕地看着来人。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人。三十几岁的年纪，下巴上还有几根胡子茬，浓眉大眼，瞳仁还格外黑亮。他身材颇为高大，进门之后就往桌边一坐，把长刀放在桌上，微笑地看着她。
小城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这把刀她见过，在长安城外凤鸣山与苏峰青比武的时候，穆山溪曾说过，这把刀名为别恨，是凤鸣山从钧剑山庄以一块玄铁换来的。
而她此前也并没有告诉宁远，这别恨刀也是“十君子”之一。
“江姑娘认得本座？”凤鸣山声音低沉。
小城当然还没有忘记。她虽然觉得凤鸣山不像是个坏人，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又怎敢轻信任何人？
“那个……其实我之前曾经远远见过凤教主和苏大侠比武……”
“哦？”凤鸣山一挑剑眉，“那可真是惭愧，今年的比武，本座还输了苏大侠一招。”
小城一愣，想到苏峰青当时受的伤，却不知凤鸣山为何说自己输了。
“啊，对了，莫颜难道是玄天教的弟子？”小城转向一旁的少年。
在莫颜回答之前，凤鸣山倒是先笑了：“我玄天教中，怎么供得起他这尊大佛？这小子是本座——”
“是好朋友，而且还是个穷朋友，”莫颜插口道，“正好在遇上了凤教主这个大金主，当然要缠着他给我包吃包住了！”
小城想起初遇莫颜时，他付不起酒钱的样子，多少能体会凤鸣山的苦衷了。对这样一个孩子，还能说些什么呢？
凤鸣山无奈地笑笑，对小城道：“姑娘请稍事休息，今晚再为姑娘接风。”
小城着实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如何敢当？我只不过是……”
“城姐姐你忘记了吗？”莫颜眨眨眼睛，“我可是欠你一顿酒钱呢！”
“可是……这次若不是你们，我还脱不了身，还是我该谢谢你们呢。”
“我是不介意你请客，只不过……”莫颜凑到小城身边，小声道，“你身上又没有盘缠，怎么请得起？眼下凤大教主这么阔气的人在，就别客气了嘛，有好酒好肉为何不吃？”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自然还是逃不脱凤鸣山的耳朵。不过凤鸣山倒是豪爽得很，只是呵呵而笑，也不生气。
小城对他顿生好感。想来有玄天教做靠山，宁远那伙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只是……玄天教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