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着雪水的青花鬼谷下山大罐是刚从梅树下挖出来的,秋兰小心翼翼的舀出少许,灌了半壶水,仍旧放回原处,接着取了上好的松木碳,慢慢的烧这半壶水。
半壶水还未烧开,绿菊带着晨儿回来了。绿菊先瞧了瞧炉上的水,很快挽起了袖子,亲自将摘来的茉莉花洗净,放到一旁。
这时,炉上的水沸了,未等大沸,绿菊已提了壶,将烧开的雪水注入白瓷茶壶中,迅速的洗了一遍刚投进去的绿茶,一股淡淡的清香就飘了出来,接下来就是刮茶,最后绿菊将那几朵半开的茉莉轻轻的掷到了茶杯中。
绿茶的清香就与茉莉的花香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陆媛在旁认真的看着,忽然就明白了太太的器重,不怪绿菊嚣张,她有嚣张的资本,这茶技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得。
等秋兰找来一个梅花托盘,绿菊将沏好的花茶放在托盘上,就将它交给晨儿,“去把茶送到上房,交给竹香姐,记得小心点!”
晨儿一脸的兴奋,满口应下:“绿菊姐姐放心,我一定将差事办好。”说着横斜了陆媛一眼,挑衅的意思很明显。
陆媛却仍旧很平静,低着头收拾茶具,看也不看得意的晨儿和偏心的绿菊。
太太喝茶都是有一定时刻的,早饭后一杯,午饭前和午睡醒后一杯,其他时候若无客人来,太太是不会喝茶的。
绿菊已将早饭后的茶沏好,这时离午饭前还有一个多时辰,就成了茶水间的空余时间,绿菊第一个提着裙子出了门,秋兰整理好茶具后,对着陆媛道:“没到午饭之前,太太是不会要茶的。但是我们茶水间也不是只为太太一个人沏茶,上面的姐姐们如果来要茶,我们也不好回绝的。
另外保不准什么时候会来客人,所以这段时间便需要一个丫鬟在这里守着。今日本应是我当值,只是我临时有事,所以只能劳烦妹妹代劳一下了。你放心,明日我会换你去歇息。”
陆媛笑笑:“既然姐姐有事,妹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姐姐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秋兰感激的朝她笑了笑,嘱咐道:“若是一等的姐姐们来要茶,你就沏信阳毛尖给她们,若是二等的姐姐们,普通的水仙茶就行。”一一指给陆媛那两样茶叶放在哪,又交代她如果来客人时,可到东厢第二间房去找绿菊。
秋兰走后没有多久,晨儿就回来了。绿菊不在,没有人给她撑腰,加之三少爷那两句话的作用,所以她只敢讽刺了陆媛几句。陆媛不当她存在似地往炭炉里加了两块炭,好预备有人来要茶吃,理也不理她。晨儿觉得无趣,也没有多留,很快又走了。
陆媛独自守在茶水间里,觉得这样也很不错,起码清静,闲极无聊,她起身去看墙边立着的柜里摆放的各种茶叶,忽听一声轻响,有人笑着走了进来,“怎么就你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是非
陆媛回头看时,却是今天早上刚结识的惠兰,后者正在歪着头笑道:“原来你是茶水间的人。”
陆媛微微笑道:“原来是惠兰姐姐。”很自然的让她坐,又去给她沏茶,“姐姐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
惠兰嘻嘻笑道:“我是来给松香姐姐传话的,她说今早吃的有些油腻,便想喝杯茶解解渴。”
说话间,陆媛已将刚开的水注入了一个盖碗中,将盖碗仔细的清洗后,这才投入了少许绿茶,然后重新注入热水,用茶盖刮去上面的茶沫,缓缓将碧绿的茶汤倒进一只青花小茶杯内,这才端给惠兰,“姐姐第一次来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借花献佛了。”
惠兰谢过她,方接了茶,抿嘴笑道:“没想到,你倒是个嘴甜的。只不过早间的事,我还没谢你呢,现在又得了你的茶,看来是怎么也还不完你的人情了。”看得出惠兰的性子很爽直,没有丝毫扭捏。
陆媛将秋兰说的信阳毛尖找出来,回头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姐姐又何须放在心上。”口里说着话,手下却动作不停,利落的洗杯,洗茶,刮茶,动作虽没有绿菊的繁杂,但做起来也很赏心悦目。
惠兰在旁看着就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沏得一手好茶。我虽没有喝过绿菊姐姐亲手沏的茶,但你刚才给我沏的这杯味道也很不错了。”
陆媛的手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笑道:“不过是照猫画虎罢了,和绿菊姐姐还差得远呢!”说着话,一股信阳毛尖特有的茶香就飘了出来。
陆媛找出一个次一点的黑漆托盘,将盛有热茶的青玉茶杯放上去,交给惠兰道:“姐姐若是有空,以后可常来看看妹妹。”
惠兰接过茶盘,笑道:“你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说完这句话,调皮的笑了笑,这才出了茶水间。
惠兰走后,一等大丫鬟里的竹香也命人来要茶。陆媛依旧沏了一杯信阳毛尖,用的仍是青玉茶杯。
哪知过了一会儿,先前竹香派来的那个三等丫鬟建兰笑嘻嘻的又进了茶水间,张口就恭喜陆媛:“竹香姐姐说妹妹沏的茶味道极好,正好她要请几个好姐妹去房里坐坐,让妹妹再沏一壶好茶。”说着话,塞给陆媛一个荷包:“竹香姐姐赏的。”
陆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妹妹笨手笨脚,只求不被人嫌弃,哪里敢担当的起竹香姐姐的夸奖。”将荷包又还给她。
三等丫鬟建兰笑道:“你不用客气,竹香姐姐一向大方,你就收下吧!”
陆媛推辞不得,只好受了,她明明已经控制了分寸,将茶沏的不过稍如人意,怎么这样也能引来别人的注意?
纳闷归纳闷,陆媛却仍不敢放开手脚,中规中矩的沏了一壶君山银针,比信阳毛尖稍稍高了一个档次,总不能让竹香白送她一个荷包,她也得有所表示。
将人送走后,陆媛打开荷包,只见里面装着一把大钱,数了数,足有五十枚,陆媛不由叹了口气,一等大丫鬟的一次打赏就抵得上她十天的月钱了。
学规矩的时候,葵妈妈提过几句关于丫鬟们月钱的事,她们这些不入等的小丫鬟,一个月不过有一百五十枚大钱。地位比她们稍高的三等丫鬟月钱是三百枚大钱,再高一等的二等丫鬟则是五百枚大钱,至于一等丫鬟的月钱则是一两银子。
做大丫鬟不仅明面上得的月钱多,私底下好处也多,主子逢年过节给的赏赐也多,再加上时不时的赏些衣裳首饰,还有底下人求她们办事时孝敬的好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想做大丫鬟,也因此会有不少是非。
陆媛沏的茶味道极好得了竹香打赏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茶水间其他四人的耳中。
秋兰是最先回来的,一进来就叹了口气:“即便你想出人头地,也不能刚进来就露头,你现在根基未稳,最要紧的应是守好本分才对。”
陆媛不防一向明哲保身的秋兰会对她说这么一番话,先前对她有的一丝不满也烟消云散,毕竟她也不容易,当下笑笑:“秋兰姐姐,谢谢你。”得了竹香打赏这事,真不是她所想的。
秋兰正要说什么,春兰与晨儿已携手走了进来,春兰似笑非笑的看了陆媛一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晨儿则沉不住气,讥讽的笑道:“不过得了一次赏,有些人就连尾巴都翘了起来。”
陆媛正要出声,恰好这时,绿菊回来了,只得咽下了要说的话。
晨儿却越发得意了,说道:“绿菊姐姐,你不过半日不在,有人就攀上了竹香姐姐,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绿菊冷冷的看了陆媛一眼,不过回过头来就斥责晨儿:“茶水间是谁做主,不是你嚼几句闲话就能改变的,若实在闲得很,我索性就会回太太,把你打发到浣衣房,也好来个眼不见为净。”明着是在骂晨儿,不过却是在拐着弯的警告陆媛。
晨儿先时还一脸委屈,待听清绿菊的警告之意后却又恢复了神色,幸灾乐祸的朝陆媛笑了笑。
骂完晨儿,绿菊转过头来就冷着脸问陆媛:“别打量我好性,以为我不在就可以偷懒了。炉里的炭你多长时间加一次?是不是一直都在烧着水备用?现下是不是将太太专用的雪水烧上了?”
陆媛丝毫不见紧张不安,平平静静的回答:“炉里的炭我每隔半个时辰加一次,炉上一直都烧着普通的井水备用。绿菊姐姐回来前,我已经将太太要用的雪水烧上了,再过半炷香就好了。”
绿菊本想挑错,奈何陆媛不给她机会,让她半点错也挑不出,只能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又骂秋兰:“你是死人啊,水都快开了,也不知道赶紧准备茶具,误了太太喝茶,你担当得起?”
秋兰早已习惯了绿菊的坏脾气,又没有陆媛的好口齿,默不作声的去取了茶具,伺候绿菊沏茶。
秋兰挨了骂,晨儿和春兰也不再干站着,一个去找托盘,一个去拿茶叶。陆媛继续守在炉前,等着水开。
这样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绿菊将茶沏好,吩咐春兰送上去。晨儿艳羡的看着春兰出了门,不过却不敢多说什么。
忙了半日,差不多是到中饭的时候了,绿菊就吩咐众人:“留下一个人看炉子,其他人去吃饭。”
秋兰主动道:“我留下吧!”平常中午留守的事,都是她做的。何况,陆媛上午已替了她半日,要是再让她留在这里,就说不过去了。
绿菊瞪了她一眼:“要是上房有人来要茶,你能沏出来好茶?”脸上带着讥讽看向陆媛:“芳儿不是沏的一手好茶嘛,就让她留在这里,也好给上面的姐姐沏茶。”
陆媛心内苦笑,面上却毫不在乎,对秋兰笑了笑:“姐姐去吃饭吧,吃完饭回来替我便是。”
秋兰看了眼绿菊,到底不敢跟她做对,便点了点头,承诺道:“我速去速回!”
哪知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陆媛饥肠辘辘的守在炉前,开始忍不住去想那些吃过的精致点心。
八珍糕,金线小油糕,寿字油糕,木犀糕,千层糕,正想到千层糕就着果仁泡茶最是好吃不过时,秋兰终于回来了。
“芳儿妹妹,真是对不住,晨儿不小心将我的饭弄撒了,我只好又去大厨房重新领了一份,这一来一去就。。。。。。”秋兰不好意思道。
陆媛心中明了,勉强笑道:“秋兰姐姐,这事不怪你。”晨儿这个小人,打量她好欺负是吧,那就让她好好尝尝欺负自己的滋味。
陆媛回到东偏院时,春儿就扑了过来,“芳儿姐姐,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凤仙也出了西厢,问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陆媛笑了笑:“说来话长。”
凤仙看她神色不好,也没有再问,只道:“还没吃饭吧!我和春儿给你留了饭,还有春兰从小厨房拿回来的一碟点心,也给你留了两块。”
一股暖流瞬时注入了陆媛心中,她脸上的笑意多了些,回头去摸春儿的头:“看来你在小厨房很得人心嘛!”
春儿害羞的笑了,凤仙在旁道:“小厨房里的妈妈们虽然严格,但对春儿却不错。”
几人说说笑笑,一齐进入了正屋。桌子上除了饭菜后,果然摆着一只小碟,留着两块菊花糕。
陆媛饿得很了,虽然饭菜已经放凉,但还是吃得很香,旁边春儿和凤仙你一眼我一语讲她们第一天当差的琐事,气氛和谐无比。
最后两块菊花糕下肚,陆媛终于有了饱意,不禁摸了摸肚子,忽然想到怀里的那一包黄山云雾,莞尔一笑道:“我泡壶茶,给你们消食吧!”
春儿嘻嘻笑了:“好啊!”
倒是凤仙讶异的问道:“你哪来的茶叶?”
陆媛轻描淡写道:“是茶水间里处理的茶叶,虽是陈茶,但味道也是极好的。”
凤仙不疑有他,和春儿收拾了碗筷送去了大厨房,回来时提了一铜壶热水。
陆媛已经将纸包打开,满室内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她平心静气的接过铜壶,毫无花样可言的冲洗了一遍摆在桌子当中的旧茶壶,然后极为虔诚的捧了少许黄山云雾,轻轻投到茶壶里,注入少许热水洗茶。
将第一遍茶汤泼掉,待茶壶中的热气完全消散后,才又提起铜壶,往茶壶中开始注水,初时如一条细线慢慢浸润其中,后来当热水淹过茶叶时,细线就开始变粗,只听水声错落有致,像是一首动人的曲调。
这首动人的曲调初时轻微细雅,然后渐高渐急,最后寂然无声。
陆媛取了三只旧瓷杯,将沏好的黄山云雾倒入其中,然后带着些微自矜的神色笑道:“这是我用刚学会的茶技沏的,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凤仙道:“不用尝味道,单看你的手法就知道必定不错。”
春儿性急,第一个喝了一口,却又说不出来好在哪,只道:“好喝。”
陆媛淡淡笑着,自己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眉眼立时生动了起来,自己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