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随身的药囊里倒是有点药丸之类、庄子里也收了些常见药材,然而终究不能跟药铺比。所以方子是开出来了,却面临着有方无药的窘境!
这时候那太医只好一边令人回城抓药、一边就着现有的药材修改方子……最终,早在太医来之前就生生痛呼挣扎到脱力的郑翠叶没能撑住,在第一碗药熬好前,躺在王氏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感受着唯一的女儿渐渐冷去,王氏简直快疯了!
她歇斯底里的揪着刘若耶的头发,起初还破口大骂——到最后除了“你还我女儿”这句话外,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
天亮后,闻讯陆续赶了人来。
郑三伢的妻子赵氏跟薄喜的续弦高氏,带着四五个力气大的婆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才把王氏拖开。
这时候刘若耶的头发都被生生抓掉了七八绺,脸上、身上,更是被王氏又打又掐、又抓又咬,也不知道有多少伤痕。
但赵氏和高氏把王氏拉开,不是为了救刘若耶,而是怕王氏伤心狠了出事。待把筋疲力尽的王氏安置到偏屋去休憩,她们两个却没打算放过刘若耶——赵氏是郑三伢的发妻,自进了郑家门就跟王氏做妯娌,两妯娌以前有些别扭,大体还是和睦的。
尤其是郑二伢为救郑三伢死后,郑三伢夫妇两个感激兄长,对寡嫂和侄女向来恭敬无比。如今郑三伢出征在外,郑二伢唯一的骨血少年横死——不说赵氏对自己大伯哥以及丈夫救命恩人的歉疚之情了,只说最实际的一点:郑三伢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她,自己不在时,一定要赵氏帮衬好卢国公府,务必不能让嫂子、侄女这对孤儿寡母被人亏待了!
现在郑翠叶一死,赵氏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给丈夫交代?!想到后院那些年轻美貌的小妖精,想到自己已然人老珠黄……赵氏这会心中的痛苦绝对不比丧女的王氏差什么!
所以她劝了王氏离开,自己转过身,朝刘若耶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耳光!抽得刘若耶尖叫不已!嘴角鲜血横流!
“赵姐姐您先打她脸。”相比赵氏的绝望,高氏要好一点,薄喜早年丧妻,高氏是新朝定鼎之后才嫁给薄喜做继室的,如今还年轻,不到二十岁。而且薄喜跟郑家兄弟关系虽然还不错,但也无需像赵氏这样,需要为郑翠叶的死做多么隆重的交代。
所以高氏要冷静很多,她忙不迭的拦住还想继续打下去的赵氏,提醒道,“咱们还得问她话,问问她是怎么害了您侄女的!”
刘若耶自然是死都不认自己害了郑翠叶——本来就不是她干的!
“那你凭什么说是卫夫人?!”听刘若耶说郑翠叶之死肯定是卫长嬴下的毒手,赵氏跟高氏都是一惊,沈家现在受闻伢子忌惮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沈家不是那么好动的,这一点也同样深入人心。
不然为什么无论沈舒颜还是沈舒明,他们的婚事都没受冷落呢?
更不要讲卫长嬴不但是沈家主母,她还是卫新咏的侄女!以卫新咏在本朝的地位,以及他现在即将辞世的身体情况,闻伢子恐怕宁可处罚沈藏锋,都不见得肯处罚卫长嬴!
哪怕卫长嬴已经属于已嫁女了,到底流着卫家的血——这位卫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受娘家重视!
所以赵氏跟高氏纵然满心想要给郑翠叶报仇,现在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细问——没点证据想找卫长嬴的麻烦,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郑小姐爱慕沈藏锋!”刘若耶惨笑着道,“您二位不知道吗?她之所以常到我这里来,就是看我独居于此,从不外出,传不出什么闲话。事实上她每次过来都是跟我讲她对沈藏锋的爱慕——”
话音未落,赵氏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怒喝:“还敢编排我侄女名节!”
“如果您觉得为了保全您侄女的名节,宁可装作不知道卫长嬴害了她的话,那就打死我好了。”刘若耶嘲讽的道。
“你又是什么人?”高氏在旁听着,忽然问,“随口直呼沈阀主名讳……你真是这一个小小庄子的主人?!”
赵氏被提醒,醒悟过来,道:“不错!看你样子,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又能把我侄女哄得三天两头往你这里跑……我看你来路肯定也有问题!”
到这时候刘若耶想不说出来历也不行了。
但照实说的话,东胡刘氏的体面也荡然无存——所以她思索了下,道:“我是刘家远支之女,族弟刘若沃同情我寡居无子,就拨了这座庄子安置我。不想有一天郑小姐路过,看天色已晚过来投宿……就这样认识了。我跟郑小姐无怨无仇的,我为什么要害她?再者我害了她会这么明显吗?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栽赃,不但要害我,更要害我族弟!”
年轻的高氏是官家女出身,虽然不是士族,然而到底比寻常庶族女子有见识,闻言拉了赵氏到一旁道:“靖国公新封,确实可能招人的眼!”
“但杀了我侄女这么大的事……”
“这刘氏还真找不出理由来害您侄女,我看还是去沈府拜访下吧?”高氏提议,“但就凭这刘氏片面之词就认为是卫夫人下的手,却也太冒失了。咱们好好的去问问……按理来说沈家现在地位微妙,卫夫人不会为点小事下这么狠的手的!”
但急于找替罪羊来替自己开解——刘若耶如今的身份,当然是够不上能够让郑三伢入眼的替罪羊资格——的赵氏不这么看,她阴沉着脸,道:“妇人嫉妒起来,什么事情做不出?再说我侄女心无城府,否则怎会老往这么偏僻的庄子跑……哪怕这儿住的也是妇人……我看没准还真是这卫夫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娇女末路(下)
赵氏口口声声说卫长嬴十有八。九是害了郑翠叶的人,但真正进了沈府,被数百年阀阅沉淀下来的气象一感染,到了卫长嬴跟前时,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这倒让路上一直劝她好好说话的高氏松了口气。''
“两位夫人行色匆匆,不知有何要事?”卫长嬴是怀抱幼女沈舒媺出来的,所以问了一句又赔礼,“方才在哄小女,贸然放下她,恐怕哭得厉害,因此带她出来一道见客,还望两位夫人见谅!”
“卫夫人客气了。”高氏哪有心情去计较个小孩子,客套了一句,见赵氏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动作,神态僵硬手足无措,暗想赵氏也太上不了台面了——知道赵氏现在指望不上,高氏只好自己来,“我们此来确实有事要劳烦卫夫人。”
卫长嬴请她们落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下,轻轻拍着沈舒媺,和颜悦色的道:“两位夫人请说!”
“昨晚的事情,不知夫人听说了吗?”高氏想了一想,决定先试探下卫长嬴。
卫长嬴迷惑不解的问:“昨晚?”她想了一下,问左右,“昨晚城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左右下人都摇头:“婢子们不曾听闻。”
“还请高夫人指教?”卫长嬴见状,就向高氏道。
“昨晚卢国公之女、郑家小姐没了。”高氏觉得她不像假装,叹了口气,道。
这话说出来,赵氏终于怯怯出声:“卫夫人,你真不知道我侄女没了?”
卫长嬴惊讶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她皱了下眉头,才道,“对不住,我刚才话说得急了点。不过我似乎没有见过令侄女,令侄女没有了……这……青春韶华的,确实令人唏嘘。但我不明白赵夫人的意思?”
高氏还没来得及圆场,赵氏就直截了当的道:“我听刘家一个远支之女讲,是卫夫人你害了我侄女!”
卫长嬴主仆都是满脸愕然!
“刘家远支之女?”卫长嬴皱起眉道,“这不太可能吧?我连见都没见过令侄女,害她做什么?而且我侄子刚刚和刘家小姐定了亲,秋天就要成亲了,刘家远支之女为什么要这么说?”
高氏本来是打算一步步试探卫长嬴的反应,来确认她话的真假的。毕竟现在就只有刘若耶的一面之词,以卫长嬴的身份,即使皇后出面也不可能把她拖去用刑,她神色不露破绽的话,难道还能就这么认定了她吗?
谁想赵氏自进了沈府就非常局促,没说两句话就把来意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
现在高氏也不能把她话收回去,只好道:“不瞒卫夫人,我们其实也是听那女子这么讲了,上门来问问。毕竟那女子口口声声的说跟您有关……”她想到自己回家换衣服的时候,丈夫薄喜问明经过,让她务必要替卫长嬴脱身——倒不是薄喜对沈家或卫家有好感,而是现在闻伢子人不在帝都,卫长嬴在沈家身份又这么重要,假如她被坐实谋害郑翠叶的名声,那是处置还是不处置?
不处置的话,前方的郑三伢等人不答应不说,朝廷王法的脸面也荡然无存!
可要是处置的话,沈家能不误会这是朝廷要对他们动手?之前刘冰儿许给沈舒明,是什么缘故,薄喜哪里会不清楚?到时候恐怕刘家、苏家这种都无法安心了!
如今西南还在打着,国中三阀不能安心……谁知道以这些家族的底蕴,真急了眼,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闻伢子要在帝都,一切有他做主,做臣子的只要按着圣意来,出了什么事情,都有闻伢子在背后撑着——可现在闻伢子不在,薄喜跟顾夕年负责主持政事——那不要脸的顾夕年平时看起来还算可靠,这次一出事,尽显其兄风范,几乎就在薄喜派人去请他一起商议的同时,顾府下人就跑到薄府禀告,道是顾夕年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病倒了!
顾夕年借病遁,薄喜就算真病都只好先撑着——现在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查清郑翠叶之死的真相,好安慰郑家,而是如何保证自己不被拖下水!
他好不容易做了开国功臣,还没享几天富贵,可不想一头栽了!即使富贵险中求——但想到数百年屹立于海内六阀之列的西凉沈,还有一个本朝至少初年显赫得没有一家能及的凤州卫……薄喜觉得还是尽力保证帝都一切太平无事……就算有事也是不关豪门的小事比较稳妥。
所以哪怕他个人感情上比较偏郑家,还是私下给高氏交代:“谁害了郑翠叶都成,绝对不能是卫夫人!”
此刻高氏就道,“昨晚上王嫂子伤心得简直是……我们也是头一回撞见这种事情,这不,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就着那女子的话来问您一声——我们小门小户出来的,不知道规矩,有冒犯您的地方可不要见怪!”
卫长嬴笑了笑,道:“没有什么,我虽然没见过郑小姐,但也听说卢国公早年战死,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王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心情我也能够体谅。”说到这里她眼眶也微微一红,“那年帝都落入戎人之手,我的次子也是险死还生,当时我是……”
高氏跟赵氏不得不陪她掉会眼泪、安慰一番。
“让两位见笑了,你们是过来跟我说伤心事的,现在反倒是我招你们了。”卫长嬴一边接过怜菊递来的帕子擦脸,一边愧疚道,“我可以保证郑小姐之死,绝对与我无关!两位夫人若是不信的话,我愿意同那刘家女子、以及郑小姐身边的人对质!”
高氏忙道:“这个就不用了,我们怎么会不相信卫夫人呢?”
赵氏不像高氏,得了丈夫吩咐要保证帝都一切平顺无波,她是急于向丈夫交代侄女之死的,即使慑于阀阅之家的气象,此刻还是提了一句:“卫夫人既然这么说,您出身大家见识广,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出个主意,看看这事到底怎么查下去?”
“我倒愿意尽绵薄之力,但除了郑小姐没了之外,如今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卫长嬴却也没推辞,爽快的道。
高氏忙道:“郑小姐是因为肠疾而死,问题是她素来身子康健,按理不会那么容易患上肠疾的。”
“她昨晚吃的东西也没相冲相克的。”赵氏补充,“因为喝了点酒,用完饭就回房去睡了。”
卫长嬴沉吟道:“这个怕得等芯淼康复后,请教她。”说到这里忽然皱眉道,“我记得肠疾是不会猝死的,总有个发作的过程……这两天芯淼因为蛇毒卧榻不起,是难以承担出诊之任了。但卢国公府昨晚为什么不来咱们家呢?我身边的黄姑姑,医术虽然不如芯淼,还有太医院的诸位,但对肠疾却是小有心得的。因为我二婶母就是肠痈去了的,早年我也被误认为肠疾过……”
高氏与赵氏对看了一眼,没吭声,心里则想:“我们本来还怀疑端木芯淼偏偏最近被蛇咬伤、是不是你想害人,故意让她找借口避开哪!”
现在卫长嬴先说在前面,高氏跟赵氏反而没得讲了,冷场了片刻,高氏才勉强笑道:“黄姑姑……我们竟忘记了!”
这时候卫长嬴却又问:“对了,两位夫人说的刘家远支之女,不知道周夫人可确认过?我当然不是怀疑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