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真是不打不成样子!”卫长嬴嘴上这么说,但被母亲悄悄瞪了一眼,还是没有当众对沈舒燮动手,只是扯着他耳朵令他给苏赤羽赔礼道歉——本来事情到了这里,都是件小事,从大人到小孩子……到大部分小孩子都没在意。
结果沈舒燮嬉皮笑脸的依着母亲的吩咐给表弟赔了个礼,见苏赤羽长睫上兀自挂着泪珠,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他凑上去要抱表弟,嘴里一句:“为兄抱你会啊,你不要记恨为……”话还没讲完呢,之前一直静静站在弟弟身边,一声不吭拿帕子给弟弟擦着脸的苏翡羽,忽然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怒斥:“你这么大了,还要欺负我弟弟,你好意思吗?!”
四岁小姑娘的手劲当然大不到哪里去,只是事出突然,苏翡羽上堂以来给人的印象又是文静大方,酷似宋在水当年,骤然泼辣一把,难免叫人都回不过神来!
宋在水跟卫长嬴都被子女之间突如其来的矛盾闹得哭笑不得,正待上前说和,然而——护弟弟的也不只苏翡羽一个!
侍立在父亲身后,静听父亲跟既是表叔又是表姨夫的苏鱼舞说话的沈舒光,看到弟弟挨打,哪怕是被个小姑娘打了又质问了,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扬声道:“素闻宋姨母闺风严谨,怎么苏表妹你这样糊涂?这许多长辈在,要向舍弟兴师问罪何必劳您亲自动手?!”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训子
“你都这么大了,跟才四岁的表妹计较,好意思吗?”一群长辈好不容易平息了晚辈之间的争执,散了之后,卫长嬴跟沈藏锋喊了两个儿子到跟前来继续训话。''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沈舒光。
沈舒燮的顽劣那是知道他的人都习惯了,加上又是次子,逊色一点也没什么。可沈舒光这种寄予厚望受到合家悉心栽培的嫡长子,任何瑕疵都是会受到长辈们重视、想方设法为他纠正的!
此刻卫长嬴就苦口婆心的说他:“你表妹才多大?打一下燮儿,又怎么了?说来也是燮儿先去招惹赤羽的,不然,翡羽好好的为什么要对他动手?你如今算是半个大人了,心疼弟弟,私下安慰他一番也就罢了,不但当众呵斥表妹,连你宋姨母都编排上了!你说这事儿要传出去,谁不笑话你的器量!”
沈舒光一脸的温驯,低头请罪:“母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他这么乖巧,卫长嬴倒没话说了,噎了一噎,看向沈藏锋。
沈藏锋抚着短髯想了想,就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去想想要领什么样的罚吧。”
接着又对底下眼珠骨碌骨碌转来转去的次子沈舒燮道,“至于你,你哥哥领什么罚,你领双倍!”
“……是。”相比沈舒光的驯服,沈舒燮就差在脸上写上“不甘心”三个字了,但他也知道这次哥哥是替自己出头才挨了罚,自然不敢说不公平之类的话,无精打采的道了一声。
等沈藏锋打发两个儿子退下,卫长嬴才道:“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
“本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沈藏锋淡笑着道,“小孩子之间闹点矛盾,没准明天他们就好了呢?难道还要大动干戈,那样反而跟苏表弟他们见外了。”
“我不是说这个。”卫长嬴蹙起眉,扯住他手臂,正色道,“这回的事情本来就不大,翡羽还小——燮儿挨了她一下,自己都没在意,光儿竟这样给他出头,连宋表姐都被他暗讽教女不严——这种不顾颜面不成体统的事情,燮儿做出来倒是不奇怪。但光儿可是被你跟二哥打小手把手的言传身教出来的,怎么会犯这样的差错?”
沈藏锋微笑着抚上她手背,道:“少年人沉不住气,也没什么……孩子么,总得慢慢教,难道还指望他们是圣贤不犯错不成?”
卫长嬴对他这种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面上怒容一现,想说什么,但咬了咬嘴唇,到底一叹:其实夫妻两个都注意到了沈舒光今日反应的不对头,这实在不是西凉沈氏备受重视的嫡长子干得出来的事情。
要说沈舒光为什么会为了弟弟挨了四岁表妹的打反应这么激烈,夫妻两个不可能不想到迭翠关时,沈舒光为了保下弟弟,下令当众刺杀堂哥沈舒明一事。
帝都沦陷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太傅府原址上,建造起了更加辉煌的定王府。兵燹的痕迹,虽然还能从细微处察觉,然而人总是遗忘的快的。
但心伤呢?
卫长嬴不知道长子如此维护胞弟,有没有兄弟两个一同经历了那场突围,自己平安无事,而弟弟几遭活埋的缘故?抑或,他想的更加复杂。
倘若说帝都沦陷后的突围,是沈舒光心上头一道伤,那么后来迭翠关的事情,怕是另一道伤——兴许这第二次同样加重了前一道伤。
不过,即使宋老夫人没有提醒,卫长嬴也知道,沈藏锋差点真的把沈舒燮送去北戎换回沈舒光的这件事,过去了,最好不要再提起。
尤其是到目前沈舒燮都不知道——那最好还是永远都别让他知道了。
所以卫长嬴见丈夫顾左右而言其他,即使很想跟他好好讨论,但还是选择了住口。
不过若是私下里去找沈舒光询问呢?
卫长嬴觉得把握也不大,经过沈敛实与沈藏锋精心教导的沈舒光,年岁虽还小,但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
这从他刚才认错的速度与态度可以看出来,他分明就是不想说,所以顺着母亲的训斥——他不在乎母亲说了什么,也不在乎惩罚,只求快点脱身。
孩子大了,就难以控制了。卫长嬴心里叹了口气,好在苏鱼舞一行才到,总归要探望下卫焕、卫新咏,才能起程的。
趁这光景,卫长嬴再次求到宋老夫人跟前:“祖母您说,光儿这样子,要怎么办才好?”
宋老夫人很高兴能够指点孙女,听完经过,就微笑着问:“锋儿怎么说的呢?”
“他不愿意跟我深说。”卫长嬴在祖母跟前,便仿佛回到还没出阁那会一样,小女孩子气的不满的嘟了嘟嘴,才道,“毕竟光儿头回这样不对劲,是在迭翠关。那次涉及到燮儿的生死,我没有多想。这次为了翡羽打燮儿,他……我才觉出不对来。”
宋老夫人笑着道:“你看,锋儿不是已经知道怎么办了?顺其自然就好!”
卫长嬴诧异道:“顺其自然?可光儿……”
“光儿平常行为举止,待人处事,有问题吗?”宋老夫人问。
“没有,但……”
“那不就结了?”宋老夫人笑着道,“这孩子已经让你很省心了,你还想怎么样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不能因为光儿平常一直不叫你操心,一旦出现点差错,就紧抓着不放吧?”
卫长嬴道:“不是紧抓着不放,就是替他担心……”
“担心什么?”宋老夫人道,“光儿那么聪明,你提点下他不就明白了?这孩子是被沈家当未来阀主栽培的,锋儿这个现任阀主都不担心,你急什么?”
见孙女还是很沮丧,宋老夫人笑骂道,“你以为你小时候好啊?我跟你讲,那会慢说你母亲了,连你祖父,私下没人的时候都会跟我抱怨,说把你惯得女红不沾、一心习武,回头嫁到沈家,没得落个笑柄!可你看看你现在不是很好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光儿现在有这点大,你不能再像他小时候一样,时时处处的盯着,非得要他不能有任何差错不可——孩子长大点,就该由他自己长了,否则你不是帮他那是害他了!”
卫长嬴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两个孩子当年吃了大苦头……”
“人既然还活着,又四肢俱全,那就不能算苦头,那得算磨砺。”宋老夫人淡然道,“你忘记当年出阁前,你被卫长绪那边逼迫到什么地步了?如今跟那边来往,你可还有怨恨?人总是要长大的,当时看起来了不得的大事,过后看看,那都不算什么!”
“您说的是。”卫长嬴被提醒自己的例子,不禁哑然失笑,忍不住朝祖母怀里又依偎了几分,“唉,当初做什么要把我远嫁呢?这次回了帝都,下回再来看您,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宋老夫人摸着她的鬓发,笑着道:“能再看到你这一回啊,祖母这辈子心愿都了了!当初我可以为你出了阁,就再也看不到了呢!这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不贪心的人啊,才能过得开心!”
“哪有?我不但这会来看祖母,回去等朝中安定了,还要再回来看您呢!”卫长嬴腻着她怀里撒娇道,“贪心……这个我可改不了,我巴不得天天这样抱着祖母!事事有祖母给我拿主意!”
“你这次回帝都去,我有件差使要交你。”宋老夫人微笑着抱着她,祖孙依偎了一阵,老夫人忽然道。
卫长嬴忙抬起头,道:“祖母吩咐,那肯定得给您办好了……是什么?”
“长风年纪轻轻的,一直鳏居也不好,秀儿年纪还小,也需要母亲的照顾。”宋老夫人道,“我问过宋家跟苏家都没有很合适的人,你到了帝都,访一访其他人家吧。”
郑重道,“只要是士族,门楣跟血脉不差得离谱那都没什么,最紧要的是心地良善!你知道秀儿是长风的嫡长子,这孩子也聪慧伶俐,你们祖父、你父亲还有长风,都属意他来接管瑞羽堂。所以他的继母人选,情愿多挑一挑,决计不能让长风误娶了那等貌善实恶的狠毒之人进门!”
卫长嬴肃然道:“祖母您放心,我才嫁到帝都就见过故去大嫂娘家那叫张韶光的继室,就是面慈心狠的主儿!哪能不防着这种人?”
“唉!张家……”宋老夫人眼神飘渺了一下,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带而过,才道,“总之你多上点心吧。”
卫长嬴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那庶出的小姑姑,叫卫盛诗的,据说就是许了京畿张氏——不过其夫一直在西南做官,所以帝都沦陷时没被牵累,但后来西南民变,倒把他们合家给……
她赶紧把话题引开:“对了,听说卫六叔的嫡兄,前两日过来探望过卫六叔?”
宋老夫人哂道:“是啊,那卫清慎还携了膝下子女一同前来,还打算将一对子女留下侍奉。”
卫长嬴本来是随口一问,闻言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卫六叔是正经过继到瑞羽堂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教导
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尤其卫新咏现在重病在身,所以卫清慎带着子女过来看看被出继的亲弟弟,倒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他要把子女留下来伺候卫新咏,这就太过分了。
瑞羽堂会缺了伺候卫新咏的人?别说下人了,就是一定要晚辈来伺候卫新咏,按照远近亲疏,也应该是瑞羽堂来安排,而不是已经跟卫新咏只是同族兄弟关系、还不是同一个堂的卫清慎!
要真叫卫清慎的子女留下来服侍,外头没准都要怀疑瑞羽堂亏待了卫新咏,伺候的人都没给齐全,以至于要人家过继来之前的兄长操这个心!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卫新咏一生未娶,也没有子嗣。
他当初被过继到瑞羽堂,理由是为了给卫焕的庶弟继嗣。那么现在他无嗣,即使身前不提,他这次当真撑不住去了之后——瑞羽堂肯定还是要给他名下过继嗣子的,不为了卫新咏过继过来的理由,也为了卫新咏如今在新朝的地位,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因为无子就无嗣呢?
如今因为宋老夫人说卫新咏年纪轻轻的,就算身体差了点,断然没有养不好的道理——老夫人说了这番话,谁再敢提继嗣之事,那就是咒卫新咏快点死、或者好了也一辈子没儿没孙了——如今大概也就卫清慎仗着他是卫新咏嫡兄的身份,敢这么试探。
而卫新咏病情到底如何——季去病诊出来时那番话可没故意避人说,里里外外心里都有了数。
在这种时候伺候卫新咏跟前的男嗣,尤其是晚辈,地位可就微妙了。
凭卫新咏对新朝建立之功劳,哪怕他死得早,无法亲自庇护后辈。但挂在他名下,新帝少不得也要给足体面!
由于卫新咏早就属于瑞羽堂的人,这份好处,当然也会是瑞羽堂的人来领——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
至于说是谁来领,卫新咏还在呢,宋老夫人都说了那样的话了,大家当然现在还不敢猜测。
但现在卫清慎这等于是明着来抢这个嗣子名头了,卫长嬴虽然已经出阁,听了之后也不免感到有点生气:“早先卫六叔过继到咱们家来之前,也是祖父设法将卫清慎他们一家弄到凤州来庇护着,这才免了知本堂的毒手,又免了帝都沦陷之灾……这些年来,祖父祖母可没少厚待他们,如今卫六叔人还没去,他们就这么做,也太不要脸了!”
这话不是她偏心自己亲人,而是卫清慎这么做着实不讲规矩。
过继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