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很有自己敢说个“不”字,立刻挽袖子把自己打得继续卧榻不起的趋势,沈藏锋干咳一声,识趣的道:“为夫觉得嬴儿说的很有道理,是为夫想的不够周到,不够体贴嬴儿的心意。”
卫长嬴这才重lu笑容:“回头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小菜!”她会做的菜不多,但在黄氏的建议下,专门练了几道,做出来倒也是别有风味。只不过卫长嬴难得下一次厨,沈藏锋自然要捧场,搂着她腰笑道:“这还差不多!”
这样就由沈舒光领着沈舒燮一起去张家赴了宴,两兄弟虽然被叮嘱早点回家,但用过晚宴,回到定王府时还是天黑了。
沈藏锋却还没睡,正等着他们回来问话。
两兄弟在堂下行过礼,被叫起来后,就按父亲所问的讲述张家娶妻的经过,其实这种过程,阀阅世家的子弟都不陌生。尤其沈藏锋自己也是娶过亲的,还不清楚吗?他之所以要细问,一来是关心张洛宁;二来是考校儿子们观察是否仔细、叙述是否主次分明。
结果没考校完,前院有人匆匆而来,顾不得告罪,禀告道:“南方有异动!”
卫长嬴正在边听丈夫儿子们说话,边拿小金锤砸着核桃,将完整的核桃肉放进几上的银盘里,预备一会拿给沈藏锋父子用;碎了的则自己随手拿了吃掉……闻言手底下一歪,要不是沈藏锋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差点砸到自己手上!
“曲文他们按捺到现在才动,已失大势。”沈藏锋从妻子手里取下小金锤,放在案上,淡淡的道“不要担心,南方异动早在数月前我们就商议过了……如今不过是按着先前策划好的做事,费不了多少心思的。”
见卫长嬴还是紧紧看着自己,只好道“叫光儿给我做帮手,我若太疲惫了,他一准会告诉你!”
卫长嬴见阻拦不住,才看向长子,神情严肃道:“伺候好你父亲!不要跟他连起来骗我!”
沈舒光离席行礼道:“孩儿怎么敢骗母亲?”
“可惜六弟留在前线照料西凉军,他太过年轻又不算足智多谋,夫君把谋士跟得用人手都留给他了。”卫长嬴见沈藏锋起身,带着沈舒光向前头去,心中喟叹“不然,既然是提前预料到的策略,为什么还要夫君亲自操心呢?”
至于沈藏锋说曲文等人观望到现在出手,已失大势,卫长嬴觉得这不过是丈夫安定人心的话。如今魏军在北面是连连告捷,据说戎人已经快要被全部驱出东胡、撤离魏土境界了,但他们一旦知道南方有动静,多半会选择撑住,好跟曲文这些人南北夹击……
卫长嬴发了会呆,就喊了黄氏来:“姑姑辛苦下,一会亲自下厨做点饭菜,给前头送去吧。”
黄氏看出她心情不好,就劝说道:“阀主既然决定放弃大事,回来陪您跟王子们了,显然也是打算好好将养的。即使如今操劳,心里必定也有个底线,您又何必这样忧愁?阀主能放心您跟两位王子往后没人依靠吗?”
“也不仅仅是这样。”卫长嬴抿了抿嘴,道“还有一个缘故,就是这些事情上我竟帮不上忙。如今他忙起来,我除了吩咐饮食外就没了旁的用处,想想就觉得闷得慌。”
“您这么想可就窄了,您想想这古往今来的女子中,有几个是能够上朝堂去指点的?就是那几位摄政的太后,管得多了,史书上少不得还要记上几笔呢!这天下就是这个样子,前面的事情,您不管才是正理,您要是管了,才有人说嘴呢!”黄氏想了想,道“您要是觉得阀主跟大王子去了前面,您一个人在这里没意思,何不去看看莫小公子呢?莫将军如今还在前线,婢子看大小姐这两日也有点心事。”
卫长嬴沉思了一下,道:“是吗?我倒没察觉……亏得姑姑提醒,我这就去看看。”
到了沈舒景住的院子里,就见穿着淡青缎子面绣折枝菊hua深衣的沈舒景,正在窗下抱着莫点点,隔着琉璃窗看这季节盛开的秋菊。
点点是ru名,沈舒景生产前,沈舒颜等弟弟妹妹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起了很多名字,结果你起一个我起一个的,就跟之前苏鱼荫和沈藏机争论双生子之名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下场就是谁起的都不算。
后来卫长嬴看不过眼,就说让沈舒景做主。
沈舒景则推给了莫彬蔚,说是等他回来后定。不过沈舒颜还是硬给外甥起了个“点点”的ru名,这是因为莫点点生下来后被送出产房让卫长嬴等人看,沈舒颜说他:“才这么一点点大呀?”
卫长嬴对这个ru名是有点不太喜欢的,因为觉得沈舒颜那话似乎有点不吉利。但沈舒景倒没多想,不yu扫了堂妹的兴致,就允了。
看到卫长嬴进来,沈舒景忙把莫点点交给ru母,自己理了理衣裙,出门迎接。
“如今秋风已起,天冷了,不要这么拘礼。”卫长嬴握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进去,温言道“你又瘦了些。”粗看沈舒景,因为日日在跟前,是不大瞧得出来这种清减的。但现在握到了手里,一掂量骨头跟肉就察觉出来了。
沈舒景笑着道:“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诚然是不错的。我原以为小孩子家再折腾,他才这么点大而已,又有ru母使女帮手,能操多少心呢?结果真正有了孩子才晓得婶母当初笑骂四弟不是没有缘故的。”
卫长嬴被她说的一笑:“点点现在还小,无非就是哭闹着要人哄而已。等他再长大一些,到了三四岁那会子,你就知道有多头疼!光儿燮儿那会,我简直看到他们都想逃了!”
“好在也就几年,等再长大一点就懂事了。”沈舒景抿嘴笑“如今看二弟跟四弟不就很听话了?”
卫长嬴心里叹了口气,沈舒光的懂事,是打帝都突围时受了祖父叔父堂弟死在眼前的刺ji;而次子沈舒燮的懂事,却是去年以为沈藏锋多半已经无幸,被家中氛围影响,才乖巧了起来。
这人就是这样的矛盾,孩子们顽皮吧,头疼;孩子们懂事了呢,又心疼。
“点点倒是又重了。”这时候ru母抱着莫点点走出来请安,卫长嬴让ru母起来,从她手里接过襁褓掂了掂,微笑着道“这孩子长的像你,以后长大了,一准是个俊俏公子!”
莫点点有个好处就是不认生,谁抱他他都高兴,虽然说卫长嬴这些日子张罗着丈夫,足足一个月没抱过他,他已经把这个长辈给忘记了。但此刻到了卫长嬴的怀里,他立刻又笑眯了眼,婴孩清亮欢畅的笑声,让婶侄两个都觉得打从心眼里开怀出来。
“这么爱笑的小孩子,我都没遇见过。”卫长嬴抱着他,小心的在榻上坐下,把他放在膝上,拿手指轻轻点着莫点点的脸颊,笑道“看来是个有福的孩子,这辈子
都不要吃苦头。”
沈舒景在旁笑道:“婶母您也是有福的人,您这么讲了,叫点点沾得您的福气,往后肯定也是平安如意的。”
卫长嬴略想了下自己这辈子的经历,虽然觉得不是什么一帆风顺的命,可纵然有悲哀的事情也都没有到刻骨铭心无法挽回的地步。尤其是娘家祖父祖母至今在堂,四世同堂的人家,这年头可不多见……便也笑了:“我是沾了娘家长辈的福!”
“我老早就听说过您娘家祖母是个极慈祥极能干的长辈。”沈舒景看出卫长嬴是有心事才过来的,因为知道事情多半跟沈藏锋有关,她一个做晚辈的不好直接劝,就迂回的引她说些其他事情以抒缓,此刻就作出好奇之se“只是凤州离得远,没有见过。婶母要是有暇,不如给我说说?”
卫长嬴伸出食指,让莫点点的小手抓着玩耍,含笑道:“我这祖母确实是极慈祥极能干的,早先我没出阁那会,顽皮得很!我母亲也疼我得紧,只是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我不听话,母亲急了就吓唬我,说要打我。我那时候不知道她其实舍不得下手,每每跑去我祖母跟前求助。我祖母从不明着护着我,总是教我各样的法子去让母亲歇了怒,比如说有一次……”
她这么给沈舒景讲了一个多时辰自己跟宋老夫人相处的趣事,说到后来果然心情开朗,这才醒悟过来沈舒景的目的,不免暗含感ji的看了眼沈舒景,叹道:“莫彬蔚那小子能够娶到你,他真是何其有幸!”!。
☆、第一百零五章 议和
只不过卫长嬴没有想到的是,她才跟沈舒景说了好半晌自己在娘家那会的趣事,隔日就接到了凤州报丧的消息——虽然出事的人不是她的血脉亲人,但也让她感到极为心痛。
闵氏没了。
原因是难产。这难产的缘故说来也是叫人唏嘘,闵氏这一次怀孕初期,被大夫断出胎儿有点虚弱,让她好生滋补。结果闵氏一下子补过了头,哪怕到后期听了宋老夫人跟宋夫人的经验,狠狠节食了段日子,这次子还是过于肥胖,以至于生产时怎么都出不来,一下子就性命垂危了!
卫家虽然看重子嗣,然而一来宋老夫人还是很喜欢闵氏这孙媳的,二来卫长风也已经有了嫡长子,所以稳婆询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长辈包括卫长风都说保闵氏——然而闵氏自己爱子之心心切,在产房里哭着请求保孩子。
婆媳隔着窗户说了半天都没个结果,宋夫人一急之下,亲自赶进去劝她,结果稳婆出来问话时,闵氏就已经情况很不好了,宋夫人进去没劝两句——闵氏的情况急转而下,最后的结果竟是大人孩子都没了!
“秀儿才多大?弟妹就这么去了!撇下长风跟秀儿,以后这日子……”卫长嬴难过的向黄氏道,“这弟妹平常书信来往都是极妥当的一个人,怎么偏偏这会犯这个糊涂呢?那样的眼节骨上——她不想想祖母跟母亲是何等重视子嗣,要不是当真无可挽回,怎么舍得舍弃孩子!”
卫长风的嫡长子,名为卫善秀。
黄氏叹道:“当局者迷。毕竟是五少夫人她辛苦十月怀胎的骨血,叫她为了自己舍弃孩子,想是难以承受吧?”
卫长嬴也知道这个道理,何况事情都过去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拿帕子擦了会眼角,道:“着人走一趟吧……说来长风这姻缘……从前我见过的苏家小姐,好好的人,连面都没跟长风见过次就……长风蹉跎了几年才续娶了现在的弟妹,虽然门第不如苏家,可人也是好的。这才几年,又出了事儿……”
她心灰意冷的叹了口气,“若不是知道祖母跟母亲都是精明的人,我真要怀疑弟妹她出事是不是被什么人做了手脚。不然她怀秀儿的时候都没事,为什么这一次反而就孩子虚弱了呢?若不是那大夫教她进补,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黄氏领命下去安排。
到了晚上,沈藏锋与沈舒光回到后面,一家人用饭时,听说了此事,也感到非常意外。
沈藏锋唏嘘了一阵,就问宋老夫人等长辈可还安好。
卫长嬴皱眉道:“我家里你还不知道吗?对咱们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信是长风写的,说是祖母跟母亲很是惋惜,但被劝慰着,都没什么大事——可也说不定,无论我祖母还是母亲都是很喜欢弟妹她的,也喜欢孩子。”
沈藏锋想了想,就道:“等过两年没什么大事了,我陪你们回瑞羽堂去看看吧。”
这话让卫长嬴怔了一怔,才道:“过两年就能去了么?”
“当然。”沈藏锋笑了笑,看了眼同样面露兴奋的两个儿子,“你们功课都着紧点!你们外祖父家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书香门第!别看那边的表兄弟们不多,然而出色之人可不少!到时候丢了我沈家脸面,休怪为父不轻饶!”
沈舒光自信的道:“孩儿在学业上从未懈怠过,想来即使不能跟表兄弟们比,也不至于使我沈氏颜面无光!”
沈舒燮就心虚了:“孩儿以后一定用心。”
“最好是这样。”沈藏锋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去之前为父会亲自考校你们功课,若是不像样子,那还是留在家里算了!”
“孩儿绝无虚言!”沈舒燮忙道。他本来就是个爱玩的,打小就跟堂姐堂妹们一道戏耍。可现在年纪长大一点,就希望能够跟男孩子们玩了,偏偏沈舒明被赶到灌州,眼看这几年都回不来,沈舒光作为嫡长子,要学的东西太多,根本没空陪他。底下两个堂弟都还小,闻说凤州有表兄弟,巴不得马上飞过去!
当着儿子们的面,卫长嬴没说什么。等安置的时候,她就盘问丈夫:“你说的去凤州,是为了激励燮儿用心读书,还是真的预备陪我去?”
沈藏锋笑道:“自然是打算陪你去的,你想只要新朝建立,那咱们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事儿了。你出阁这么多年,时常惦记着娘家人,陪你走一遭,不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黯,叹道,“如今咱们自己做了长辈,侄孙都有了。想再感受被长辈的体恤怜爱,却也只能到卫家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