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许去!”沈舒颜却一口回绝,“雕冰花那边,五妹妹她们看着足够了!你去干嘛?偷懒啊!”
“……那让五妹妹她们回来屋子里暖一暖,我去外头好不好?”沈舒光简直是在央求沈舒颜了——只是沈舒颜不耐烦道:“她们穿得暖得很!”
沈舒光终于按捺不住,悲愤道:“四姐姐!我们是男子!这寒冬腊月的,在外头督促跟指导下人雕刻冰花这种事儿不是应该咱们来吗?您怎么能把我们关在屋子里,跟小姑娘一样打络子,却叫五妹妹她们跑出去督促?男做女工,女做男工——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我倒是想让你去搭把手,只不过,”沈舒颜看向从刚才脸色就不太好看的小堂弟,“四弟,让二弟出去看他们雕冰花,你留这儿打络子……”
“不成!”沈舒燮二话不说,探手就拽住沈舒光的袖子,坚定的道,“二哥在哪我就在哪!”
沈舒光很是无语的看着他:“你非要把我拖在这里做什么?”咱们可是亲兄弟,打小我也没少疼你,你至于这样拖我下水么!
沈舒燮则是气愤的道:“二哥你刚才居然想丢下我不管!我偏不让你走!”
“你……”沈舒光看着手里的络子,悲从中来,“算了,就这样吧!”
沈舒颜很满意他们再一次的挣扎被自己镇压了下去,不忘记教训几句:“你们两个就知道吵!也不看看闻公子,看人家,安安静静手脚利落,同样的络子,你们打一条,他都打三条了!不知道学着点,还好意思闹腾!”
沈舒光跟沈舒燮一起看向闻知齐——正埋头打着络子的闻知齐顿时脸红了,举着手里打到一半的络子,吭吭哧哧的解释:“我……我以前在家里也打这个。”
“你堂堂男子!打这个做什么?!”沈舒燮惊讶的喊了起来!
见闻知齐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沈舒颜立刻瞪了他一眼,嗤笑道:“堂堂男子……你们三个如今才多大?三叔那张弓都挽不起来,还好意思以男子自居!”不过她也好奇,“闻公子,你以前为什么要打这个?”
她压着三个男孩子跟自己一起打络子,却让季伊人等人在外面盯着人雕冰花也是有缘故的:就是为了沈舒燮,他不但受不得冷,还不听话!真把他放到外面去,天知道会野成什么样子!
倒是季伊人那边三个人里,沈舒西跟闻余兰也都是惧寒的,可这两个小姑娘乖啊,她们肯穿得跟个球一样,手里怀里的抱上一堆暖炉……这样就放心了嘛!
所以说沈舒光跟闻知齐其实都是被沈舒燮拖累了……哦,下人?为什么络子不交给下人打?这当然是因为下人们会做的事情比较多,相比之下打络子这种事情,只要是简单的图案,哪怕不会的人,学上一会就能做了。
沈舒颜就找了个“咱们亲手做的才显得诚心”的理由,把两个堂弟一个男客拖过来干这事儿了……
但闻知齐以前怎么会做过呢?闻余兰这个妹妹看起来不像是泼辣的样子嘛!
却见闻知齐微微低下头,停顿了一下才道:“以前……家境贫寒,母亲常常需要做些女红出去换取柴米。我……我跟妹妹都会给母亲帮把手。”一滴清泪忽然从他眼中滴下,“以前三个哥哥也会……空暇的时候也会帮上一把……所以……我们兄弟……都会这个……”
他说从前家境贫寒时,沈家姐弟嘴角还挂着笑意——倒不是嘲笑,而是好奇底层庶民的生活,正想问上几句,乍见他落泪,三姐弟都愣了愣,不禁面面相觑!
沈舒颜作为姐姐,又是这次贺宴的操办之人,愣过之后赶紧圆场:“令堂真是贤惠,你们兄弟也孝顺得紧……”
她也知道闻知齐上面三个兄长都因为种种缘故不在了,仓促说了这么两句之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往下接,好在江荷月机灵,恰到好处的提醒道:“六夫人今儿个一早就叫小厨房里做了虫草鸡汤,专门给闻公子和闻小姐各留了一碗,叮嘱四小姐一会请闻公子和闻小姐过去用呢!如今时辰仿佛差不多了?”
沈舒颜赶紧道:“那闻公子您先不要打络子了,先去偏厅罢?我着人去小厨房里给您端过来。”
闻知齐其实并不想在沈家人面前落泪,他虽然不是很聪慧机敏的人,但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父亲往后跟沈家必有一战,而且他们头一次来西凉乃是做人质的——闻伢子并没有很看重他跟闻余兰这如今膝下仅有的两个孩子的性命。
这个他上次来时或许还不清楚,这一次却是想不清楚都难了。
这回沈家答应留他下来,即使存着往后用他威胁闻伢子的心,对他来说总归也是一份人情了——毕竟日后死在沈家人手里,好歹是以后的事情;他要是跟妹妹在毒解完后就回父亲身边,天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
而且沈家对他们兄妹真的很好了,衣食住行都比着他们家的嫡出子女来不说,连配给他们兄妹的下人也谦和有礼,丝毫没有低看他们的意思。
这些日子以来,闻知齐充分见识了何谓大家风范、士族胸襟。
老实说他对沈家真的是感激不尽,这会在沈家人面前禁不住落下泪,就觉得分外狼狈——沈家对他已经够好了,如今又是沈藏珠生辰近在眉睫,他打着络子打着络子被一句话问得哭起来,从他自己来看那是既扫人兴致又失礼。
所以此刻窘迫的程度不比沈家三姐弟低,听江荷月找了个理由,仓皇道了声谢,就跟着下人跑了出去。
……留下沈家三姐弟彼此对望片刻,沈舒颜瞪一眼两个弟弟,恢复了剽悍的堂姐本色:“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动手!”
☆、第六十四章 旧友
更新时间:2014…04…25
……沈舒颜虽然是大动干戈,中间惹得堂弟堂妹就没有不跟长辈告状的,但她操办出来的贺宴,还真是热闹非凡——
沈藏珠生辰这日,明沛堂上上下下都找了理由跑过来看这场热闹:
白昼里,成千上万的五彩络子将庭院里的玉树琼枝装点得缤纷一片;
夜晚时分,点缀之物换成了盏盏冰灯,晶光莹然之间,使得原本平凡的雪景,犹如仙境。|全手打小说|
这还只是室外,室内的种种陈设,更是别具心思,许多都是沈舒颜这次想出来让人弄的,可以说之前都是无人见过。就连贺宴上的菜肴,也让沈舒颜翻着典籍、苦思冥想后给改了几道。
她虽然没下过厨,可心思灵巧,照她指导的方法做的那几道菜,虽然不能说妙不可言,但大大小小都觉得是个新鲜——出身如沈藏珠、卫长嬴这一类人,自幼就享尽人间富贵,对她们来说再奢华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也就“新鲜”跟“用心”能够让她们入眼了。
末了,沈家所有的晚辈,包括做客的闻知齐和闻余兰,无分男女,都将这几日下来,亲手所打的最好的一条络子送给沈藏珠做为纪念。次好的,则送给了卫长嬴等长辈。
总而言之,这次贺宴旁的不讲,至少“别出心裁”跟“用心良苦”八个字,是上下都公认的。
尤其沈舒颜以前从没主持过贺宴,这次从她接手到贺宴之日统共也没多少日子。一时间做长辈的没有不夸奖她聪慧能干的。
卫长嬴私下里感慨的跟霍清泠讲:“我以前看颜儿,在诗书上是非常聪慧的,就想着这么爱读书的女孩子,万一到了年岁,什么女红针线都不学,跟我那会在娘家一样——不被长辈念叨个没完才怪!结果到了学女红的年纪,这孩子照样举一反三触类旁通,那绣技看得我那几年都不敢承认光儿跟燮儿衣上的绣纹是我亲手做的。如今管家之事上她竟也这样利落能干……”
“就是颜儿性情还是倔强了些。”霍清泠也非常赞叹这个侄女的聪慧之处,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三嫂您看这次前前后后多少人来跟您告状?西儿跟燮儿他们都是再三来禀告的,下人们虽然不敢明着讲,但转弯抹角的……也是不赞成。《》我也不是说颜儿做的不好,只是如今在自己家里,凡事有您给她撑腰,燮儿同西儿都是嫡亲堂姐弟,年纪又小,即使闹点儿不痛快,转眼也就算了。可要是往后出了阁还这样独断专行,恐怕会跟夫家人处不来呢!”
“慢慢教着吧,这孩子之前不是别扭着吗?如今想开了,咱们好生提点一下——你也看到了,她啊聪明得很!就是之前没肯用这份聪明而已。”卫长嬴现在倒不怎么为这个侄女担心了,这世上有天赋的人做事,哪怕不用心,都注定要比没天赋的轻松不少,更何况沈舒颜的天资,可以说是卫长嬴所见所闻的人里最好的一个。
这么想想的话,还真替端木燕语惋惜,如此出色的骨肉,偏偏是个女儿。
沈舒颜要是个儿子,卫长嬴觉得沈舒光地位肯定不稳——沈藏锋的为人她很清楚,公私分明。他再宠沈舒光跟沈舒燮,若侄子里有比儿子更适合执掌明沛堂的,沈藏锋绝对会大力栽培、亲自教导侄子。绝对不会因为儿子是亲生的,就打压比儿子出色的侄子。
想到丈夫,卫长嬴心里叹息了一声,出孝这才多久,沈藏锋又出征去了。
这次没有两人初次分别时的运气,她所盼望的女儿仍旧没有踪影。
“也不知道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卫长嬴嘴上跟霍清泠说着家长里短的话,不时问几句沈舒窈的情况,心思却飞跃到了千山万水之外……
帝都,大雪皑皑。
仓促修建起来的定王府里,沈藏锋身着绛色圆领袍衫,腰束玉带,头顶金冠,隔着琉璃窗,雪光映衬下,他面容犹如无瑕美玉。虽然因为军务繁忙清减了不少,但精神却很好,顾盼之间威严含而不露。
这些年的磨砺下来,刚成婚时眉宇之间那种逼人的锋芒,已悄然隐去,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乍然一现,慑人魂魄!
此刻的他望之俨然一介不谙武功的弱质文士,负手而立、微皱双眉时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书卷之气。
他正看着下首一脸了无生趣的张洛宁,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不解与惋惜:“凭虚,你如何这般落寞萎靡?”
他到帝都有些日子了。
……之前沈敛实率领前军赶到燕州城附近,恰好救下一拨魏人百姓。只是那些百姓因戎人入侵中原打着的为沈抒漠报仇的旗号,憎恨西凉军,偏偏心虚的沈敛实决策失误,以为这种情况下不宜再挑起争执,故而喝令手下压住了西凉军的反抗,竟任百姓打骂之后,还拿着他们给的辎重扬长而去!
此事后来果然被卫新咏大做文章,声称决计是沈家自知理亏,才会主动约束西凉军——三大边军哪个不是骄悍非常?之前西凉军跟青州军大大小小的争执里,从沈藏锋到一名普通士卒,不管有理没理都寸步不让的前行被翻了出来。
几年前的那一次暗。娼之争,由苏鱼舞主动息事宁人更是被当成了西凉军本性何其骄狂,连既是两代姻亲又同为边军的青州军都退让三分的铁证!
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容忍几个百姓的冒犯?!
所以原本对沈家的怀疑若是五分,因此事一下子变成了七分!
而这时候沈敛实又被苏鱼舞料中——他发现应对失误后,决定强攻燕州,以屠戮戎人来减轻这种民心背弃。
于是他继续被苏鱼舞料中——西凉军劳师远征,初到就被百姓打击了士气,那燕州又是大魏上下都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即使戎人不擅长守城,但也不是匆匆而至,还只有前军的西凉军能够轻易攻下的。
要不是沈藏锋接到消息之后及时派人接应,这次开拨中原的西凉前军差点就被完全打散了!
即使如此,事后沈藏锋也是耗费了大量功夫,才把前军重新归拢。
这一次沈藏锋没有给沈敛实面子,直接撤了他的前军统帅之职,令卢升年接替。
接着沈藏锋命人起草了讨戎檄文,清楚明白的否认漠野乃是沈家骨血,反而用笃定的语气指出此乃戎人的离间之计——大魏三大边军,青州军早在苏秀茗与苏秀葳被霍照玉成功算计时就已元气大伤,之后纵然有部分残军回到了青州,但这千里迢迢之中被沿途趁火打劫,损失可想而知!
至于东胡军,这几年跟戎人陆续拼下来,早已显露不支。此番戎人南下,东胡大半沦陷,还在苦苦支撑的地方也不过是因为戎人急于进入肥沃富饶的中原掳掠才得以幸存——所以说东胡军也只剩一口气了。
惟独西凉军,养精蓄锐多年,可谓是兵强马壮。
所以为什么戎人推出来的这个所谓的“沈抒漠”,他不是刘家子弟不是苏家子弟不是宋家、卫家、端木家……海内六阀,如林士族,他偏偏就是沈家子弟?!
而且,这些年来,戎人进犯中原又不是一次两次,为什